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

    “你不觉得他们很吵吗?”兰云筝抱着剑,远远看着发酒疯的几人。

    仙长弯腰抱起脚边打转的狸猫,道:“你不觉得很热闹吗?”

    兰云筝冷笑两声,不搭话,目光落在执伞少女身上。

    .

    兰濯池扔回碎片,还未动身,身旁的叶栖风却先她一步,召来一卷竹简,准确无误砸在宋鹤眠额头上。

    “打!”叶栖风翻身出凉亭,“无名书。”

    名为“无名书”的竹简飞回,悬在她面前。

    宋鹤眠捂着头哀嚎:“叶栖风,不能欺负人!你一个死境大圆满的能打死我这个死境前期的!”

    “那又如何?”叶栖风抬手,双手交叉,掌心紧贴,食指竖起,她垂眼念诀,灵力裹挟住竹简。

    “你怕了?”兰濯池踱步而来,挑衅道。谢知勉跟随其后,一脸无奈。

    宋鹤眠勾唇一笑,道:“那是不能。”碎星剑复原,剑身染上微薄月光。

    “一简着书,万情无休。”叶栖风身前竹简分散,简片附着淡蓝色灵力,悬在她身旁,她缓缓抓住其中一片化作长剑,执剑上前,身侧简片紧随。

    两剑即将接触的片刻,碎星剑四散,宋鹤眠仰身躲过叶栖风这一剑。简片峰回路转,向宋鹤眠脚下铲去。他始料未及,躺倒在地。

    灵力波动,碎片失控横飞,谢知勉折扇出手,空中旋飞一圈,轻而易举打掉碎片。

    他转身接住折扇,展开,露出白底洒金扇面,矜贵夺人。

    简片不依不饶,宋鹤眠鱼跃起身躲开,“溅溅分夜影,天星合剑一。”

    碎片再度浮起汇聚成剑,飞向简片。叶栖风松开手中化剑的竹片,灵力做线,简片编联回竹简,与碎星剑相抵。

    兰濯池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谁知,原本僵持的法器直冲她来,她内心一慌,绸伞似有感应飞来,她眼睛一亮:“灵泽!”

    灵泽伞开,挡住碎星,兰濯池抓住伞柄,脚尖轻踩剑刃,轻功越到树上,躲开无字书。

    而后,她跳下树,侧身躲开二师兄的一掌,反身接住大师姐的一拳,两道灵力碰在一起,振动身后桃花树,落花似雨,全被这伞挡下了。

    叶栖风撤力,片刻后,手掌带风劈来,兰濯池抬臂挡,转身躲过叶栖风的横踢。

    绸伞旋转上面花瓣掉落伞沿擦着叶栖风下颌,叶栖风撤身,桃花落了满身。

    兰濯池合伞做剑,欺身上前,两件法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铮”的一声,双方被这威力震地一同后退。

    叶栖风站桃花树下,发间满是花瓣,笑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师妹未来必是个甲冠天下的人物,叶某自愧不如。”

    兰濯池颔首,拱手行礼,道:“师姐承让。”

    与此同时。

    碎星飞回宋鹤眠手中,他道:“师弟,来,过两招。”没给谢知勉拒绝的机会,挽剑而来。

    谢知勉后退,闪过几道剑意后,手中扇骨抵剑刃。

    兰濯池纵身,灵泽伞上挑碎星剑,打破僵局,她拽住谢知勉的袖子将人带远。

    “等等,你……”谢知勉话未说完,只见兰濯池衣袂翩飞,抬手引春叶,似旋风般围绕宋鹤眠。她横斩春叶而来,一伞一剑,绞在一起。

    宋鹤眠后退,这春叶看似轻柔实则锋利,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只得默念护身咒,提剑卷土重来。

    兰濯池抓住伞柄,回身直甩,绸伞再开,挡住这一剑。她反身抬伞,伞面下压,碎剑压入尘土后瞬间四散成碎片,从两侧飞向兰濯池后背。

    折扇开,旋挡,为兰濯池争取片刻。

    她挑眉,撑伞一跃,踹上宋鹤眠肩膀,拾伞结结实实挡住飞来的碎片。

    谢知勉站她身后,额前发丝散落一缕,转腕合扇。

    叶上银色灵力消散,如落雨般纷纷而下,兰濯池执伞,理袖,云淡风轻道:“再来。”

    四人再次混战在一起,直至月落东方一线白,也未决出一二。

    或许,本就没有分一二之意。

    四人躺在地上,横七竖八,不顾地上的石子硌人,枕着所剩无几的夜色沉沉睡去。

    仙长摇头轻笑,讨了弟子的一杯酒,一饮而下,独自一人坐凉亭中,静待日出。

    日光刺透云层,仙鸟枝头雀跃,不住长啼。

    仙长看着地上的徒弟,扶额无奈。

    无名书成枕垫在大徒弟头下,三徒弟怀里抱着她的绸伞,身上盖着四徒弟的外袍。

    仙长踹踹离他最近的二徒弟,道:“宋鹤眠,你丹炉炸了。”

    宋鹤眠:!

    他直接梦中惊醒,身上碎星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哪里?”

    周围三人被他的这番动静吵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白衣,面上神色瞬间比朝霞还绚丽。

    仙长嗓音清冷但语气温和,道:“一日之计在于晨。”

    四人乱七八糟站起来,如身处寒冬腊月天。期间兰濯池起太猛,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被身边的谢知勉搀住。

    “见过师父。”叶栖风带头行礼。

    仙长目光扫过每个人,各有各的凌乱,兰濯池的发间花红柳绿的,谢知勉还悄悄帮她摘走树叶,殊不知自己头上也半斤八两。

    宋鹤眠眼神迷离,酒劲看样还在,他瞪着双眼,发问:“师父,我哪个丹炉炸了?”

    仙长一脸平静,看起来像走了一会儿,他抬手摸摸自己额前坠着的玉石,怀疑自己是教授的东西是哪里出了岔子。

    “不对。”宋鹤眠摸着下巴,后知后觉,“您怎么知道我有丹炉?”

    “……”

    仙长闭了闭眼,温声道:“饮酒、打牌,你们四人打扫是春山的山阶两月。”

    叶栖风欲开口辩驳,仙长淡声道:“四个月。”

    叶栖风缩脖子,服气道:“两个月就好。”

    山阶每日要清扫两次,早晚各一次。兰谢二人晨扫,叶宋则是落日前扫。

    叶栖风翻找出快秃毛的扫帚递给二人,再三嘱托:“不可用灵力,被师父发现要再加两个月。”

    她拍拍二人的肩膀,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长叹一声,“好好干,兰师妹谢师弟。”

    兰濯池站台阶左边,谢知勉右边,两把扫帚短暂碰到一起后移向两侧,扫落一阶上的叶子,两人配合默契,像搭伙一起干了几十年般。

    日上三竿,天气回暖,加之无风,让人燥热难耐。

    兰濯池拄着扫把站在树荫下,碎发贴在额前,眼前事物开始重影,“等等,缓一下。”

    兰濯池身上雷劈加叠旧病沉疴,若是失了灵力,跟病病殃殃的人并无而致。她撑着扫把慢慢坐到石阶上,微阖双目。

    身侧传来一阵清风,兰濯池以为起风了,却并未听见身后枝叶簌簌声。

    她睁眼,目光遽然跌进谢知勉平静的眸子中。

    谢知勉摇着白玉洒金扇,轻声道:“正巧我也累了。”

    一刹那间,兰濯池突然想起谢知勉昨晚未作答的问题。

    为救一人。

    救谁?

    兰濯池在他琥珀般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而后直接问道:“你要救谁?”

    谢知勉动作一顿,生硬地移开目光,也问她道:“你要报何仇?”

    兰濯池扭头垂下眸子,声音淡淡:“报我爹娘之仇。”

    庆元二十一年,春,兰濯池从学堂归家,晚了一个时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污血和她父母的尸首。

    父亲后背横据深可见骨的伤害,怀中母亲错愕瞪大眼睛,弟弟却无影无踪,屋里回荡着魔气。

    那日的细节她已经遗忘很多,她不记得是如何将父母安葬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不记得如何度过没有亲人的日出。

    她绝望地站在干涸的血污前,兀地想起母亲曾嘱托她要北上,要来燕归山。

    兰濯池给院子布下法阵,带着灵泽伞和仇恨离开了南城。

    兰濯池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苦笑道:“我寻不到弟弟的任何一丝气息。”

    谢知勉垂眸,知晓弟弟多半也是难以生还。

    她抬头看着云雾缭绕的青屏山,“我怕爹娘埋怨我,所以我给李怀礼,也修个坟。”

    她弟弟名为李怀礼,随父姓。

    兰濯池使劲眨眨眼睛,道:“我说完了,你的呢?”

    谢知勉不敢看她,久久沉默,食指紧紧捏住扇骨,指节用力到发白。

    兰濯池等地失了耐心,撑着扫帚起身,道:“罢了,继续扫吧。”

    她提着衣摆,顺阶而下,瘦削的肩膀上扛着沉重的悲伤和仇恨。

    这个背影……

    谢知勉暮地起身,哑声喊道:“兰濯池。”

    兰濯池停住脚步,转身,两人隔着几阶石阶对视,她歪头,一双杏眼经绝望后依旧明丽,眼底潋滟生光。

    他问:“天下苍生于你而言,究竟若何?”

    兰濯池不明白怎么突然讲到天下苍生,但还是思索片刻。

    她一路北上,见过太多人间疾苦却无能为力。

    她答道:“万物苍生高于我。苍生有难,我愿竭尽全力,苍生安乐,我便同乐守之。”

    谢知勉下来,与她并肩而立。

    “有人愿守苍生之安,我便守她之安。”

    兰濯池笑笑:“守护苍生的人有很多,你也是心怀大爱之人。”

    谢知勉:……

    谢知勉扯着嘴角勉强笑笑:“过奖。”

    林间晃过一丝亮光,兰濯池敏锐捕捉到,目光越过谢知勉,皱眉道:“林间为何有阵法?”

    她抬脚要前去查看,却被谢知勉拽住袖子。

    “别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兰濯池看着他,思考道:“那你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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