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暗杀者的道心，此生此世，此人就会行走在无间地狱，命如浮萍，刀口舔血。

    如果可以选择，谁是真心想走这条路？

    所以，有器修即使入了这一门，他也不一定会成为杀手，他们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炼器师，靠售卖自己的手艺为生，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好过那看不到前路的血途。

    “这一刀下去，你就再也没有选择了。”赵初见平静说道。

    红芍没有说话，她眼睛红得要滴血，依然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赵初见看得出来，她犹豫了。

    绿意见状，在旁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人，是不像赵大小姐你一样，生来就能有很多的选择。”

    红芍闻言，浑身一震，犹豫的手不再颤抖。

    对啊，她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同，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红芍胸口一阵绞痛，那属于人的本心似乎眼见就要消亡，淬炼出只属于暗杀者的道心。

    眼见红芍再难劝阻，赵初见看向绿意，琵琶杀意毫不留情地释放出来：“从刚才起我就想问你了，为何你言语间一直在挑拨？”

    几人皆是一愣。

    “说得好！”

    一个飒爽的女声从虚空中传来，那二十八扇镜子闻声顿时碎了一地，接着，一黑一青两道人影从破碎的镜子中并肩走了出来。

    赵初见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不由惊呼道：“时雨！”

    廖时雨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比起浑身是伤痕的万俟渊、手掌流血的赵初见、疯魔状态的红芍、战战兢兢的绿意，廖时雨整个人像是走错片场一般的如沐春风，与其他所有狼狈的人对比，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嗨～”廖时雨热地给现场所有人打招呼，当然，除了镜中魔。

    “不好意思打碎你的镜子哈，但那也没办法，谁让镜子就是你连接所有空间的锚点呢，不这么做我们也实在出不来……我说的对吗？这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镜中魔大人？”

    “呵，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也配称作‘大人’？”万俟渊闻言冷笑一声。

    “诶，帝尊大人，你忘了之前你就是被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给……呃呃，你懂的，我就不说了。”廖时雨小心提醒道。

    “你找死吧？”万俟渊大怒。

    廖时雨赶紧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一溜小跑到赵初见身边：“你手怎么了？我给你包扎。”

    “嗯。”

    赵初见朝着万俟渊点头致意，她初见这位帝尊，摸不透对方是什么脾气，不敢多说。

    廖时雨却像看透她心事一般，淡定道：“别担心，意料之外的好相处。”

    廖时雨通过湖面离开镜中世界后，她就发现镜子、或者是类似于镜子的东西，比如湖面，都属于可以连接镜中魔世界的媒介。

    再回到晦暝之间后，廖时雨又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可以听见赵初见的心声，赵初见的心声满满都是赵家那些破事。

    廖时雨便问万俟渊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能不能逆转术法？”

    逆转术法是“仙门百科全书”赵初见给廖时雨讲解过的一个招式。

    在这片灵洲大地，能人辈出，总有人有一些奇妙的功法是别人学不来也破解不了的，但万物相生相克，只要一个修者的修为足够强势，他就可以在短期内逆转对方的术法。

    比如一个修者如果使用一个新奇的招数来刺杀某个大能，大能可以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将招数逆转到修者身上。

    廖时雨现在就希望万俟渊能够在短期逆转廖时雨“听心声”这个技能，让赵初见反听到她的心声，来达成彼此联络的目的。

    廖时雨原本还担忧万俟渊会不会逼问自己关于“听心声”的技能从何而来，毕竟据说这是只有灵修才会的很稀罕的技能。

    没想到万俟渊闻言直接施法，半句话没有多说，压根没多问，看来是真不感兴趣。

    廖时雨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感到一点失落。

    赵初见通过逆转术法后听见廖时雨的心声，知道要打破空间里类似于镜子的物体才能出去，于是就找到并打碎了本空间的法器，这才来到了红芍和绿意所在的空间。

    不过逆转术法时间有限，现在赵初见已经听不到廖时雨的心声，她原本也不由得思忖廖时雨这能力究竟从何处所得，难道廖时雨真的是灵修？

    后又听廖时雨说现在和帝尊在一起，才恍然想到这估计是帝尊的能力，再加上情势逼迫，她也没再多问。

    廖时雨此时不知道是不是撞了什么大运，还是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破书要补偿她，现在身边所有人的心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几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让她一阵晕眩。

    【时雨来了，太好了，她没事，现在处境艰难，但她一定有办法！】

    【杀……还是不杀……我究竟要怎么办……陈慕，你说我要怎么办……】

    【哦，他出来了？有趣。】

    廖时雨猛地抬头看向绿意，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怎么，镜中魔大人，现在改名叫附身魔大人了？”

    她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万俟渊就一记厉掌打向绿意。

    岂料，那先前像鹌鹑一般瑟瑟发抖的绿意竟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地灵活，她一个后滚翻，躲开了帝尊惊天动地的一掌，在一片飞沙走石之后，绿意本体像被抽走灵魂的玩偶一般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而另一个人影，从绿意的身上分离出来。

    红芍也被这突然的变局彻底转移了注意力：“这……怎么会有两个帝尊？！”

    从绿意身上剥离出来的人，赫然是另一个“万俟渊”。

    “真的是你镜中的倒影啊。”廖时雨挪揄道。

    “哼。”

    万俟渊二话不出，厉掌直出，战局一分为二。

    赵初见挡在陈慕面前，面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红芍，试图保全两个人。

    廖时雨在陈慕额头轻轻一拍，对赵初见轻声道：“她们两个交给你了，我去帮帝尊。”

    说完，廖时雨向着万俟渊拔腿冲去。

    “哟，我们帝尊宝宝睡醒了？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沉睡了，睡着了多好，等你醒来，人间就是一片新天地了，醒了你不是一样孤独，只能抱着镜子倾诉吗？”

    镜中魔狼狈地左右支绌，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宵小只会偷袭，尔只会成功一次，绝无第二次机会。”

    万俟渊不为所动，沉声再喝，双掌再出，步步惊天动地，掌掌飞沙走石。

    不出五招，万俟渊就一掌重重震撼在镜中魔的胸口，镜中魔顿时吐血，廖时雨正要叫好，却见万俟渊也同时吐血。

    而镜中魔身上负伤的地方，伤口同时出现在了万俟渊的身上。

    廖时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之前身上的伤都是反射回来的？！”

    怪不得，这镜中魔没名没姓的，看起来也不是很什么厉害的大人物。

    怎会把万俟渊伤成这样？

    现在就明白了，镜中魔虽然功体一般，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奇异。

    他因万俟渊而生，竟然成了万俟渊的副体，只要他受伤，万俟渊也会同样承受这样的伤，万俟渊打他百分百的吃亏，活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加上万俟渊这“直肠子”性格，又不屑什么阴谋诡计的，怪不得着了道。

    镜中魔痛得不行，但看到万俟渊同样负伤，不由爽快大笑：“你就这么对待另一个自己？伤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另一个我？你也配？”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必然打得越来越畏首畏尾，生怕哪里真的伤到了自己，万俟渊却是截然相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战越勇，越战越猛，越战越兴致高昂。

    廖时雨忍不住在旁心惊肉跳：“喂，帝尊……阿渊！小心你的伤口，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行咱们先撤吧，再想办法啊！”

    万俟渊一掌震撼镜中魔的头骨，自己也顿时血流如柱，他却浑不在意，鲜血顺着眼角流下，他竟然还傲慢道：“万俟渊一生，绝不后撤一步，来吧！”

    廖时雨：“……”

    廖时雨瞬间有一种从前过年带亲戚家的小侄子的无力感。

    她扭过头看去，陈慕已经醒来。

    陈慕陷入昏迷的原因，廖时雨一眼就知道。

    陈慕之前和万俟渊一样神魂分离，所以刚刚摸头那下廖时雨只是顺手让陈慕神魂归位，毕竟说到底这是陈慕和红芍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陈慕坐起身，揉了揉额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面色疯魔的红芍，她的意识其实一直在周身游离，所以自然看到了先前的一切。

    陈慕沉睡不醒的时候，红芍癫狂地叫喊着要杀她泄愤；陈慕醒来了，红芍却一动不动，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陈慕叹了一口气，冲着赵初见感激地点点头，感谢了赵初见先前的维护。

    然后她伸出手，对红芍轻声道：“小红，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变了好多。”

    听到这句“你变了好多”，红芍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决堤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