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1976年,伴着下班铃声响起,钢铁厂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往家赶。青山街道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的,寒暄打招呼的,出来洗菜接水的,还有在院子里嬉戏打闹的。
钢铁厂自55年成立开始,效益一直很好,为了更大限度的给职工提供生活便利,钢铁厂附近扩建了职工宿舍和子弟学校。这也是为什么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削尖了脑袋想有个正式单位,想当工人的原因。至少生活有保障啊!
青山街道紧临钢铁厂,街道住户基本上都是钢铁厂职工。街道内都是平房,每户分配三间房,每十二户为一巷。巷内房屋四户一排,隔成三排,每排房屋前面有一个公共水池。每户家里也安装了一个水龙头,但是公共水池每家每年都要交两块钱,家里的用水单独计算,基本上除了冬天水龙头结冰,所有人都选择用公共水池。交了钱的不用不就是傻子吗?
李水红住在青山街道三巷6号,下班后着急忙慌的往家赶。又到了毕业季,街道办开始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边走,一边担忧两个女儿的未来。是赶紧相亲结婚,还是抓紧时间报名下乡?
李水红今年42岁,生育了两儿两女。在周围人眼里,这是妥妥的有福之人。不仅儿女双全,而且最近连媳妇的克星,李水红的婆婆,张老太太也撒手人寰了,可是谁又能得知李水红心里的苦闷呢?
年轻时,李水红娘家差,兄弟姐妹又多,和现在的丈夫张安平看对眼后,张安平他妈赶紧上门提亲,李家要了五十块钱的彩礼和五十斤大米,没给一点陪嫁,几乎是将女儿卖给张家做媳妇。张家三代单传,张安平他妈生下儿子后亏空了身子,再也怀不上了,张安平他爸更是在他十岁那年就离开了人世。因为丈夫早亡,张安平他妈,也就是张老太太性格十分强势霸道。
老太太看中了李家人丁兴旺,身子强健。连李水红的几个姐姐出嫁后也很快生了一对儿女,这让张老太太硬着头皮娶了李水红进门。自她出嫁娘家经常过来打秋风,靠着婆婆的泼辣蛮横,娘家人也不敢来招惹。但是婆婆一直对她十分冷淡,平常虽不搓磨,但是也不怎么搭理她。直到连续生下来两个儿子,婆婆的态度终于有了转变。
张老太太娘家条件好,兄弟姐妹多,靠着娘家人帮扶,养育独子长大成人。娘家哥哥在张安平初中毕业后,考虑到他身体羸弱,将他安排到了钢铁厂后勤部门,李水红生下二儿子后,张老太太求告哥哥,将李水红安排进了食堂工作。这样家里就有了两个工人,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
李水红心里是十分感激婆婆的,虽说婆婆对她比较冷淡,但是从来没有无故责骂过她,反而为了丈夫和自己的工作忙前忙后,也是婆婆一个人带大了她的四个儿女,婆婆突然离世,她的内心也是一阵痛惜。
李水红除了为老太太的离世感到悲伤,更为自己两个女儿的事情担忧。老大张怀中今年24岁,高中毕业后早早的考入了铁路部门,如今已经在相看媳妇。老二张怀华今年22岁,到处托关系给他安排进了纺织厂做临时工,他一进厂就跟比他大三岁的正式工处上了对象,半年前就结婚了,还住进了老丈人家。虽不是上门女婿,但是任谁来说都嫌弃他没有一丝男子气概。
大女儿张怀月今年19岁,高中毕业一年了,原本去年就要下乡,谁料下乡前一个月,去乡下掏鸟蛋玩从树上摔下来,左手和左腿骨折,还摔伤了头,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来。醒来后更是傻乎乎的问现在是什么年代,知道是1975年后又昏过去了。不过这次昏迷不到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原本活泼开朗的张怀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她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暗自垂泪。李水红暗地里去了好几次神婆家,不管是喝符水还是贴福纸都没有效果。也多亏了张怀月手脚骨折,倒是可以延后下乡。这一年里张怀月身体渐渐恢复,精神状态也慢慢好起来了。虽然经常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也不像之前那么让人担忧了。李水红认为这全是符水的功劳,暗地里又找神婆买了一张符纸,巩固巩固效果。
小女儿张怀雪今年18,今年刚刚高中毕业。性格十分内向。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她总是捡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穿,这不是因为不重视她,而是因为现在都穷,外出工作挣钱的大人都只有几件衣服,还都有补丁,更何况家里读书吃闲饭的孩子,能捡着剩都不错了。
张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很有些重男轻女,但因为李水红头两胎都生的是儿子,张老太太十分高兴,觉得这也算是祖宗显灵了,破了三代单传的命运,所以李水红后面生了两个女儿,张老太太也没有苛责。但是对于四个孙子孙女,张老太太可是两幅面孔,孙子和儿子,尽量吃好的。媳妇、孙女和自己只要饿不死就行。两个孙女从小就开始干活,扫地洗衣做饭不在话下。张怀月因为活泼嘴甜,虽说没法跟两个孙子比,但也很受张老太太喜爱。
张怀雪从小就与别人不同,特别能吃!她出生不久就赶上□□。因为吃不饱饭,整夜整夜的哭。十岁左右饭量跟成年男人的饭量差不多,现在她一个人的饭量赶上她爸和她大哥两个人的了。吃的多长得也快,刚成年就有172cm,120多斤。要知道张安平170cm,张怀中和张怀华两兄弟175cm左右,张怀月160cm。张怀雪在人均吃不饱饭的年代里,这算得上是很高了。张老太太小时候叫张怀雪“夜哭郎”,吃不饱饭,整夜哭个不停。长大了叫张怀雪“傻大个”,除了干活学习就是吃。从小就饭量惊人的女娃,在深受宠爱的哥哥和嘴甜的姐姐的对比下,显得更加普通,性格也越发内向。
李水红对这两个女儿愁的不行,虽说大女儿看着挺机灵的,但是去年伤了脑袋,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小女儿虽说个子高力气大,但是特别能吃,做事情一点主见都没有,是个立不起来的。这两个孩子,不管是相亲嫁人,还是上山下乡都让人不放心啊。
“妈,饭快好了,等爸回来就可以吃了。”张怀雪在炉子前忙碌着,从搪瓷碗里挖出一点猪油,油开后放入切碎的一小瓣大蒜爆香,先倒入切成小块白菜梆子,加盐,炒蔫后倒入少许水焖制一会,再倒入适量酱油和剩下的白菜叶子,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饭桌上摆着红薯饭和一小碟酱菜。去年张怀月伤了脑袋和手脚,张老太太也紧接着去世了,家里的家务活就落在了张怀雪身上。
看着女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李水红愈发心疼,恨自己无用,没有能力给两个女儿安排工作,一旦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城里孩子从来没干过农活,过去了肯定要受一番搓磨。周围邻居同事也有儿女下乡,好几年才回来一次,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看上去硬是像三四十的中年大叔。还有的女知青实在熬不住了,在乡下结婚生子了,基本上就很难和家里团聚了。
如果把工作让给两个女儿呢?张安平前些年升了后勤副主任,一个月工资95块,李水红在食堂上班,给职工打饭,这份工作没什么涨薪空间,涨工资只能靠工龄了,工作22年,一个月工资40块。如果把老两口工作让给姐妹两接班,刚开始上班得按最低工资计算,一个人一个月工资18.5块,姐妹两加起来一个月只有37块。老两口工作让出去能就只能在家吃闲饭,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没成家,这37块钱也不够养家啊!
李水红心想把自己的工作让出去,她男人工资高,是万万不能让出去的,但她是死工资,工资涨幅也不大。女儿学历高,让给女儿后再找找关系换一个坐办公室的岗位,也比在食堂上班轻松一些,能留下一个是一个。她刚跟张安平一说张安平就反对了,两个女儿年级差不多大,又在同一年被动员下乡,这个时候让工作,不是上赶着给家庭制造矛盾吗?
李水红满脑袋官司,叹了口气对张怀雪说:“你姐今天怎么样?”
“还,还好吧……”张怀雪小声说道,说完赶紧低下头。172的大高个,声音小的不行。
李水红摇摇头,推开了张怀月的房门,只见女儿坐在桌前,好像在看书,颇为认真的样子。
“多休息,少看书!看久了脑袋受的了吗?”李水红担心女儿用脑过度又变得“奇奇怪怪”
“妈,我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吧!”张怀月冲李水红笑了笑。
“来,趁热把水喝了”李水红把符水递给张怀月。
“这是什么水啊,怎么最近老给我喝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张怀月十分疑惑
“这个水是专门补脑的,喝了聪明”李水红在一边陪笑,像狼外婆一样哄着女儿喝下。
张怀月看着眼前浑浊的水,想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但是知道眼前这个和气善良的中年妇女是自己这个原身的母亲,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想让眼前满怀期待的母亲失望,一仰天把水喝完了。
“真乖真棒!全喝完了,我的大丫头真厉害!”这下子肯定百病全消,精神正常了。
见李水红出去了,张怀月低下头,继续看着日记本。
张怀月一年前从树上摔下来失去了意识,然后她变成了张怀月。
她也叫张怀月,原本是一名小学教师,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来到了48年前。
从此她变成了张家老三张怀月,一名待嫁或待下乡的女青年。
张怀月穿越到七十年代已经一年了,刚醒的时候脑袋里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她看着洗到发白的蓝白病号服,床单被罩,简易铁架子病床,泪眼婆娑的中年妇女和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失去的记忆一股脑涌现,她立刻对应上了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原主的妈妈和妹妹。当张怀月知道当时是1975年,几乎疯狂的尖叫了出来!
天呐!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我的父母,我的工作!呸!我到底是有多贱,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到工作???
来到七十年代基本上就和电子产品隔绝了,除了电灯和手电筒,家里啥也没有。
不过好在张怀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她会不自觉地在与周围人交往时产生与其对应的情感。所以她没有从前穿越后女主角巨大改变,再加上原主生活环境相对比较简单,除了父母兄弟奶奶,就是学校的同学。高中毕业后,同学们陆陆续续下乡了失去了联系,家里人认为她伤了脑袋,偶尔的疯狂都是后遗症。
张怀月认真翻看原主留下的日记本,发现原主是一个外向活泼的小女生,日记本里记录的都是一些学校或者家庭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是张怀月的生活准则。没穿越前张怀月从师范毕业后马上进入了小学校园,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她周围的朋友有自主创业的,有干自媒体的,只有她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她的生活中最大的波折就是班上调皮的小男孩爬上树,害怕的下不来了,她只能一边安抚小男孩一边打电话等待救援。谁知小男孩实在不耐烦了,竟然从树上往下跳。张怀月赶紧冲上去试图抱住小男孩,结果是小男孩安然无恙,她被砸晕了。然后她就穿到这里了……
无数个夜里张怀月都在想,她的父母怎么办,会担心她吗?如果她一直昏迷或者真的不在人世了,她的父母还能坚强面对生活吗?幸好她原本就有一个相差四岁的妹妹,希望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妹妹能够好好陪伴父母
想到这里张怀月心情低落下来,收好日记本,趴在桌子上,她鼓励自己振作起来,无论如何她健康活下来了,开始了新的生活。为了她自己,为了另一个张怀月,她都要好好活!
“我回来了!”大门口传来张安平的声音
“开饭啦!怀月快出来吃饭!”李水红轻轻敲着女儿的房门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