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灯火明亮,江雨音与林许鹿离得极近,林子乐也算是看着林许鹿长大。
团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叫二哥的小家伙转眼已经那么大了,再有一年多点便能戴冠了。
林子乐放松了一些,既是自己的错处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他开口说:“之前的事是因我而起,连累雨音受到牵连,这些日子我已经跟那些人断了联系,也陆续把不安全的生意调停,钱财再重也比不上家人,是我错了。”
江雨音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态度也十分诚恳,心上的刺被曝在阳光下,既然有人来拔,她也乐见其成。
“此事不能全怨二哥,食肆的事还是要看许鹿的意思,我手上有尾声,对菜肴并不了解。”江雨音说着看向林许鹿。
“装潢的话,我也许能帮上忙,其余的我只能尝一尝菜品。”
“如此便好,这已经能帮上大忙,雨音若是方便的话,食肆要用的药材还是从江家订购,分成另算,我们两家五五对半如何?”林子乐如释重负,露出一个笑来。
“这不妥当,经营店铺费心劳神,我们分二成已是占便宜,五成太多了。”江雨音推拒。
“不多,到底是雨音想出来的法子,再说许鹿也要出力,若你们觉的有余,就当我送你们的新年贺礼,聊表歉意。”
林子乐这么说也不好再推拒,两人只得接受。吃了几盏茶又聊了好一会儿林子乐起身作别。
送走人回了房,林许鹿一把抱住江雨音,声音有点低:“怎么办啊雨音,二哥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江雨音抱着他叹了口气:“人非圣贤,若二哥真的收了心,你们兄弟和睦总是好的,世上可以依靠的人少之又少……”
雪女制出来后林许鹿着手食肆的装潢,江雨音原本以为林子乐只准备开一家铺子,没想到他竟然一连在周边城镇盘下五间店面,只等林许鹿的图纸画好一同动工。
这着实出乎两人的意料,五成利润拿着也烫手,但林子乐拿着契书如何也不愿意改了,要他们签下说亲兄弟明算账。
得了意外之财,江雨音以为新年旺她,这日吃着林许鹿给她买的绿豆糕,两人往蚌场去巡视。
他们约十日去一回,每次去都会开蚌取珍珠来看,眼见珠子越来越大,再有半年就能大批量拿来用。
这次捞了三个里面有一个死了,管事说今年雪大,比往年冷,有冻死也正常。
损耗在情理之中,江雨音没有在意,回了家中五日后管事竟然慌张地来找人。
河蚌死了近一半,蚌场几个老手都没找到其中的问题,江雨音算了一下损失的银钱心中滴血。
心痛之余问及细节,管事说刚开始发现河蚌死亡是在江雨音去的那日,起初大家都没有在意。
后面两日他们捞上来查看百个里大概有五六个死掉,还在正常范围内,但出于防患心理,他们一日一次的查看改成了一日三次,死的河蚌数量有所增加,但都在合理范围内。
直到今日早晨,死掉的数量突然激增,损耗超过半数。
江雨音问早中晚三段时间什么时候死得多,管事称每日早晨,中午和晚上几乎没有变化。
江雨音让他先回去,不必惊慌,就按平日的状态继续养着。
转头拉着林许鹿找上萧听寒,扔了一锭银子给他说:“算。”
“哦呦江老板大手笔。”萧听寒咬了一口抓了把散银找给她:“有些事不能算太深太细,你想一个问题,不能太精确,然后跟我跟我说样东西,我只能回答你是或不是。”
“啰嗦。”江雨音倒也没有为难他,想了会儿说圆形。
萧听寒立马答:“是。”
江雨音怀疑他根本没算,答得那么爽快,萧听寒却说:“别这么看我,当真没骗你,你可去验上一验。”
“你晚上睡得早吗?”江雨音又问。
林许鹿偏头看向她,眼睛睁大了些。
“不早。”萧听寒懒散地趴在桌上,“怎么,要我帮忙,那你得说什么事,这是另外的价钱。”
“若是以朋友的身份叫你也要钱?”江雨音好奇地问。
“当然。”萧听寒搁在桌面上的手掌开合了一下。
林许鹿戳穿他:“不用,他诓骗你的,打一顿就老实了。”
等到天黑,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乘了辆普通的马车,林许鹿带了之前养着的猎犬,三人一狗钻在狭小的车厢里,林许鹿抱着江雨音,萧听寒抱着狗。
这狗经过训练,十分通人性,不嚎不叫,只是热情得紧,一条舌头和尾巴就没停过,三个人一路上丢在挡它的舌头,萧听寒离它最近,脸被舔到了好几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
蚌场在河道边上,为了保持水质洁净设有出水口和入水口。
江雨音想的问题是是否有人投毒。
萧听寒答了是,十亩蚌场进去投毒费时费力,还容易被发现,最省事的是在入水口投放,毒物随着水流扩散蚌场,等第二日管事们起来蚌已经死了。
那人多半也是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出现,三人一狗找了个草垛子躲好,今夜天晴,星斗漫天,风不大。
三人并成一排靠在草垛子上抬头看星星,呼出的气息是一阵一阵的小雾。
林许鹿解了猎犬的绳子,这狗似乎意识到要做正事了,尾巴不摇了,舌头不乱舔人,安静地等着。
林许鹿把江雨音的兜帽戴好,扎了上面沾到的草叶,发现江雨音竟然在笑。
萧听寒看了江雨音一眼轻声问:“疯了啊?钱还能再赚,看开点啊。”
林许鹿也有些担心,江雨音前些日子在拂澜还美滋滋地抱着算盘算过,蚌场的珍珠卖出去能有多少钱。
江雨音呸了一声道:“我没事,气也气过了,待会儿抓到那人我定要扒了他的皮。”
不心疼钱是假的,若是放在她刚与林许鹿成亲的时候出了这事她能气死,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她手上有钱有产业,也摆脱了曾经的困境。
三个人带一条狗大冬天的躲在草垛子后面坐在稻草上抓人就显得格外好笑,心却是豁达的,天地开阔星光渺远,即便是冷一些,也是快意的。
不知等了多久,猎犬突然坐直,竖着的耳朵动了动,萧听寒和林许鹿也跟着警觉起来。
猎犬冲出去时萧听寒和林许鹿也蹿了出去,江雨跟跟在后面追。
远远地看见猎犬咬住一个黑影把他拖拽在地,萧听寒和林许鹿跟上按住了他。
等江雨音赶到,只见林许鹿面色古怪,看向江雨音说:“这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地上的人滚了一层干土,捂着脸不看人也不说话,从衣着上江雨音没分辨出来这人是谁,以为是林许鹿那边的亲眷。
直到萧听寒与林许鹿一人掰着他一只手折到背后,江雨音才认出他来。
不高不矮不美不丑,正是她表姐王语嫣的相公钱明。
人赃并获,江雨音没什么想说的,叫管事押去送官。
钱明这下慌了,开始讨饶,窝囊地蜷成一团,畏缩地说:“雨音我知错了,你放过我罢,要是见了官我会丢了工作,语嫣也会生气,看在我们是亲戚的面子上别送我去见官,要打要骂随你处置。”
江雨音盯着他看,冷笑了一声:“你可知你让他损失了多少银子?求我有什么用,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钱明一下子愣住了,看向林许鹿身边站着的萧听寒,只见他面色阴冷,眼里的光像是淬了毒,他怯弱地说:“这不是你和许鹿的产业吗?你和他常常来看,怎么会是他的……”
江雨音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不太亮的烛光下漂亮得有些慑人,像会害人的女妖。
钱明心中一颤,这下是真的怕了,王语嫣说过即便事情败露,有江鹤川在事情总不会闹得难以收场,为了亲戚情分江雨音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蚌场不是江雨音的……
这时江雨音轻飘飘地放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说:“你知道蚌场的亏损吗?少说三千两,表姐夫,你不但要去见官,还要赔钱。”
钱明闻言晕了过去,当初他连二十两银子都掏得扣扣搜搜,这下摊上三千两的官司等于要了他的命。
王语嫣因为与江雨音年纪相仿,自幼便在暗中与她做比较,但江雨音无论是家世样貌都胜过她,嫁人后王语嫣才算扬眉吐气,母亲江怀素也在背后讥讽江雨音眼高于顶栽落泥潭。
可江雨音嫁了林许鹿,门当户对扶摇直上。
王语嫣咬碎银牙,江华素恨陈挽春嫁了江鹤川,明明江家是她娘家,偏偏陈挽春过得比她好,连儿女也比她的有出息。
王语嫣也恨,她恨江雨音,眼高于顶却得上天眷顾,拖到那样的年岁名声尽毁还能有林许鹿这样的人愿意等她,惯着她。
她越看钱明越不顺眼,从前只觉得他安稳踏实,有秀才功名家里也不差,现在看起来却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