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降雨》

    文/巷俞

    -01-

    从法院出来时，恰好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豆大的雨珠落在地面上，溅起小浪花。

    祝辽正站在路边打车。面对这小雨，心情不免也有些烦躁。

    “祝辽，我们谈谈。”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祝辽暗暗翻了个白眼。

    得，本来就烦，现在听见这声音更烦了。

    对方又叫了一声，她终于转过身，嗓音冷淡：“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法院都已经做出判决了，你难道不服？”

    那男人穿着一件不合适的西装，衬得身形更显臃肿。听见这话，他表情显然扭曲了一瞬：“祝辽！我们好歹共事了快三年呢，不至于一点情分也不留吧？”

    闻言，她脑海里顿时回放了许多不太好的回忆。

    半晌后，祝辽稍稍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手心里：“在你把我的想法当做你自己的功劳时，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情分了。”

    她有些痛苦地闭闭眼，继续道：“我很早以前就说过，Ephemeral香水是我一个人的创意，它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可是你呢？

    “在有客户看中我创意的前提下，擅自，带着别的新人去见了客户，签了协议。而我至始至终都不知情。”

    祝辽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香水！你在玷污它！”

    话音刚落，路边停下一辆黑车，车窗摇下。

    “小姐，是您打的车吗？尾号4338。”

    一个男人稍稍探出头来询问。

    “嗯，是我！”她先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然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很快坐上去。

    外面的男人还瞪着眼站在原地，祝辽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趁着车子发动的前一秒，她忽然摇下车窗，从挎包里取出还没来得及交回去的工作牌，猛地扔出窗外，正巧砸在男人身上。

    车子很快开走，祝辽笑眯眯地看着渐渐变小的男人身影，重新坐正。

    嗯，这下顺眼了。

    -

    “真不干了啊？”

    接到好友许轻的电话时，祝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敷面膜，面前巨大的投影屏上放着一部美剧，标准英文的台词不时传出来。

    “昂。”她应了一声，把手机支在了小圆桌上，随后拿起餐盘里的小饼干放进嘴里，“一个破上司而已，还敢剽窃我的创意。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电话那头，许轻无声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想起什么似地又问：“那你岂不是没工作啦？准备做什么啊？”

    祝辽又咬了一口脆生生的饼干，说：“还能怎么办？重振旗鼓，继续找下一份工作呗。”

    “你这心态，姐们儿佩服。”

    两人又黏黏糊糊地聊了好半天才挂掉电话。

    -

    第二天，祝辽开始找新工作。

    她眼光高，新的公司一定要比上个公司好，而且要好百倍千倍才行。

    但这会儿不是应聘旺季，祝辽翻遍了招聘网页，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公司。

    快到中午，她锤了锤发酸的肩膀，打算先点份外卖再继续。然而刚打开手机，就看见微信冒出一个小红点。

    祝辽带着疑问点开，发现是许轻发来的。

    一见Qing心：【宝宝，我给你找到了一份工作。】

    Vast：【？】

    对方估计一直蹲守着，见她回复了便也秒回。

    一见Qing心：【［链接jpg］】

    一见Qing心：【就是这个！是全国最大最有名的科技公司！你应该知道他们公司研发的那个AR机器吧？】

    看着这条消息，祝辽陷入沉思。

    烛景科技公司，缩写“CS”。今年九月刚刚召开了一款AR机器的新品发布会，反响较大。

    为了宣发产品而发出来的PV也特别带感，据说融合了3D制作，非常真实。

    这个PV祝辽也跟风看过，她现在都对宣传语记忆犹新——

    沉浸体验，千万光景。

    不过。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祝辽无语回复，对方再次秒回，依旧锲而不舍，并劝她点开那个链接。

    好吧，看在好友的面子上。

    祝辽打开那个链接，顿时跳转微博。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是的，那是一则招聘信息。

    烛景CS科技公司v：【为了广大用户的更好体验，我们特此决定，融合独特的味道帮助AR机器拓宽环境，更显真实。】

    她又忙不迭地往下滑，找到了应聘条件。

    年龄：25周岁及以上。

    要求：要有丰富的调香经验，能配合我司调制出符合条件的气味。

    真是从天而降的机会。

    条件她都符合！

    事不宜迟，祝辽立马把自己的简历发去了公司的邮箱里。

    很快她就收到回复——

    对方通知她明天去面试。

    -

    坐在等候室的时候，祝辽好奇地张望四周。

    这栋写字楼足足有七十九层，据说都是烛景的工作地盘。

    这也太可怕了……

    她正感叹着，身边忽然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带着试探的意味：“您好，您也是来面试调香师的吗？”

    祝辽一愣，转头看见了一个短发女生。对方看上去比她稍小一点，笑起来脸颊旁边有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很甜。

    她点头后，对方兴奋起来，压低声音：“你是因为烛景的老板来的吗？”

    老板？

    她眼珠微转，轻轻摇头：“不是。怎么，难道老板是什么踩着七彩祥云的至尊宝吗？”

    她开了个玩笑，女生却显得更激动：“你难道没听说过吗？烛景的老板换人了！据说是个刚从英国回来的大帅哥，九月的那个PV你也看了吧？就是新老板的想法，听说会在2028年正式上市。”

    2028？那还有好几年呢。

    祝辽对花边新闻不太感冒，但提起英国……

    她倒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的长相在脑海里愈加模糊，但她至今犹记分别的那个雨天。

    从那天过后，她的回忆里总在下雨。

    随着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感，祝辽回神。

    “好像到你了，刚才在叫号呢。”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

    祝辽呆呆地平复了心情，随后整理了下乱掉的刘海，带着微笑走进面试间。

    面试异常顺利，对方当场敲定了她，并通知她明天来上班。

    离开后，祝辽仍有些不敢置信，又望了眼身后被大片的火烧云衬得火红的写字楼。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①

    -

    上班前几天，总归没什么事可做，基本就是和同事们磨合。

    值得庆幸的是，昨天坐她旁边的短发女生也应聘成功，工位就在她对面。

    女生叫余淼，刚满25岁，这还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周四下班后，有同事热情招呼：“一直都没什么时间庆祝你们的加入，要不今天晚上一起去聚餐吧？正好给你们办个接风宴。”

    余淼高兴地答应：“好呀好呀。”

    祝辽还有些犹豫，但碍不住余淼的央求，她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

    聚餐地点就定在公司旁边的一家日料店里，店内装潢漂亮，菜谱也做得很好看。

    包厢内挤了很多人，有面生的，也有稍微熟悉的。

    “我们都是负责研发AR机器这个项目的，算是一个部门。”一个卷发女人举起酒杯，“恭喜新人的加入，也预祝我们的机器可以早日上市！”

    大家嘻嘻哈哈的，很快闹成一片。

    祝辽性格比较慢热，对这种活动兴趣不大。在上一个公司里，她也经常独来独往，基本不参加任何活动。

    这会儿她正低着头玩手机，思索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开溜。

    另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才来几天，不合群似乎不太好。

    她脑海里有两道不和谐的声音交织，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祝辽有些烦躁地搁下手机，恰好对上一双葡萄似圆溜溜的大眼睛。

    “你不开心吗？看你没怎么动筷子。”余淼关切地询问。

    她一愣，随即摇头，浅淡笑笑：“不是，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余淼哦了一声，又凑近她，八卦道：“你觉得今天聚餐新老板会不会来啊？我们都来公司快一周了，还一面也没见过老板呢。”

    不等祝辽回答，有一道揶揄的声音率先响起：“你俩讲什么悄悄话呢？”

    被当场抓包，余淼耳根红红的，扭扭捏捏地小声复述了刚才的话。

    “老板？”另一个男人嗤笑着，举着酒杯打趣，“别说你们了，我进公司这么久了，不也照样没见过。”

    “听说在伦敦读的计算机专业，今年八月才回国。”另一个女人回忆着，“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他的办公室在顶楼，有专门的电梯和停车场，基本不怎么来楼下。”

    刚刚发言的卷发女人得意地举起手机：“嘿嘿，我刚在工作群里艾特他，他说会来哎！”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适时被打开，一道清冷淡漠的男声传进祝辽耳朵里。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像是一记闷雷，狠狠砸进祝辽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