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沈逸风总算醒了过来。
宿醉后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他坐着缓了一会儿,便趿拉着鞋子下了地。
将自己的屋子让出后,守在门口的天武打起精神,终是等到了鼎鼎有名的剑尊现身。
只见他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睡了一宿的衣裳皱皱巴巴,脚下的鞋帮被踩得扁扁的。
全无高手风范,瞬间浇灭了天武昔日对第一剑客的憧憬与幻想。
沈逸风扶着栏杆,看楼下的人正在用早膳,熟悉的烟火气和陌生的地点,令他一阵恍惚。
人群里有个小黑点莫名吸引视线,细看才发现这是他那个小弟子沉璧。这一点线索,终于让他回忆起昨夜的事来。
小徒弟求指点,然后舞剑……唔,进步倒是可圈可点。
沉璧这一桌只有她、沉月与骆煦炀三人,包括赵震东在内的旁人都坐到了另一桌。
沉月只觉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人影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此人手里拿着个碗,端起来就开始喝粥。
沉月:“……”
这谁啊?
沉璧咳了一声,介绍道:“阿月,骆公子,这位是我的师父沈逸风。”
“啊,是宗门的长老。”沉月惊呼出声,将脑袋摆正,身板也坐得笔直。
沉璧见弟弟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忍不住莞尔。
沈逸风将一碗热粥喝见了底,腹中温暖舒适,这才放下了碗。
“你是?”
“这是舍弟沉月。”
“我记得他年纪尚小。”
“阿月从蓬莱仙岛回来后便长得极快,不晓得有了甚么奇遇。”
沈逸风闻言点点头,蓬莱仙岛奇珍异草众多,不乏令人出现异常的可能。
“待会饭后,我为你指点剑法,你便带着他出城去罢。”
骆煦炀被他无视许久也未曾在意,此时却发话道:
“他们只会留在这里。”
沈逸风这才看向他,“倒不晓得他们为何要听你号令?”
骆煦炀挑眉,“有我的护卫保他二人无恙,你为何非要他们绕远路离开?
莫非沈公子知晓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沈逸风道:“并无。”
随即又对沉璧道:“你若想得我指点,便答应了我带你弟弟离开。”
“师父,我听闻吊桥还有两日便修缮好了。我与阿月在此滞留多日依然无恙,师父不必担忧。”
沈逸风冷着脸拍了下桌子,“为师教你们离开,自然有为师的道理。”
“徒儿愚钝,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你既不听我所言,便莫要拜我为师。”
见沈逸风动怒,沉璧立刻噤声。骆煦炀却笑道:
“剑尊空负美名,不想竟是个蛮不讲理之人。如此作风怎堪为人师长?”
沈逸风浑不在意道:“既拜了我为师便要遵师命,外人便莫要置喙了。”
“阁下若不放心你徒弟的安危,不如便在这客栈小住两日如何?
莫非这份师徒情谊,还不值当剑尊的几日护佑?”
沈逸风这才回过味来,看了看并肩而坐的沉璧和骆煦炀。
“你二人是何关系?沉璧,你只管说实话。有我在此处,他动不得你分毫。”
这句话便教沉璧想起当初沈逸风所说的“护短”来。
可他说了那句“护短”后便离开了万剑宗,紧接着骆煦炀这个噩梦便找过来缠住了她。
那段时日,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师父呵,除了自己,没有人能随时随地的相助。
求神拜佛,不如本事在身。从那段日子以后,她便不再寄望于天降英雄,彻底断了幻想。
她微微一笑,“骆公子得了二长老的同意,资助阿月在宗内的修行,与我也是相识之人。”
沈逸风却不解地皱眉,“我离开时,不是给你留了许多东西?莫非不足以维系你兄弟二人的开销?”
沉璧心口一闷,骆煦炀却抢话嘲讽道:
“剑尊身为客座长老,怎的对这些宗门规矩一概不知?
富人资助宗内出类拔萃的子弟早已有之,各大宗门已然以此形成了激励弟子奋发努力的制度。
二长老既然替他的徒弟接了我的资助,便是他对沉月资质的认可。此事由师长做主,与沉璧有何干系?”
沈逸风对这些行商之人素无好感。名义上是奖励优秀的子弟,可谁知背后是否另有所图。
他的视线落在沉璧清美的面容上。生得这等模样,又是空灵根的体质。这个徒弟存在的本身便是有着巨大诱惑的“利”。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亲传弟子出师后,又破例收了沉璧做他的第二个弟子。
眼下这姓骆的话里话外,大有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意思。
他倒是无妨,若留在这里,既能观察小徒弟与这人的相处,又能避开那边沈家人的聒噪。
“师父,你是只身一人来了这飞觞城么?”
沈逸风对上沉璧好奇的目光,扯了扯唇角,“家里也有些不成器的跟了过来。”
沉璧眉眼弯如月牙,透着一股调皮,“也就是说,成器的,只有师父一个人过来喽?”
沈逸风不羁扬眉,“为师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骆煦炀道:“先前沈公子非要徒弟离开,还以为要有多大的事发生。如今沈家却只有一个成器的人到访此地,想必是对沈公子放心得很呐。”
沈逸风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垂眼道:“骆公子的粥快凉了。”
他自然晓得家里有消耗他的意思,甚至巴不得他葬送在这些危机里,才会屡屡被孤身派去做任务,除了监督他的人,没有任何得力的帮手。
可他的私事不是任谁都能打探的。
沉璧道:“听闻师父与骆公子是同一辈的风云人物。
师父是蝉联五届剑术大会的魁首,剑尊威名震动修真界。
骆公子虽未有过参会的名头,却曾在私下的比试中,击败过蝉联多届武斗大会的魁首‘秋叶一线’。
如今师父与骆公子都在这飞觞城中,想必便是有再多的妖魔鬼怪,也能保一方平安化险为夷。”
沈锦绣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你操心的事还挺多,联合外人算计为师,嗯?”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徒弟必然也不是他以往记忆里那般纯真无辜了。
沉璧却坦然地露齿一笑,“徒儿也是不想师父太过操劳了。”
沈逸风以帕拭去唇上水渍,又朝她招手,“你过来。”
沉璧赶忙起身到他身边,弯腰摆出恭听姿态。
沈逸风却伸手捏住了她的唇瓣,“往后有话直说,莫要教我后悔收了你。为师最不喜旁人和我耍小聪明。”
沉璧不意他忽然动手,惊得眼睛瞪大,随后连连点头。
沈逸风这才松手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