中午顾帧领队，带着南安派出所几个警员和小梦去了一趟儿童天使之家，在楼梯的夹角处发现了通往地下室入口的夹层。
环境，位置，都与小梦所描述的一致。
底下环境脏乱狭小，随处可见被随意丢弃的食物残渣，有些已经发霉腐烂，气味被闷在地下室里，比起垃圾场也不遑多让。
雷宇才刚进去就已经忍不住恶心，捂着嘴跑了出来，胃里难受，脸色苍白却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比起难受，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福利院里竟然有孩子一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而此时在外面乐园里玩耍的孩子们还都是一副童趣天真的模样，他们不知道小梦的经历，也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坏孩子”会受到怎样的虐待。
这次天使儿童之家的情况，南安派出所已经提前上报给了市局，市局特别调派了人手，安排鉴证科的同事过来一起取证。
现在人证，物证齐全，涉案同伙也都已经被捕，饶是廖捷萍再巧言令色的，也终将接受法律的审判。
从地下室里出来，顾帧摘掉了手上的手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草地上正陪着小梦玩游戏的岁岁。
本来今天顾帧是不想带岁岁一起过来的。
毕竟天使儿童之家留给岁岁的记忆实在是算不上好。
但是现在来看，这小孩的心是真大。
临走的时候，小梦送给了岁岁一个自己做的手工发卡，那是两年前她还没被关进地下室的时候，在手工课上做的。
两个小朋友抱在一起，约定好以后还在见面一起玩。
天使儿童之家现在暂时由海城另一家福利院的副院长暂时管理，因为发生了之前的事情后续街道社区以及相关单位也会实施多方面的监管和管理，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像是小梦这样曾经受到过虐待的儿童，福利院也会进行情绪疏导和安慰。
而在这十年间被收养走的儿童，也会尽最大能力进行审核和回访。
如此一来，福利院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但有关福利院儿童安全保障和福利院人员监管的问题也成了海城百姓近段时间内最关心的问题。
……
周一早上，顾帧跟所里请了半天的假。
先是按照姚惠给的电话联系了派出所附近的一所红星幼儿园，确认了报名入园的时间，然后就带着岁岁出了门去和从市里赶来的季高远见面。
开始顾帧以为季高远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家三口一起来的。
“没办法，都是当爹的，你也知道，孩子离不开人。”
几个人碰面的地方是在一家面馆。
季高远的妻子，顾帧也认识，是他们大学时候隔壁学校的学姐，田晓亦。
两人是一见钟情，不过是季高远对田晓亦单方面的一见钟情，之后就开始了各式各样的穷追猛打，下雨天送伞，太阳天送冷饮。
中间还被田晓亦拒绝过一次，意志消沉到他们几个朋友都以为季高远以后就要孤独终老了。
谁知道毕业才一年，两人就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了个孩子，取名季哲，小名季小哲，上个月刚过完三岁的生日。
如果岁岁之前说的年龄没错，那实际时间算，岁岁两年后才出生，季哲应该大了她五岁，但是按照现在的时间算……岁岁还要比季哲大半岁。
时间线有些混乱，顾着也是捋了很久才捋明白的。
但显然的，在季高远那边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田晓亦是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女生，留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才见面的时候就给岁岁带了见面礼。
是一个很漂亮的芭比娃娃。
岁岁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笑容很温柔的田晓亦，抱着怀里的芭比娃娃，刚要开口就被顾帧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一句“晓亦阿姨”就这么被顾帧给拦了下来。
是了，今天是岁岁和季高远一家的“第一次”见面，她不可能认识田晓亦。
但事实是，岁岁不仅认识田晓亦，还认识季高远，也认识他们的儿子季哲。
只是时间先让她来到了五年前。
虽然顾帧和岁岁相处的时间只有几天，但自己的亲生闺女，顾帧还是了解的，她一张嘴，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季高远一家都搞得很懵。
顾帧只能咳嗽两声，装作无事发生地介绍：“这是晓亦阿姨，是季叔叔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儿子小哲。”
岁岁觉得爸爸好奇怪，为什么要把季叔叔，晓亦阿姨和小哲再介绍一遍。
她认识他们呀？
不过有了这次介绍，之后岁岁再怎么称呼都没问题了。
只是还没完全理解自己是从五年后来的岁岁，现在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个的季哲觉得很惊讶。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季哲哥哥比她还要高很多，是爸爸妈妈口中的大孩子。
现在大孩子变成了……比她还要小的小孩子。
只有三岁的季哲还没有五年之后的小大人模样，性格有些内敛，有些安静，对着岁岁无比直白打量的视线，一下就红了脸。
田晓亦注意到还笑着逗了自己儿子一句：“小哲这是害羞了。”
被这么一说的季哲立马就把头埋到了自己妈妈的怀里，但眼睛还在偷偷摸摸地看着岁岁。
季高远也笑道：“按年龄，我们小哲应该叫岁岁姐姐。”
顾帧偏头去看自家闺女，果然这小孩就是一副期待已久的表情。
他知道两年后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从岁岁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和季哲的关系是挺好的，哥哥变弟弟，妹妹变姐姐，让她挺高兴的。
果然，随着季哲的一声“岁岁姐姐”，岁岁的小表情就跟开了花一样。
顾帧：“……”
面馆对面的公园就有一个简易的儿童乐园，还有几个供孩子钓鱼和打气球的小摊位，最近海城天气开始变暖，家长们也都乐意带着孩子出来玩耍，消耗精力。
田晓亦带着两个孩子去玩的时候，顾帧和季高远还坐在面馆里。
靠窗的位置正好能让他们看到对面的正在滑滑梯的岁岁和小哲。
短暂的安静过后，还是季高远先开了口：“你这两年和童佳瑶还有没有联系。”
顾帧没作声，看着岁岁从滑梯上下来，声音平静而淡然：“她去了国外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
季高远了然。
也是，这两人的性子一个赛一个的高傲，想让谁先低下头都是不可能的事。
顾帧绝情，童佳瑶比他更绝情，国外一去就是快两年，他们几个朋友愣是一个都没联系。
就是这孩子……
说实话，季高远也觉得孩子亲妈就是童佳瑶。
只是他的依据和顾帧稍微有那么点出入，因为在他来看，三年前顾帧和童佳瑶还没分手，两人要是在那时候生了孩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分手说不准都是美化后的说法。
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季高远也不好多说什么，等两个孩子玩够之后，他们就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来之前季高远就为顾帧专门列好了一个清单，上面都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会需要用到的东西。
顾帧的家，季高远是去过的。
那简直就可以用四个字来表示，“家徒四壁”，除了必须要用到的家具和电器，多余的是一件没有。
但就算是这样，家里除了沙发和床之外，其他的也都是摆设。
冰箱是空的，橱柜也是空的。
季高远一边选，一边还不忘提醒顾帧：“兄弟你现在也是有闺女的人了，家里不说多，每天怎么也得做顿饭，让孩子吃点好的吧，你看看我，工作再忙，也照样回家给老婆做饭。”
顾帧手里也拿着个小水壶在看。
这是幼儿园老师今天在电话里特意叮嘱的，每个入园的孩子都要配一个自己日常使用的睡户。
顾帧也分不出什么好什么不好，就都选贵的买，顺带着回了季高远的话：“我给她找了家幼儿园，以后吃饭就在幼儿园。”
季高远就知道顾帧会这样：“幼儿园没告诉你，他们不包晚饭。”
顾帧：“？？？”
季高远继续道：“待会儿路过书市，你顺便再买本做饭的书，平时自己多学着点。”
顾帧知道养小孩麻烦，但也没想到这么麻烦。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买的东西差点连车都装不下。
田晓亦还带着岁岁去了二楼的服装店，替岁岁选了好几件新衣服和贴身衣物。简单收拾过后的岁岁也终于换下了身上已经被穿得皱巴巴的粉色小外套和裤子，头发上也别了两个毛茸茸的发卡。
看着比之前精致了不少。
等逛完商场又吃了一顿晚饭后，季高远一家就准备回去了。
顾帧摸了摸岁岁的脑袋，岁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跑过去抱了季哲一下。
季哲一下就红了脸，他在幼儿园的时候也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但是还从来没有和其他的小姑娘这么抱过。
“小哲，岁岁会想你的。”岁岁像是个大姐姐一样的，学着顾帧的样子也摸了摸小哲的脑袋。
小动作把站在一边的季高远和田晓亦都给逗乐了。
季哲的脸也更红了，脸像是刚出笼的包子一样冒着热气，看着岁岁也小声说了句：“小哲也会想你的。”
两个小朋友的“初次”见面，相处得异常的愉快。
和上了车的季哲挥了挥手，岁岁也跟着顾帧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顾帧想起季高远之前说的话，顺路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菜市。
顾帧也没有做饭的经验，干脆就常见的肉和青菜都买了点。
“爸爸今天要做饭吗？”岁岁看着顾帧，满脸的期待。
顾帧淡淡道：“随便试试。”
就算做不好吃，应该也是能吃的。
只是做菜这件事，显然没有顾帧想的那么简单，光是研究菜谱就已经花去了顾帧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而在外面看动画片的岁岁也进进出出地跑了好几趟，每一次都要扒在厨房的门框上，问顾帧：“爸爸，好没有，岁岁好饿。”
顾帧每次给的回答也是一样的：“马上就好了。”
实际上他连菜都还没备齐，盐也忘了买，好在买了酱油，应该还能稍微代替一下。
灶台打起火之后，顾帧就把岁岁赶去了外面看动画片，顺便又给她拿了一袋零食。
有了零食之后的岁岁果然就没再去厨房里打扰顾帧。
一顿饭从白天做到晚上，临近晚上七点的时候，顾帧总算是把菜端上了桌。
不多，一共就两盘，一荤一素刚刚好。
岁岁迫不及待的舀了第一口。
顾帧看着岁岁吃东西的动作，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就算是第一次抓贼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味道怎么样？”顾帧忍不住问。
岁岁嚼巴嚼巴，先是皱了眉，顾帧的呼吸也跟着停了下来。但紧接着岁岁的眉眼又舒展开来，顾帧又呼出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缓下来多久，岁岁的整张小脸就拧巴在了一起，像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嘴里怪味的东西给咽了下去。
再点评一句：“爸爸，好难吃。”
“……”
顾帧不信邪的自己也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是……不太好。
“青菜还可以，你尝尝青菜。”顾帧把那碗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眼色的肉给拉到了一边，又把那盘炒焦的青菜推到了岁岁的面前。
但这次的岁岁显然是有了经验，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先凑过去闻了闻。
就像是小狗一样。
“爸爸，这个菜有怪味道。”
“……”
顾帧嘴角扯平。
心里念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哪里有怪味道，青菜不都是这个味。”顾帧面不改色地为自己狡辩。
岁岁拿着手里的勺子，满脸的天真无辜：“可是爸爸以前做的就不是这个味道，是很香很香的。”
顾帧有点吃自己的醋了。
难道现在的他和以后的自己就有这么大的差距。
“算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吧。”
顾帧妥协了，做饭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照顾小孩也不是。
本来只是请的半天假，现在不知不觉的就折腾了一天的时间，姚惠那边知道顾帧是刚开始要照顾岁岁，也没说什么。
毕竟现在重要的还是要把岁岁给安顿好。
顾帧没办法一整天的时间都带着她。
幼儿园那边也已经提前说好，后天就可以正式入园。
所以顾帧只需要再带着岁岁上一天的班就解放了。
虽然另一间房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但顾帧的衣柜已经给岁岁的衣服让出了位置，原先只占了一半衣柜的T恤衬衫和警服，现在已经被挤到了角落里。
排在旁边的则是今天田晓亦在商场里给岁岁挑选的各式各样的小裙子，甚至还有好几套柔软的卡通睡衣。
其中一套，岁岁洗完澡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
洗过澡，上床睡觉前，自然又到了睡前故事的时间。
顾帧任命地拿着今天新买的童话故事书，给岁岁讲起了《小红帽》的故事。
但才听了一个开口，岁岁就抢答道：“这个故事岁岁知道，小红帽的外婆是大灰狼假扮的，它想吃掉小红帽，后来被猎人——呃，杀掉了。”
岁岁说着还配合地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顾帧：“……那我们就说下一个，在遥远的古老王国里，一位国王和他的妻子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国王为此专门请来了森林里的小花仙为公主送来祝福，但是……”
“这个岁岁也知道，是《睡美人》的故事，公主最后被王子——么么么，亲醒啦！”岁岁高兴地举手。
顾帧合上了手里的故事书看向她：“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岁岁瘪嘴，放下了自己的手：“可是这些故事爸爸都给岁岁说过了。”
顾帧没什么耐烦心道：“那就再听一次。”
岁岁失落地低下头。
僵持了两秒，最后还是顾帧先妥协：“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岁岁抬头看了顾帧一眼，说：“岁岁想听爸爸抓贼的故事。”
顾帧拿着书的手一顿，也没想到岁岁说的会是这个。
“好，那爸爸就给说抓贼的故事。”
这一次，岁岁总算是来了兴趣，也不打断顾帧，就认真地听他说，直到困意来袭，她忍不住地打了呵欠。
*
第二天早上醒来，顾帧向昨天一样地盯着岁岁洗脸漱口，然后用新买来的梳子不太熟练地梳着她自然卷的长发。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顾帧给岁岁扎辫子的速度就要快了不少。
虽然还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但至少比第一次扎起来的时候好看多了，再配上两个粉色的发卡和岁岁的小挎包就可以出门了。
顾帧今天本来想着的是早点出门，但看到岁岁醒来时候满脸困倦，真不开眼的模样，还是让她多睡了一会儿。
这会儿的岁岁也还是一副迷迷糊糊在梦游的样子，从出门的时候就像是个挂件一样挂在顾帧的身上，靠着他的肩膀继续睡觉。
顾帧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买了两人份的早饭带去警局吃。
只是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才进派出所的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王进宝！你这个丧良心的，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你就框我，老娘嫁进门了才知道你有个这么大的闺女！你现在还敢怪我没照顾好她！我黄桂英欠你们老王家的啊，还得帮你照顾你闺女，从我生了两孩子到今天，你有多管过我们娘仨一次吗！”
“那丫头自己跑了出去被人怪了卖，你也怪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做的！反正老娘今天就一句话，你要敢把这丫头领回家，我就把我两儿子带走，咱各过各的！”
原本待在顾帧怀里睡得安稳的岁岁，听到声音都忍不住哼唧了两声。
顾帧拍了拍她的后背，走过去问：“里面怎么回事？”
本来还在听的安小芸立马回过神来：“顾队！”
顾帧点头。
安小芸立马解释说：“是玲子的爹和继母来了，好像是不想把玲子接回家，正在里面吵呢，雷宇他们已经去劝了。”
顾帧皱眉，把怀里的岁岁交给了安小芸，也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里面雷宇已经被吵得脑袋发晕，劝左边也不是，劝右边也不是。
因为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当初“拐卖案”里的几个孩子因为获救及时，早早的就被亲生父母接回家，剩下一个岁岁和玲子，岁岁的身份被查清是顾帧的闺女，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玲子。
本来以为是父母因为离海城远，所以赶过来要花些时间，中间也断了一段时间的联系，谁知道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
亲爹娶了继母，看起来亲爹是想着玲子的，但实际上谁都能看得处，他也不想要玲子，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都怪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身上。
家里是这样的情况，也难怪玲子一直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