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变身

    长1.5米,宽0.5米。

    这是我的工位,是我每天十小时被封锁其中的方寸天地。

    身边常常有人路过,却从不驻足。如果你知道目中无人这个词,就能很直观理解我现在的处境。

    他们那里又自顾自高声谈笑起来,无人邀请我加入。我专注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看起来自有我的一番忙碌。其实耳朵早竖的老高,想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同事八卦。

    部门纠纷。

    人事变动。

    每到关键的信息,声音就弱了下来。

    原来他们还是顾及着我的存在。

    我打开抽屉,里面是早就买好的进口饼干,一盒要一百多块。确实贵,但牌子体面,送的出手。我一口气买了十盒。部门十一个人,除了我,一人一盒。但到货之后放在抽屉里已经一周,什么时候送,以什么名义送,犹犹豫豫拖到了今天。

    下班前半小时,不太忙的闲聊时间,就现在吧。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我内心给自己鼓劲儿。

    想要保住这份工作,就必须让他们认可我,接纳我。我一个前朝老臣,没人有义务主动招揽。我必须主动示好,表现出融入新团体的决心。

    我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思奇老师,吃饼干。”

    我从离自己最近的同桌开始送起,他是个中年宅男,老油条两边倒,抠门,不会拒绝送上门的东西。

    果然他愣了一下之后,挤出一丝不值钱的微笑,手比感谢的话先出。

    “哦,谢谢谢谢。”

    饼干盒刚递出去,里间领导办公室的门开了。

    “你们都进来一下。”

    领导一声召唤,所有人立马起身行动。

    没接稳的饼干盒掉在地上,这老哥也没顾上捡,三步并作两步忙着进了会议室。

    我双脚钉在地面,进退两难,没人招呼我一起。

    心里响起声音:“去不去?”

    “去!”

    我给自己鼓劲儿,脑袋里只有一行字:主动示好。

    我坚定迈出一步,这时砰地一声,门从里面被关上了。

    只有我被落在外面。我原地等了一会儿,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门会很快打开。然后有人说:“诶呀,手快把门关上了,家禾快进来。”

    但是没有,一直一直都没有。

    前领导被新领导排挤出走,我成了碍眼的前朝旧臣。既没有主动消失的觉悟,又没有阿谀奉承的本事。新领导不喜欢我,人人对我避之不及。

    似一块漂浮的孤岛,格格不入,岌岌可危。只等当权者找到个借口,这个碍眼的家伙就会被彻底击沉,最后用N+1扫清。

    他们终于从办公室出来了,我感受到炯炯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人类有一个很奇妙的特异功能,当别人在看你的时候,你不用看就感受的到。

    所以他们刚才在讨论我吗?

    叮。

    我的飞书亮了,是HR发来的消息。

    “亲,明天有空吗?我们面谈一下。”

    我在推送框里读完了这条消息,没有点开。

    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要落下了,那么下个月我自己的生活费、给家里的生活费又该从哪儿来?

    想到这里,头痛地快要裂开了。

    不想面对,就当没有看见吧。

    到点了,下班。

    我站在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夕阳如血,车水马龙,世界运行自有其理。而我只能眼睁睁看自己向着失败一路狂奔,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出的一点反抗,就是打了下班卡。

    “一切悲哀,都留给明天上班再面对吧。”

    我闭上眼睛,勉力安慰着自己。

    突然,脖颈间旖旎的热流直冲上大脑。收紧的喉头、剧烈的心跳、糜醉的香气,瞬间将我推入失控的乐园。

    我倏地睁眼,一个男子正埋在我的颈间,被我猛地推开。

    “我这是在哪里?!”

    一水的名贵洋酒在手边一字排开,像摆在货架上任君挑选。缤纷斑斓的鲜花一束束堆堆满,像菜叶似的不值钱。我光着脚,踩在松软的羊毛地毯,身上披着轻软的爱马仕披肩,绸缎礼服裙已经被褪下一半,露出白玉般莹润的胸脯。

    我努力凝神,找回残存的理智。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高档轿车里,身上所有穿戴都不是我的,眼前与我温存的男人我根本不认识,但似乎有点眼熟?

    汽车驶过桥洞的瞬间,车窗映出一张脸,美得摄人。

    但那根本不是我的脸!

    “我是谁?我在哪儿?”

    漂亮的男人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洋酒,闪动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对我挑了挑眉。

    “早听过你有八百种甩人的办法,但突然玩失忆,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你要是不满意,我还有别的玩法……”

    说罢,他饮了一口烈酒含住,向我的唇间袭来。

    我费尽全力才将他推开半掌的距离。

    说实话,他胸肌的手感挺不错……但现在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吗?

    乱了,全乱了。

    突然,我腰间一阵酥麻,是手机在不停地振动。

    “等一下,接个电话。”

    一串数字,是没有被这台手机登记过的号码,我却再熟悉不过。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我的手机?”

    话筒内外几乎同时响起这句话。

    透过车窗,我再次端详起这张美丽的脸,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我,而我是你?!”

    宕机半天的大脑突然重启,清醒过来。我把漂亮男人的脸和自己并排推到车窗前。

    惊讶地瞪大双眼。

    “我就说你俩怎么这么眼熟,果然是真cp,我追剧的时候早看出来了,没真情实感演不出那效果。”

    话刚出口,我自觉失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话筒那边也明显愣了一秒,然后低声说道。

    “先让他下车。”

    后座和驾驶位被隔板挡着,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司机讲话。

    男人无比疑惑地看着我,我只好装作烂醉失了智,骗他帮我按下语音键。

    “停车。”

    他直到下车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被嫌弃了。

    我不知道这样漂亮的男孩子,是否人生第一次遭人拒绝。但可以笃定的是,把梦女无数的男明星踹下车,堪称我迄今人生中的最

    大谈资。

    呵呵,太扯了,谁会相信呢?

    听筒那边继续传来指示。

    “你现在马上带着司机来接我。我在……一个公交站,附近有……一栋非常高的写字楼……但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知道。”

    那是我日复一日通勤的起止点,我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很快,我来到了我自己面前。

    我俩就这么看着彼此,愣了很长时间。我看她还下意识低着头挡脸,好意提醒道。

    “其实你现在不用挡脸了。”

    突然,她的表情从惊异转向愤怒。

    “你下来!”

    我把手搭在门上,还不知道怎么下车。这时司机的声音传来。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我赶紧遮掩。

    “是我的朋友,闹着玩呢,麻烦开下车门。

    我把头探出窗外,低声道。

    “上车。如果你不想让事情彻底失控的话。”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司机的方向。

    大明星忍下脾气,上车后立刻熟练地关闭通话键,确保后排隔音。

    “你是谁?你是不是给我下降头了?你想做什么?”

    我被他的致命三连问噎住,每个问题都不知从何答起。听到下降头三个字,没忍住笑了出来。明星的成功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所以才会这么迷信吧。

    “你还笑?”

    她看起来更愤怒了,似乎是被我激怒的。

    “不好意思,但同样的三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

    “我怎么知道?我明明好端端地在车里。一眨眼,就站大马路上去了,衣服、鞋子、脸全不是我的了。我的一切现在全成你的

    了,不是你搞的鬼,还能有谁?”

    我在世界上最熟悉的一张脸,此刻忽然令我感到陌生。这样一张班味十足死气沉沉的脸,能做出如此生动尖锐、咄咄逼人的表

    情。

    我不自觉喃喃道,“原来不是脸的问题,是我的使用方法不对。”

    “你现在立刻把我的身体换给我!”

    她责怪地那样理直气壮,而我的第一反应居然真的在思考怎么能把身体还给她。

    但是,这个荒唐的局面又不是我造成的!

    为什么要我负责?

    为什么先生气的人不是我?

    叶青柠,人尽皆知的白富美女明星,只需要表达情绪,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为她解决问题。

    而我被班味浸透了,只会想怎么解决问题,怎么体察领导和同事的情绪,早就忘了自己还可以有情绪。

    想到这里,我心中被深深的悲哀填满,突然只想摆烂。

    “不知道,毁灭吧。”

    突然,手机又开始震动,她夺过自己的手机,似乎已经没了耐心。

    “你快点给我换回来,来不及了。”

    下一秒她接起电话,声音甜软地都不像是一个人。

    “小姑……诶呀知道了,在路上了。”

    她放下电话,思索片刻。

    “不换是吧,那只能你替我去了。”

    我没听明白。

    “去哪儿?”

    “相亲。”

    我想起刚才与那漂亮男子的旖旎一幕,心下了然。

    “哦,想让我给你搅黄了呗。”

    “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我大为不解。

    “我们换身体的时候,你和他正在……你们不是?”

    “是,也不是。”

    她冷静下来,变得多了一些耐心。

    “你看过我俩的戏?”

    我点头。

    “那你应该很清楚,他演技很差,导演怎么调都没用。组里一天几百万花着,怎么耗得起。我只好假戏真做,带他入戏,杀青后

    就断掉,因为剧宣,要调动他真情实感,才又好了一阵。今天跑完最后一个通告,本来也该分了。”

    听了这套无比炸裂细想又很敬业的说辞,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真会玩。”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这话似乎有些冒犯。

    “没有贬义。”

    她却一脸毫不在意的神色。

    “跟你说这些只是帮助你更加了解我,麻烦今晚扮演我的时候演得像一点,别露馅。”

    “这根本不可能!”

    我内心大喊。一身白衬衫卡其裤,我穿的时候就是打工人的廉价快销,而她一上身,竟然穿出了纽约上东区的老钱味道。

    时尚的完成度不止靠脸,更看气场。

    “我们只是换形又没换神,只要不瞎,一定能看出破绽。”

    “未必。你一会儿要见的人叫许江陵,三十岁,初中就去英国了,博士毕业进伦敦投行,这个月刚回国接班家族生意。老叶想从

    鼎实集团拿个大单,上赶着攀姻亲,人家对我没什么关心和了解。”

    “博士学霸、投行精英、豪门接班人,随便哪个标签都够猴精的了,只怕一眼就能识破我是个异类。”

    “师傅,我要下车!”

    我刚按下通话键,就被她挡掉。她指了指车窗外。

    入夜时分,灯火骤起,喷泉跃动如流金,轿车缓缓驶入酒店门口,管家已经垂手立在一边。

    “现在,你可以下车了。”

    “我不去。”

    我双手抱膝,蜷成一团。

    她也没接话,突然就开始脱衣服,近乎□□地打开车门。

    我猛地把车门关上。

    “你干什么?”

    “裸奔咯。”

    “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

    她定定地看着我,我相信如果我不答应,她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就算我是个小人物,也不想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叶青柠,真不愧是黑料论斤称、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顶流花。今日算领教了,什么叫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

    我把捡起来衣服堆在她身上。

    “我只负责给你们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她终于向我展露一丝笑颜。

    “快去快回,千万别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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