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的日记]9.16 雨天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不好!
下午在服务大厅看见苏然了,她就像从我回忆电影里被拽出来的角色一样。
没认出我来的时候,她那么从容的从我眼前走过,害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过去了。
我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她转头轻描淡写地问候。感觉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总之一切都发生得太普通了,非常别扭的自然。
明明她是以一种我能够理解的变化出现的,但我为什么会感到匪夷所思呢?
也许有些人更适合保存在回忆里,变成那片黑暗里的一点萤火。我还没做好准备让那些沉压在海底的记忆浮出水面,所以根本没勇气更新有关于这些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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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在行政服务大厅里掏出那本封皮开始掉漆的驾驶证时,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速有多吓人,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六年就过去了。
刚毕业那会儿萧越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像现在只要加班熬了夜,第二天不管怎么补觉也还是会头晕眼花脸色惨白。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它会明明白白地警告每一位25+的女性,“你没有继续糟蹋健康的资本了。”
年龄焦虑驱使她这半年内拍了四次网红写真,美其名曰留下年轻的回忆,但萧越心知肚明即使是此时此刻的她也并不年轻了。
真正该疯狂留影记录的,是还没有开始长皱纹的23岁、20岁,或者是更早更早的17岁。
可惜17岁的女孩子根本不懂得欣赏自己,只要长了一颗青春痘就觉得自己丑得不能出门。
去年搬家清点相册时萧越发现15到20岁这期间,她几乎没有一张单人照,每次出镜总带着勉强又腼腆的微笑缩在一群人身后,成功扮演着自己最擅长的龙套角色。
大概那时的她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穿着校服从身边走过的小女孩们时会满眼羡慕。
即便那些女学生们并不是大美人,甚至长了满脸痘痘或是带着一口并不整齐的牙,但在失去青春步入中年的人眼里,她们依然耀眼。
只是,会羡慕到令她想要回到过去吗?萧越知道她从没有过第二个回答。
世上有许多生长诡异的动物,譬如一只蝴蝶在生命的某一刻是难以置信的液体。萧越觉得她的人生好像也是这样,尽管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个按部就班的普通人,平凡得毫无特点。
但对于她自己而言,在长大成人的过程里,确实已经体验过很多次“完全变态”了。这样的蜕变有多难萧越说不明朗,但她这么一个不太成功的大人,竟然偶尔也会为镜子里的幸存者感到欣慰。
换完驾照回家的地铁上,萧越看着包围在自己身边那群光鲜亮丽的白领,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忘记了呼吸,直到缺氧带来的头晕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帆布包,她才反应过来并深深吸了一口气。
细数同龄人里光是她参加过的婚礼都可以折起一只左手,而她既没有漂亮的学历和体面的工作,甚至连随波逐流的相亲嫁人都没成功。
萧越觉得她好像再一次成为班级里的边缘人,只不过所在的班级扩大了无数倍。
在不上不下的年纪里一事无成,她不禁开始怀疑十年前自己在学校天台上做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成为幸存者的十年,难道是在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吗?
低落的情绪席卷全身,她开始成宿失眠。
终于在十二月末,萧越一声不吭地辞职,背上书包随便选了个人少的小众旅游地去逃避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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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旅行并不顺利,首先飞机落地的当夜异常闷热,机场外到处是拿着废纸扇风的旅人,谁能想到十二月里还需要穿短袖。
重温夏天也不错,可第二天整个城市就下雨降温,萧越开始严重地腹泻,当地没有她常吃的止泻药,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用便利店的草莓牛奶灌蒙脱石散。
这个小众旅游地不出所望的游客少,与此同时也确确实实没有什么值得一游的罕见风景,萧越打算等第三天爬完最有名的秀清山就回家。
秀清山其实不高,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日常健身计划的社畜而言,萧越下山时还是累得够呛,她不得不花钱插进了一个旅游团的回程大巴。
大巴车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也许是因为肥胖,所以萧越注意到他从上车起就一直满头大汗。
一个小时后,原本还在闲聊的乘客已经昏昏欲睡,萧越调整了耳机的音量也准备凑合打个盹,突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砰”。刺耳的声音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
大巴车翻滚了四五圈最后横在了悬崖边,满车的乘客里除了两个瘦弱的小孩子安全带松松垮垮搭在腰上没起到太多保护作用,其余人都只是不同程度的轻伤。
这时车门已经严重变形了,而且车辆内半边的车座也脱离了原本的位置,有两排车座互相纠缠导致乘客们根本没办法独自从座位脱离。
和家人朋友坐在一起的还可以互相帮忙,而萧越就只能指望着她身旁这个口罩
男是个有道德底线的正常人了。
好在口罩男没有辜负她的殷切目光,他虽然看着不像是健身达人但力气却不小,萧越算是两排人里第一个“重获自由”的。
“现在换我来帮你了。”明明经历了一场极其危险的事故,可萧越却表现得出乎预料的平静。
“不用了,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口罩男冷漠地别过脸去。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萧越敲了下口罩男的后脑勺,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他掰开卡在腿上的阻碍物。
“我说过别管我,你看没看到那些人已经在跳窗了,这辆车马上就要失去平衡坠崖了。”口罩男扭过脑袋来再次不客气地拒绝了帮助。
萧越顺着他的话看了眼背后的人群,果然所有人看到车窗外的景象都已经崩溃到失控,一个个你追我赶地推搡着想尽快从车里逃出去。
“也许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逃出去,但是你帮过我,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萧越和口罩男一样固执。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翻翻找找用了差不多五分钟才掏出个脏兮兮的化妆包。
再一眨眼她已经从车座缝隙里挤回口罩男身边,开始用刮眉刀替他割开胸口上那圈坏到没法打开的安全绑带。
“谢谢,我叫季明星。”挣脱束缚后口罩男终于摘下了自己的口罩,他低头望着萧越,神情复杂地向她道谢。
“哦不客气,我是萧越。”萧越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根本没仔细去看自己救得人是谁。
十五分钟后,季明星获救了。
而萧越却在跨出逃生窗的最后一刻,被一个失去孩子的家长扯住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