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安晨练回来时，D伯爵已经完成了一笔生意。一对夫妻神情激动地签下契约，念着什么“爱丽丝”……领走了一只兔子。
D伯爵还反复叮嘱道：“特别是第三点！除了水和新鲜水果外，绝不能给它任何东西。如果不遵守以上的约定，而对它或者客人您造成的任何伤害，本店不负任何责任。”
“啊！知道了。”
“那么请你们，永远好好爱护它。”D伯爵这样说，笑容里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在桓安眼里，就是阴测测的味道。
目送那对夫妻出了门，桓安递给他一个做工精致的雕花木盒：“喏，我觉得还算好吃的几样点心。”
“你真是个好人！”D伯爵一秒钟笑颜如花，真诚道：“快进来～我泡了茶。”
今天的茶叶是冻顶乌龙和茉莉花茶。
D伯爵嗜甜，于是他们先从最甜的一层开始吃。
桓安自如地坐下。说是来打工，但一进来就比老板还大爷地瘫在沙发上，手里捞了一只小浣熊捏来揉去。
小浣熊可不是常见的宠物，但是桓安动作间却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
D伯爵转过身去泡茶，在心里思考桓安到底是不是能“看见”的“那一类人”。
小Q倒是和桓安微妙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蹲在她的头上警告似地扯了两下，不肯下来。
“小Q真是喜欢我。”桓安一对儿猫儿眼弯起，漏出一点危险的光。
“从来没告诉过你它叫小Q吧，”D伯爵转回来坐下，茶盘失礼地咣当一声磕在小几上，“你也太不知收敛了。”
“哪里哪里，托福托福。”
说话间，门被粗暴打开。
“欢迎光临——原来是刑警先生呀！”D伯爵语气欢快又天真：“鼻子真灵，每次都在我泡茶的时候来。”
他这样说着，却根本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很难说是不是一早就预料到来者何人。
“＊＊！我不管什么时候来你都是喝茶时间！”刑警先生的心情却似乎不是很美妙，看见桓安更气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茶几旁，略显粗鲁地一屁股坐下，“你真的有在认真做生意？”
“嗯……有一点点。”D伯爵没有恼怒，反而笑着递过来一杯茶。他的笑容被掩在氤氲的雾气之后，叫刑警先生看不真切。
“啊，这一杯是茉莉花茶？”桓安一脸自然地接过，顺手转到了雷欧面前，纯然一笑：“雷欧先生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少女的脸上，带来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惊心动魄般的美感。
醒醒！这可是毒舌未成年！
雷欧急急转过眼去，但仍是有些受宠若惊，“给、给我的？”
“你是客人呀，请用。”桓安脸上的圣光都快溢出来了。
这时候倒是摆起了打工人的架子了。
D伯爵嘴角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些。他淡然地又端了两杯来，对着雷欧点头：“请用。”
雷欧狐疑地看了D伯爵一眼，最终还是放下怀疑，豪饮了一口。
“唔！”雷欧捂嘴，但还是强忍着没吐出来，“这是什么？又苦又甜！”
D伯爵无辜脸，他睁圆了双眼，让自己看起来有一种真诚的可爱：“就是放了些砂糖嘛……真是的，喝我的好茶还挑三拣四。”
桓安配合地轻啜：“D先生，你的茶叶真是不错。”
她这杯里是冻顶乌龙，没有来自D伯爵的“爱的添加”。
雷欧闻言反应过来，立刻扭头瞪向另外一个罪魁祸首。
“没想到像刑警先生这样意志强大的人也会受你的影响，被迷惑呢。”D伯爵朝着桓安狡黠地眨眼。
“算种族天赋吧。”桓安无辜地看着雷欧，随手补刀道，“顺便一提，我可不像D先生一样喜欢你这种胸大无脑的类型。”
喜欢胸大无脑类型的D先生：“……”
胸大无脑类型的雷欧：“……”
桓安又抿一口，转移了话题：“在唐代之前，煮茶还要加入葱姜香叶等作料，味道却也不算差。”放下茶杯，她又补充道：“当然，难喝的是真难喝。甚至有的比当代英国茶还糟糕。”
“说的好像你喝过一样。”
“我喝过啊，当然。”桓安笑眯眯。
雷欧看着少女稚嫩的脸，一时分不清这位说的是唐朝的茶还是英国茶……是后者吧，应该。
唐朝……比他想的还久远。D伯爵慢吞吞饮茶。
雷欧撇嘴，看着这家宠物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皱起了眉。
调查显示，在这家宠物店购买过的客人，大多都死于非命。据说这家店也在暗中从事贩卖人口、药剂等非法物品的工作……搞不好还是中国□□集团之一也说不定！而事实上，这里表面上从事的生意也是游走在华盛顿条约的边缘，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售卖非法动物。
雷欧叉了一块月饼放到嘴里——再想下去，自己说不定会忍不住把这里搜查一遍。但在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他根本没有这个权利。
“嗯？这个月饼，好吃！”雷欧被嘴里的味道震惊。
“那是当然。”桓安点头。
“这个白丝椰露羹也很不错。”D伯爵递上一个碟子。
“唔，美味！”
雷欧屈服在美食下了。
所以说，刑警先生真是心大又乐天呢。
“喂，警局本部。”
“什么——！？”
雷欧正懒散着，就被一大串消息打的措手不及。
兔子攻击儿童，咬死看门狗，啃食超级市场的食物……更可怕的是，这种兔子有上千只！
“这是一场灾难！而且每过几小时就又会有四到五只兔子从母兔的肚腹中爬出……南方大楼似乎是灾难的源头……有关部门正在采取措施，请广大民众注意安全。”
桓安和伯爵在房间里听着广播。
“D，”桓安咬着甜饼，“这是你的手笔？”
“我只是，卖了一只兔子而已。”D伯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从来不喜欢考验人性。”桓安目光飘远，“或许有极少数的圣人可以通过这样的考验，但平常人——我是说，人但凡有欲望就不会通过这样的考验。”
“很有趣的想法，看来你是悲观主义者。”
“啊，非要说的话，其实我是人类至上主义。”桓安扭过头，脸上露出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但我们都同意：为了让人类这个族群发展得更好，有些渣滓就必须被扫除。”
“我只赞成后半句。”
“我懂，你家祖传的反人类主义嘛。”
“总之，快想办法！”雷欧揪着D伯爵的衣领：“那是你卖出去的！”
“我能怎么办？”D伯爵望着满街的兔子漫不经心：“这种兔子是有袋类的一种，繁殖能力旺盛……难道你要让我向吹笛少年一样，吹笛子把它们赶走么？”
“那你总该知道它们的弱点啊！”
“嗯……”D伯爵这次倒是认真地想了想，“弱点的话，大概是当它们达到繁殖极限的时候，会自相残杀。”
“繁殖的极限……？”
“大概，得等到整个美洲大陆都被啃干净吧。”
“这就相当于生物入侵。”桓安也一脸认真地加入对话。
“**的！你什么时候跟来的！”雷欧烦躁道：“这里很危险！那些兔子什么都吃的，连人也不例外！”
桓安眯眼笑：“好孩子，请别为我担心。”
真是善良的人。
D伯爵听见了，瞥了桓安一眼，走到了早上才刚刚光顾了宠物店的夫人面前：“女士？”
“您为什么，不遵守我们的约定，给它吃了其他的东西呢？”
“这是海徳温女士，”一位妇人认识她，为眼巴巴瞅着那边的桓安解惑，“是爱丽丝的母亲……她的丈夫被兔子吃掉了。”
甚至看着她明显的亚洲人特征，特意放缓了语调。
“爱丽丝？”桓安转过头，眼角眉梢都写着满满的好奇。又大又灵的一双眼几乎是闪着崇拜的星星，仿佛在说“哇，你知道得好多！”。
那妇人被她的种族天赋影响，不由自主道：“爱丽丝，是整个十七区都有名的，天使面孔的恶魔。”
“恶魔……？”桓安状似天真，连语气都宛如孩童：“她很坏啊？”
好在她本就生了一张娃娃脸，说这种天真的话倒也完全不违和。
“哎呀……”说到这个，那妇人就忍不住叹气，“爱丽丝从小就娇养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养成了一副自私自利的坏脾气……走入社会之后更是经常做一些违法的事，谁也管不了她。”
夫人又道：“大概是两年前吧，爱丽丝染上了毒瘾……然后，就在前几周——爱丽丝因为毒瘾发作死去了，葬礼之后海徳温夫妇为了移情就去买了一只兔子，还一直叫它爱丽丝……”
“想来是思念过度了……”
那边厢，海徳温夫人已经泣不成声：“那孩子……一直哭着想要吃糖果……”
“可就算再怎么杀人犯罪，那也是我的女儿啊！”海德温夫人竭嘶底里，“我是爱她的！”
“……”
“那些兔子，是吃破了母兔的肚子才生出来的。”D伯爵看着被铁丝网隔离的街道，罕见地面无表情，“父母用自己的血肉来养育子女……这种溺爱，在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把罪加在孩子的身上了。”
“你觉得这是源于父母的软弱？”
“是溺爱。”D伯爵说，“非要说是软弱的话，也不是不行。因为害怕子女对自己产生厌恶，而对他们百依百顺，怎么不算是一种软弱呢？”
“反正还挺精彩。”桓安目光忍不住定格在海德温夫人扭曲的脸上，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她有种浅淡的进食欲望。
“你不是人类至上主义吗？”
“哈哈，你不也是反人类主义吗？怎么还精准控制兔子不要伤害到无辜群众的？”
南方大楼可是被戏称为零食大厦的添加剂售卖点啊！
D伯爵和桓安对视了一会儿，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雷欧。
雷欧此刻正忙得很。
“现在大约有多少只？”
“五六万只！”那人道，“而且再这样下去的话，下一次分裂就是三四十万了！”
“不行的话，只能投放火焰弹了……”
“总之，绝对不能让兔子跑出这个城区！”
“等等！请等一等！”海得温夫人突然起身，慌乱道：“那，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说着，她竟不顾警察的阻止，跑进了铁网内的区域。
兔子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
“啊——”
就在大家都以为会发生惨案时，兔子们却突然倒地不起了。一只，两只……所有兔子都口吐白沫，仰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突然就……”
“是糖果。”桓安说。
“对。”D伯爵点头：“饼干，糖果……这些含有化学添加剂的食品，对于没有抵抗力的兔子而言，与毒药无异。”
“有毒物质无法被有效地代谢或排出体外，从而在一代代生物体中逐渐增加。最后根据生物积累的守则，在某一代爆发。”桓安也点头。
“……”
“你们早就知道了吧。”雷欧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桓安那一句不要为她担心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道理，还有生物富集。”桓安说，“假如人们在大海中排入带有重金属物质的废水，那么大海里的重金属物质，将从鱼开始在食物链中累积，最后会对人体也造成同样的伤害的。”
这场灾难如同闹剧一般突然收尾，而夕阳残照之下，世界仿佛又突然回归了正常。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D……” 雷欧想到自己对D伯爵的粗暴对待，忍不住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详情回店里再说，”D伯爵笑，“现在，差不多该是喝茶的时间了——”
“我请你吃桓安带来的点心。”
桓安走在最后，心想，“说是吵架，但其实只是打情骂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