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种着红梅,浸染着雪色。月色透过纸窗,洒落于地板上,留着树影隐约浮动。
沈回雪倚在床榻上,思考着今日的种种。
晏未殊怕不是早就盯上了自己。
沈回雪在夜中盯着窗外的树影,微叹一声。
少女阖上双眼,心道,未来的事便未来在议吧。
许是好久没睡好,这一夜睡得格外得沉。
沈回雪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才微微睁眼,就见一少年弯腰看着自己。
“晏公子?”沈回雪蹙起眉,神色不满。
“沈小姐,现在已是晌午了,”晏未殊示意窗外,“我们再不上路,城门就要关了。”
窗已经被打开,外面的确亮堂堂的。
“穿这件,”晏未殊将一套布衣放在凳上,“车夫就在外面,快些。”
说罢,少年就出了房屋。
沈回雪将衣服展开,挺破旧的,还染着血色,估计是苏家大小姐遇难的衣服。
少女不再耽搁时间,忙把衣服穿好,又随意绾了个发,匆忙上了马车。
马车行得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晏未殊瞥了眼帘外,提醒道:“到了。”
沈回雪掀开车帘,便见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攘,四周皆是酒肆饭馆,楼阁林立。远处隐约可见一湖泊,衔接着天际。湖上建着石桥,桥上却是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桥的尽头则是皇宫,一望无际,银雪覆盖住了琉璃瓦,遮掩了耀眼的光辉。
这便是京城。
少女看得晃了神。
“京城如何?”晏未殊挑眉道。
“仙山琼阁。”沈回雪答道,却仍在看景,眼眸中满是藏匿不住的星河。
晏未殊勾了勾唇,看了她良久才扭开头,也掀起了车帘。
车外的景致变了又变,最后在一座府邸面前停了下来。
“我便不送了,”晏未殊对上沈回雪的视线,轻声道,“苏家人都精得很,当心着。”
沈回雪点头,便下了车。
“是大小姐吗?”一位老妇人见有姑娘下车,忙过去搀扶,神色担忧又欣喜。
“是……”沈回雪低头垂眸,温顺道。
“回来就好,一家子都等着大小姐您哩!”老妇人欢喜道,将沈回雪带进苏府,“夫人老爷都念您念的紧得很!”
沈回雪弯了弯唇,眼神却是扫视着苏府。
苏府很大,却是湖泊居多,房屋偏少。又恰逢寒冬,湖面都结了冰,整个庭院都亮闪闪的。
景致的确是不错,只是也过于寒凉了。
少女趁妇人不注意,裹了裹身上的布衣。
不过片刻,沈回雪就与老妇人来至厅前。
“我的女儿啊……”
一进门,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就向沈回雪走来。她面容艳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女人温柔牵住沈回雪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的岁岁,你终于回来了……”
苏母含笑看着少女,想到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身边时间之久,不禁心疼。
沈回雪见苏母眼眶发红,忙握紧了她的手:“娘……”
“回来就好。”一旁的男人开了口,视线淡淡扫过眼前的少女,神色不明。
是苏父。
“岁岁是不是遇上劫匪了?”苏父坐在凳上,盯着少女,随口一问。
“在路上确实遇见劫匪,”沈回雪没有回避苏父的视线,“多亏晏公子出手相救,才留我一命。”
少女的眼睛清澈明朗,似未融化的雪。
苏父点头:“晏公子……你可还记得他的名称?”
沈回雪假装回忆,最后却是摇摇头。
苏父起了身,缓步走到少女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少女。
沈回雪面色镇定,心里却是紧张得很。苏母看着倒是个好骗的,苏父就不一样了,他看自己的神色,不像看女儿时会露出的表情,倒像是看着濒死的恶囚。
忽的,沈回雪的肩上一重。
苏父将手搭在了沈回雪的肩上。他微微一笑,嘴角在脸上勾出诡异的弧度,看了少女片刻才道:“岁岁这么多年受苦了,如今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沈回雪神色一僵,面色却依旧如常:“是,父亲。”
“来人,带小姐下去更衣。”苏父挥了挥衣袖,离开大厅。
带沈回雪走的是一位婢女,唤作玉雪。
玉雪领着少女来到一处院落。
院落离大厅不远,走了几步便到了。院内也有湖泊,湖泊中央还停着一叶小舟。
苏家倒是雅致。
沈回雪进入屋中,屋内干净整洁,与平常女子闺房无甚差别。
“小姐,我来替您更衣。”
少女点头,她看向窗外,屋外飘雪,月色渐浓。
少年立于高楼之上,俯瞰着京城的繁华。
晏未殊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滞留在苏府的方向。
“你真的把那女娃娃扔进苏府啦?”
少年收回视线,回头看向老人:“嗯。”
老人一袭白衣,倒是有了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她受得住吗……”柳适摇摇头,轻叹息。
晏未殊的神色暗了暗,一双桃花眼似潭水,叫人看不清底。过了良久,他才道:“我信她。”
“这才一天就能让你这么信任?”柳适捋了捋胡子,问道,“她什么身份啊?”
“沈家二小姐,沈回雪。”
“她?”柳适一愣,“我记得她好像是……”
“纯阳之体。”少年点头道。
老人不再说话。纯阳之体,百邪不侵,难怪晏未殊那么信任对方。
“暗卫呢,都死了吗?”
“早死透了,”柳适皱眉,“苏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呐,都多少年了,我们的暗卫一个也没进去过……”
老人撇撇嘴,看向少年,想了良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过去那么久了,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少年反问。
柳适叹了口气,用力搂住少年的肩,像是安慰。
晏未殊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圆月,神色却是道不尽的悲凉。
风雪吹,轻抚着少年的眉骨。他抬起手,抚了抚耳下的铜钱,是数不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