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同学的目光都朝后面望了过去,宁香北也想朝后看看,但是又没往后看。
只见后面的男生缓缓站起来,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话筒,懒羊羊中带点哑地开口:‘‘我觉得这位同学的演讲非常棒,感谢学校在这个没有九月的日子里,给了高一新生,’’徵鲢里突然停止了说话,若有所思:‘‘当头一棒。’’
不等他讲完,整个大堂就开始不断地小声交谈。甚至还有一两声的起哄声。
宁香北在第一句话就开始察觉到了,这个人或许是她注意了好几次的少年。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坐在她座位很后面的位置,一个高大的少年正把话筒递给旁边的老师。
他的身体被套在校服里,看起来感觉很瘦的一个人,肩膀又是那么的宽大,宁香北忽然感觉这个少年的身材可能很好。
她又马上觉得这么想可能属实是变态了点。但她只是一个看过言情小说的单纯的少女罢了。
竟然又认出了这个少年,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就是很奇妙。虽然宁香北记人记得很好,对声音也很敏感。但她可从来没听见过那人说话的声音。
‘‘徵鲢里。’’昨天发书的时候,宁香北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就是成绩排在她下面的那位。
主持的地中海明显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徵鲢里会这么说,他的眼睛四处看着什么,像是在寻找救兵。
忽然,宁香北的视线与地中海对上。地中海的眼睛亮了亮,看来她还记得宁香北,在地中海的印象里,宁香北是个好学生,所以她无疑是这次演讲感言的最佳人选。
‘‘右边第五排的那个女生,不戴眼镜的。’’地中海马上说:‘‘对也是靠过道的。’’
宁香北已经料到了,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宁香北缓缓站起身来。
‘‘好,有请这位同学来说一下感言。’’
在地中海期待的眼光下,在同学们有点看好戏的神情下,一道清冷的女声平静而自然地出来:‘‘盛同学的演讲……’’宁香北暂停了一秒钟,继续镇静:‘‘从中我可以看出她准备的很认真,这种态度是值得赞美的。’’
在地中海焦灼的目光中,宁香北开始说出之前情景幻想时想好的台词:‘‘我希望,贵校可以少管我,少限制我,多给……’’宁香北的身体扭了扭,把话筒往左边推了推,因为余光里她似乎看到老师要抢走她的话筒。
‘‘多给我们一些自由时间,废除一些没用的规则,因为这样,我们会考上好的大学,考上研究生之后还能找上好工作。’’
礼堂里的所有同学就那么望着这个女孩,灯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她那红润又标准的嘴巴里,吐出句句真言,为憋屈的学生们发声,大家觉得她真是酷呆了,大多数人只能嘴上说说,实际行动上妥协。
宁香北就站在那里,她整个人,那么的闪闪发光。
要是这样地和学校对着干,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至少,很有价值。
宁香北说完这些,便面无表情地把话筒塞到了旁边老师的手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不快不慢地坐下了。
此刻,因为徵鲢里前面的铺垫,再加上宁香北的胆大壮语,和对提前开学的不满,礼堂里爆发了鼓掌声和起哄声。
坐在宁香北前排的男生转过头来,冲她大方地笑着:‘‘牛逼啊姐。’’因为这句话,更多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这里。
但宁香北只是瞅了一眼,就一直看着前方。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必须镇定,也不能被别人的情绪带着走,无论是赞美还是呵斥。
地中海觉得再不制止,就要学生起义了。他也不敢再叫其他同学说感言了。
接着,地中海便用教训的口吻打着圆场:‘‘学校的规则都都是为了你们好的,千万要遵守校规,只有严管你们,腾出大量时间学习,你们才会考生好大学。’’
宁香北听到这里,轻蔑地哼了一声,翻了个个不太标准的白眼,嘴角扯了一下,翘起二郎腿,静静地看着台上——这场关于中式教育的这场愚昧演出。
最后,这场意料之外的洗脑活动草草结束了。
宁香北随着人流慢慢走出去,她在想老师领导们会不会事后找她谈话。
她可不吃这套,但总要准备好怼人的话,并再练练心态的问题,自己给自己加buff。
宁香北直直地看着前方,余光里看到了地中海,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寻找自己。‘‘这次我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唉,不只是他一个人,是全校的老师和领导。’’她在心里盘算着:‘‘无所谓了,总比装着装着乖学生再突然大变好接受。也算是打响了第一枪。’’
走出礼堂之后,人流瞬间变得宽敞,有的女同学们挽着手慢悠悠地走着,宁香北跟在后面,不太舒服,因为她走路速度很快,周围人太多她又绕不过去。
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初中养成的。
初中的班主任总是洗脑学生要节约时间好好学习,这其实还算正常,只是每次都要拿着做得好的同学说事,宁香北被点名多次,她就被无缘无故立了个人设。
老师所描述的,不是她自己。
后来回望这段时光,她觉得当时甚至自己都骗过了自己。书上说:‘‘人最珍贵的是自由意志。’’可那个时候她竟然失了自我。
一个本应该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却被欺骗了。
初一初二的这期间,她走路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上去的,然后她就会觉得别人为什么走这么慢,这些时间应该省下来学习的。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讽刺的地方就在于,速度快一点可能会让你不迟到,但是在军事化管理的背景条件之下,是不会让你有很多自由分配时间的,老师会把课间也占得满满的。
也还在于,若学生脑子里只有学习,把成绩看得像命一般重要,他们的天性就真的被唯成绩论束缚住了。
这样被洗脑的节约时间没有用,被洗脑做的很多事情都无意义,因为人丧失了自由意志,丧失了思想,丧失了自己对真实生活的感受。
宁香北打算慢慢走,就这样被阳光照射着,跟在同学们后面走。
树木高大,叶子还没有变黄,绿油油的展现着这个世界的生机。但与这个‘‘监狱’’简直太违和。
‘‘嘿!你真的太酷了,我觉得你说得太对了。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宁香北回头,就见周坚在正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崇拜地说着。
‘‘嗯……’’宁香北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也不完全清楚学校放松了管理,这些同学要怎么考上好大学。
她只知道自己压力不会那么大,不会那么厌恶和恐惧,而且自学比较适合她,她只希望有能帮忙答疑的老师。
‘‘以后告诉你吧。’’宁香北说出了这句万能话。
周坚在也没不高兴,自然地挽起了宁香北的胳膊,继续扯话题:‘‘第一个被叫起来的男生很帅啊,他说得隐晦点,但我听出来了,他控告了提前开学。’’
宁香北有话说,所以聊起来了:‘‘他是咱们班的。我也很讨厌提前开学。’’
‘‘真的啊,昨天来太晚了,没注意。还有哪个人会想提前开学啊,谁会想上学!’’
‘‘高二高三都还没来这学校,咱们高一的倒是先来了。要是谁能举报就好了。’’
‘‘举报?谁举报啊?’’一道男声从后面凑过来。
宁香北从后面一看,竟然是礼堂里夸她牛的那个男生。少年长得干干净净的,寸头的发型,眉眼间透露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你!’’宁香北和周坚在异口同声地说道。
进了班级,刚才那个少年就凑了过来:‘‘到底谁举报啊,是不是举报提前开学?哪个英雄整一下,我不想在这里坐监狱啊。’’
‘‘你叫什么?’’周坚在先开了口。
‘‘李燃酒。’’
‘‘噢噢,李英雄,能去举报一下不?’’
李燃酒愣了一秒,开口道:“我?我倒是也想。就是出不去也没有手机啊。”
这时,周坚在注意到了李燃酒旁边的那个男生,就是很帅的那个。
‘‘你同桌?’’周坚在指着徵鲢里
‘‘噢,他啊,他叫徵鲢里,是我同桌,不过这哥们挺高冷的。’’李燃酒解释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徵鲢里转过头来。此时宁香北坐在周坚在旁边,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一刻,柳叶眼与丹凤眼对上。
有人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
那少年清澈如溪水的眼睛就是第九大洋。懵懂,透亮,不染一丝灰尘。
宁香北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这时二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徵鲢里,过来一下。’’
宁香北内心抖了一下,这么快就要被约谈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徵鲢里进来了,往书包里塞了本书,往肩上挎了一个肩带就走出了教室。
‘‘他干嘛去?’’李燃酒侧头朝周坚在这边说。
宁香北看过去,那人已经只留给她一个宽肩的背影。这时宁香北才确定他很高,只比教室门矮了不到一头。
‘‘他这样子像是回家。’’周坚在喃喃道。‘‘或许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凭借看小说的经验,宁香北做出了判断。
果然,只有看过言情小说的人才有这种敏感度。
下午,军训就正式开始了。
那么热烈的一个太阳高悬在空中,流汗水就像淋雨水。刚站完军姿好不容易可以歇会。
‘‘一中好像要延迟开学。延迟开学啊啊啊啊……’’李燃酒在一群男生堆里喊着,伴随着不断的尖叫,神情兴奋的像是要疯掉。
宁香北和周坚在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李燃酒。
了解之后才知道,应该是有人举报了南里一中。这群高一新生似乎可以重获自由了。
集合之后,教官终于宣布回宿舍收拾行李。又是一阵尖叫响彻在操场中央,然后传到每一个角落。
果然安全失望之后的惊喜才更加让人心潮澎湃。
宁香北背着包走出了校门,像夏日般的微风吹起短发。她对夏天有种执念,没有压力的每时每刻她都会想到夏天,想到夏日里的无忧无虑,和自己喜爱的事。
‘‘难道是他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