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最后一组顾客。
按照规定每组是5位，但眼前坐着等待的只有4个。
剩下一个迟迟没有来。
我在心里默数9个数后，决定不等了。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轻车熟路地作起了自我介绍：
「欢迎各位来到天堂办事处，我是这里的人生分配员。」
「有谁是第一次来吗？」
3号和4号顾客举起了手。
我继续说：「好的，那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规则。」
「人生是不断循环的游戏，你们是游戏的玩家。
这里就是你们选择人生的地方。
每次你都可以选择不同配置的人生，开启不一样的体验。」
3号顾客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4号顾客发出一声轻笑，反问道：「怎么才算赢呢？」
旁边的2号顾客抢着解答：
「没有输赢，要看你自身的目的，是想一直玩下去还是想离开。」
我接下去：「没错。游戏是积分制的。
每轮人生最多可以获得30积分。
每人拿到3000个积分，就可以结束地球体验。」
3号顾客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发问：
「那积分要怎么获得呢？是一生中积累的财富？手中掌握的权力？还是最终的社会地位？」
我继续介绍：「都可以。积分的获得取决于你的任务设置。
总的来说分为基础任务和隐藏任务。
任务难度越高，积分值越高。
基础任务是人一生中的主线任务，全程会有5次提示，任务完成最高可以获得20分。
隐藏任务就比较难了，全程没有任何提醒，可以设置多个，最高可以获得10分。」
「而我，负责为任务定积分。」
说到这，同是第一次来的4号顾客，终于来了兴趣，微微直起身子，探头问：
「具体怎么操作？」
我不想再多费口舌，思考了下，说：「等其他顾客选择的时候你观察一下就明白了。」
言传不如身教。
3号顾客有点犹豫：「啊？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
真可爱，3号上辈子一定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露出慈祥的微笑：「没关系哦，隐私权是人才有的东西。」
「再说等你们投胎后，会失去在这里的全部记忆，并不会影响游戏体验。」
3号这才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按照编号，请1号顾客上来选择你的人生配置吧。」
1号顾客沉默寡言，但显然已经来过多次，不用提醒就自动走到我身边的检验台上。
检验台底下有一圈机关，顾客们站上来后，机关就会发出射线对他们进行360度的扫描。
随后我面前的屏幕上就会出现关于他们的一切数据，累世的经历，每一世的最终得分等。
最有意思的是灵魂图像，是由他们所有的深刻感受积聚而成的。
世世代代曾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快乐、悲伤、恐惧、痛苦……各有各的颜色，都会在灵魂上留下痕迹。
而这些感受，都有可能影响他们对之后人生的分配。
1号顾客的灵魂图像缤纷夺目，资料显示经历过上百次人生了。
然而积分只有500分。
显然是前几十次沉迷享乐，一直在体验重复的安稳平凡的人生，每次只积攒下来两三分。
但再轻松美好的生活，重复几千年也是会腻的。
于是近来的二十几次，1号都选择了大起大落、大张大合、波澜壮阔的人生。
「您好，恭喜您顺利完成了上一轮人生的基础任务——成为部落首领并带领部落走向繁荣。
拿到基础积分15分！
但遗憾的是，由于您在部落争斗中十分专注，对周围的环境疏于观察。
一生中认真感受10次夕阳的隐藏任务没有完成，所以这隐藏的8分拿不到了哈。」
我根据系统显示的资料，总结1号顾客的得分情况。
1号在旁边有点懊恼地轻叹一口气：
「哎，还以为在那种原始部落，看日出日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确实是。」
随后我解释道：「不过你的人物性格是勇武威猛、骁勇善战的，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小事还是困难的，所以这个任务才值得8分。」
「没关系，这一次可以在人物性格配置上下点功夫。」我安慰。
「这次你想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我例行公事。
1号顾客沉思片刻，说：「我还是想尽可能拿到更多的积分。」
「积分更高任务更难，你也知道的。
如果完不成，拿不到积分，就和你的目的相悖了。」
善意提醒也是我的职责。
1号坚定开口：「请给我最艰难的配置！」
我翻阅着系统里庞杂的数据。
「emmm……你说的最艰难是要拿满分的意思吗？」
「可是看起来真的很难以完成。」
1号似乎打定了主意：「我不怕！」
我随口念了排在前面的几条：
「满分基础任务有：
作为有先天残疾、从小被遗弃的孤女，在先秦时期，摆脱各种恶劣生存环境，突破封建礼教，当上女帝统一六国……
作为非洲贫民窟里的难民，跨越艰难险阻，远渡重洋，克服种族歧视的难关，进入世界高等学府发现万有引力定律……
作为畸形家庭环境出生、长期遭受虐待的天才儿童，忍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将孤独与痛苦谱写成歌传颂于世，抚慰世代受伤的灵魂……
等等。」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1号顾客表态。
结果1号不吱声了。
我继续念下去：
「满分隐藏任务有：
在横渡太平洋的邮轮中意外落水，并从海水中捡到一枚钉子……
在南极洲的中心点上吃完一整个热气腾腾的韭菜盒子……
在热带雨林的第127棵树下精准打死3只蚊子……
等等。」
……
震耳欲聋的沉默。
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止一个顾客曾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但最后没有几个真的有勇气设置这种成功几率约等于0的任务。
我耐心等待1号的决定。
安静良久后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既然条件越艰苦分值越高，那我可以堆叠困难buff吗？」
「比如我出生在贫民窟，一直过着困苦的生活，长期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生长环境中饱受战争侵袭，一生中没有任何人爱我，最后凄惨死去……这种怎么样？」
1号很兴奋，很满意自己的设想。
此刻我的回答显得有些扫兴：
「虽然在人类的视角中，这样的人真的非常可怜，非常值得同情，非常需要帮助。
但从人生分配员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人生并不能得到最高积分。」
「为什么？」还不等1号顾客反应，4号顾客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我一惊。
忙着和1号说话，丝毫没注意到4号已经来到屏幕前，正埋头研究上面的信息。
但也无所谓。
我继续解释：
「因为，只是一味地忍受苦难，并不困难。」
1号顾客先是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对此默认了。
倒是3号似乎对这一说法难以接受，有点失落地问：
「那么人一生中遭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我是说，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受苦吧？」
我笑了，看来3号顾客上一世不仅遵纪守法，还很善良，且热爱思考。
「意义一般都是人为赋予的，而且有前提。
通常人们认为能为他们的目标带来利益或产生价值的事物，就是有意义的。
如果一个人想成为更好的人，获得更多的机会，因此遭受的痛苦最后帮助ta达成了目标，那对这个人来说这些痛苦才有意义，对吧？」
3号点头，紧接着质疑：「对呀，既然有意义，不值得更多积分吗？」
「emmm……可意义是很主观的东西，你觉得它有它才会有……」
我对人类那一套人生哲学并不是很懂，很难解释清楚。
「我明白了。」
1号顾客再次开口：
「单纯地受苦，并不能帮我实现得到更多积分的目标，仅从这个层面来说没有意义。」
「对喽！」我赞许道。
回到任务设置的话题。
「想要满分积分，只是叠加痛苦buff还不够。」
「不然这样，在此基础上，给你的人格里加上永远想要摆脱苦难的意志。」
我贴心提议。
「受苦的同时一直想摆脱苦难，心怀希望一次次努力，却从未成功过，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放弃。」
「又难又惨，满分！」
「就这个了！」
1号顾客终于满意。
每到这种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工作无比有意义。
「好的！接下来先设置一个悲惨开局，再根据情况找一个合适的隐藏任务吧！」
我的语气也轻快起来。
「时间：19世纪中期。
地点：非洲。
怎么样？
这段时期刚好是殖民时期，非洲各个地方都挺艰苦，很符合你的需求。」
1号认同：「没有问题。」
「性别：……」
「女孩！」1号学会抢答了，「这个我懂，任何时期女孩总要更难一点。」
「好的。」我们之前似乎有了默契。
「原生家庭：极度贫困，且父母有虐待儿童的倾向。
也没有问题吧？」
「……可以！」1号再次下定决心。
「设置完毕！」
开局已定，之后的一切命运演变就靠1号自己了。
「一生中会有五次提醒，在你快要放弃的时候，会让你重燃希望。
如果你能为了摆脱苦难，一直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就算任务完成。」
我重申基础任务的内容。
「明白！」1号顾客爽快答应。
「好，最后再设置下隐藏任务。
我的建议是中等难度就好，太难的完不成也拿不到分。」
过于贪心就什么都得不到，倒是天上人间共通的法则。
1号是听劝的：「那麻烦你帮我随机设置一个5分的任务吧。」
我搜索着系统的数据库。
「一生中拒绝别人10次，怎么样？」
「嗯，听上去不难。」
「是的，你的性格会让你本能的拒绝别人捍卫自己。
但你的处境里没有什么人权，更别说话语权，坚持10次还是有些难度。
总之，祝你成功！」
「谢谢。」
所有信息设置完毕，1号顾客径直走向右手边的传送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这道门，在这之前的所有记忆会全部消除，重新投胎。
「2号顾客，请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