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明崎

    这几天我……]

    电脑的白光照在泽田弘树的脸上，他皱着眉头，将聊天框内刚刚打好的“心情有些不好”删掉。

    他希望找自己的朋友倾诉一下，作为泽田弘树信任的朋友，白原明崎对泽田弘树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可这次泽田弘树却有一种微妙的恐惧。

    诺亚方舟，他正在开发的人工智能，他毁灭日本官二代富二代的最终武器。

    如果明崎知道了他正在研究会杀人的人工智能会怎么想？会劝自己吗？还是会直接向辛多拉集团揭发？

    不对，他不会这样干，作为一个道德感几乎为零，总是任性而为的人，他会看出一切，然后会怂恿自己做出一件更加恐怖的事。

    泽田弘树从小被他人认为是个沉溺电脑的怪孩子，沉默寡言，没有朋友，来到美国后，更是被辛多拉董事长逼着学习，逼着工作，连原本那样的正常生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可在麻省理工，他却认识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名叫白原明崎。

    白原明崎也学计算机，但不像弘树一样只精于此。他很聪明，至少在弘树看来，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灰发灰眼的男孩活泼开朗，在任何人面前都挂着甜甜的笑，弘树望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满是羡慕，却不曾想，男孩主动坐在了他旁边。

    “你叫泽田弘树，对吗？交个朋友吧！”白原明崎伸出手，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微笑。

    泽田弘树一惊，问出了声：“为什么？”

    “因为你有意思。”

    相处之后才明白，白原明崎也是一个很古怪的小孩。

    他的说话风格总是很多变，有时像一个幼儿园小孩，有时又像一个老头子，有时又是一种小混混的语气。好像不同的语气是不同的模式，随时可以更改。

    他像一个机器人。不看他的眼睛还好，看着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睛空洞无神，一片灰色浑浊不堪。

    像一个做得与真人无差别的机器人。

    如果不是他时不时说出的恐怖言论与永远任性的行为，泽田弘树甚至会以为他学院设计的高级仿真机器人。

    他会笑着对泽田弘树说要杀掉谁，甚至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杀人方案，也会在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蛋糕时满地打滚，硬逼着泽田弘树把自己的那份给他。

    他总是用浑浊无神的灰眼睛盯着别人，就连表情，都像是提前计算好的。

    也许是有点奇怪，但泽田弘树还是将他认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在白原明崎奇怪僵硬的举止下，他还是感觉到了与同类相处的愉悦。白原明崎是少数的不把他当怪人的人。

    [我正在做一个很厉害的人工智能，来我这里一起看看吧！]

    他回忆着以往，露出淡淡的微笑，敲下回车键。

    [好。]对面的人秒回。

    第二天一大早泽田弘树就在会客厅等着了，虽说想要杀掉泽田弘树，辛多拉董事长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了自己的名声与人才来和泽田弘树演一个“父慈子孝”。天才之间的交流总是好的，信息技术行业和人工智能行业最需要的就是天才，虽然辛多拉几次招揽都像皮球一样被白原明崎拍了回来，他仍没有放弃。

    白原明崎带着标准的微笑对辛多拉打了招呼，就拉着泽田弘树朝泽田弘树的房间跑，熟练得像那是他房间一样。

    开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他又拿出手机，操作几下，楼下传来几声轰隆隆的声音，泽田弘树房间里几个监控和头顶的灯瞬间熄灭。

    他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原属于泽田弘树的椅子上，看着泽田弘树从旁边又搬出另一个椅子。

    “无聊的大人，装这么多监控恶心人。就这么怕圈养的小宠物逃走了？你就习惯一直被盯着吗，弘树？”明明说的是问句，他的声音却毫无起伏，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在说话，与楼下活泼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泽田弘树，微笑早已消失，没有一丝表情，泽田弘树却莫名地看出了一丝厌恶和讥讽。虽然白原明崎说话不好听，但被监视的感觉消失，泽田弘树的心情变好了不少，没跟白原明崎计较。

    “喂，说话啊，你天天被监视着怎么一点行动都没有啊？”

    “啊，明崎，你怎么做到的？”泽田弘树被他的话从喜悦中猛拉了出来。

    白原明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简单啊，切断大楼一部分的供电，让大楼停电。”

    不会是炸了吧？极好的隔音让泽田弘树没有第一时间听出爆炸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爆炸，真是的，我明明让他们动静小一点，他们天天炸这炸那。适应一下吧，你总会和他们见面的。“白原明崎一脸平静地抱怨。

    泽田弘树熟练地避开了白原明崎话中总是出现的杀人放火炸大楼的”他们“这一听就是恐怖分子，不知道为好。虽说和白原明崎这种缺德家伙在一起泽田弘树的道德感也稀薄了不少，但还是勉强维持在好人的边界上。他没有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但内心似乎只有他的发明与朋友了，其他的，与正常人的距离也在逐步拉远。

    “那电脑呢？”泽田弘树指一指依旧亮着的几台电脑。再回头，他似乎在白原明崎并无变化的脸上读到了嘲讽，似乎他翻了个并不存在的白眼。

    “只给你的电脑供电不就行了吗？只要花点时间把这栋楼的配电数据收集到，这样来不就简简单单？你要是不明白，那你这计算机天才的名头给我算了。“

    泽田弘树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这方法他不是没想过，但是总感觉很缺德。只要打开门，就一定会听见其他人愤怒的吼叫，就像金刚进了大楼还想要和哥斯拉一决胜负。

    要逼疯一个程序猿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答：删了他几千行的代码，或在他没保存的时候拉了他的闸。

    但白原明崎显然不是什么有道德有同理心的人，尽管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一个程序员。

    太缺德了，泽田弘树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抿抿嘴咬咬牙才没有崩掉自己的人设。

    为楼下叔叔阿姨们消失的几千行代码默哀。

    真的不是他想笑，而是全公司只有他一个人的代码幸存让他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

    白原明崎移开目光看着天花板：“也许是有点缺德，但我从来就没有过德。聊聊你的人工智能？”

    “这是诺亚方舟，它是一个学习型人工智能，可以在互联网中快速学习，根据计算，大概可以达到正常人学习速度的五倍。”泽田弘树介绍道。

    白原明崎草草看过诺亚方舟的代码：“挺不错的嘛，就是说在它持续学习的情况下，可以越来越像人，甚至有自己的意识，超越人类？”

    ”这怎么可能？只是学习知识，最多只能有极强的信息整理和归纳的能力，怎么可能有人的意识？“

    他调出另一部分代码，而这份代码让泽田弘树心里一紧。

    这是诺亚方舟破解人大脑记忆的部分。

    “我猜，你会导入一个人的记忆，让诺亚方舟学习。而这个人，大概是你自己。”

    “是又怎么样，它只能模仿出人的逻辑与行为，没有感情没有感觉，那也不是人啊！”泽田弘树急忙辩解，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白原明崎没有发现。

    白原明崎歪了歪头，毫无感情地开口：“都是学计算机的，我看得懂你的代码。人不就是□□、记忆、逻辑堆砌出来的吗，感情只不过是逻辑与记忆混合的产物。婴儿没有记忆，什么都不懂时，不可能有感情，那你能否认他们是人吗？”

    泽田弘树被他的话噎住了。

    白原明崎灰色的眼睛直盯着他，话里充满了肯定：“你不想被辛多拉杀掉，所以想要自杀，想要用这个人工智能洗清你认为肮脏的日本官二代富二代。”

    “你怎么……”知道这些。

    “辛多拉想杀了你却又依赖于你的研究，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而演慈父，看他虚假做作又明显的表情，不就明白了吗？杀你的原因，我猜猜，是DNA追踪系统？”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弘树的发明。

    “然后你认为日本的社会制度有问题，所以打算在生命最后的时间按自己的想法做出了诺亚方舟，去实现你的愿望，对吗？”又是一个问句，但他的推论完全正确。

    泽田弘树走到阳台边，一言不发，默认了他的推论。

    “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白原明崎走到他旁边，低头看看，“真高啊，你想从这里跳下去？”

    “你都有勇气做诺亚方舟和跳楼了，都没有勇气杀了辛多拉或者逃出去？”他突然恢复了他活泼的语调，仿佛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游戏。

    又来了，白原明崎总是出现的恐怖言论。

    “对啊，你都要杀日本的那些小朋友了，还差一个大叔吗？你明明就不在意吧。”

    “不对，我没有，我只是想改变日本的社会！”

    “欸，你听，多么标准的反派宣言！你明明不在意，你在意的仅仅是你的发明，你的电脑。你明明恨辛多拉，恨他压榨你，恨他要杀你，最后却自己跳了楼，还给他留了那么多成果当礼物？别开玩笑。”白原明崎的嘴角扬起微笑，却不复初见时温和，同样的表情，现在却像浸满了黑暗。

    “我逃不掉的，离开这里，我就没有了充足的实验数据与研究条件，也带不走自己的成果……”

    “那，如果辛多拉集团是你的呢？”白原明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泽田弘树猛地推一把他，跳出好几步远，他踉跄几步，语气带了点委屈：“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提建议哦！”

    “明明你很容易就能杀掉你的仇人辛多拉，很容易就能将集团占为己有，这样你就不再有生命危险，也不再会没有研究条件。”他又拖长了调，恶魔般的语句却被他说得像在念一首长诗，”可你在害怕。“

    ”我害怕什么？“

    白原明崎用唱歌一样的腔调说：”害怕自己的阴暗想法，害怕离普通人越来越远。而我做的，只不过是把你内心的渴望说出来，让你直面它。”

    “我说过你迟早会见到他们。成为我们真正的同伴吗？我可以给你比这里更好的环境，给你安全保障，让你实现与同龄人一起玩的愿望，至于其他的，都随便你。”

    “加入吗，我们本就该是同伴。”耳边是灰色眼瞳的恶魔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