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和4号顾客面面相觑，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刚刚发生了什么？」
「2号去哪了？」
「为什么不从门里走过去也行？」
「这样有什么后果吗？」
在一通狂轰乱炸的问题中，我清醒过来，故作镇定：
「那扇门，可以说是专门消除记忆的门……」
「如果不从那扇门走，也会投胎吗？」4号发问。
「会。」我语气依旧平稳。
3号率先明白过来：「那刚才2号是带着记忆投胎了？」
「……是。」尽管我也担心后面3号和4号会效仿，但还是不想说谎。
3号急了：「那怎么办？他会下地狱吗？」
「……不会。」
我坚持说真话，却不得不承认，我有点汗流浃背了。
「那你会下地狱吗？」4号更是重量级。
……
「不会！」我斩钉截铁。
3号和4号困惑不解地盯着我。
我继续解释：「我刚才说过了，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并且，打破规则是可以没有任何代价的。
这，就是天堂。」
说完我邪魅一笑，准备着迎接3号和4号羡慕的眼光。
但我只说对了一半，我不用承担任何代价，2号可就不一定了。
或许这个副作用可以给3号4号一点小小的威慑。
「但2号顾客这样做依然算铤而走险，并不能如愿以偿。」
3号忙问：「为什么？」
「因为前世记忆会带来很多麻烦。
要知道，从婴儿时期就隐藏有记忆的事实是很困难的。
出生时的无意识状态很难模仿，稍有不慎就会表现得像问题儿童。
况且，有了记忆又能改变什么呢？
拉着别人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的前世，是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总之，一生如履薄冰，处心积虑走到他想要的人生节点，实在是很耗费心力，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3号沉默着点头，随后再次发问：
「既然这样都能没事……那做什么才会下地狱呢？」
这位顾客似乎对「地狱」十分感兴趣。
我解释：
「在人间，人们会认为死后有两条去处，好人去天堂，坏人下地狱。
但是，这只是为了威慑人们不要做坏事的说辞。」
4号顾客也好奇起来：「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只要是人，生命结束后就会回到这里，也就是天堂。」
「所以，地狱是不存在的？」3号问。
「倒也不是。只是人们想象中充斥着刀山火海的地狱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地狱是管理npc的部门。」我不打算再卖关子了。
但仿佛又触发了一个新词，以致3号和4号一齐开口：「npc？」
我只得进一步解释：
「游戏术语里叫做非玩家控制角色，简单理解的话就是不是玩家的人，通常会在游戏里给玩家派发任务、进行引导、制造困难等等……」
「这样说来，我们遇到的不一定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3号恍然大悟。
「没错，而且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npc，只是为了给你自己设定的人生增加体验、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那2号的爱人……」3号大胆提出假设。
我顿了顿：「……大概率也是npc。」
但随后我又想到了2号顾客的另一种结局。
「如果2号顾客将来发现，即使做了所有努力也依然没有挽回他爱人的生命……
又或者没有处理好前世记忆的问题，被人当作神经病孤立……
总之人也是很脆弱的，无法承受生命之痛的时候，也会选择自杀。」
3号点头：「这在我上一世的人生里也时有发生，那会怎么样呢？还会回来吗？」
「会，但这相当于自动终止了游戏，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都会判定为不得分。」
3号长舒一口气：「那还好。」
「可是，如果连续50次都自动终止，系统会认为你不想玩这个游戏，就会安排你成为npc。」
「也就是说，自杀50次就会下地狱？」4号对此进行了精辟的总结。
我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是时候转移话题了：
「这些都是后话，3号顾客请到检验台吧！」
3号顾客乖乖就位。
射灯轻快地从下往上扫过，仅有一世的信息很快就被读取出来。
不出我所料，3号前世是个一生无忧的天真女孩，善良乐观，在爱和保护中风平浪静地度过一生。
由于是第一世，即使没有设定任何基础任务和隐藏任务，也可以获得30分的新手积分。
难得的是，尽管人生无风无浪，刻入灵魂图像的深刻感受，也只是诸如困惑、烦闷这样无关痛痒的淡蓝色。
随机投胎就有如此好的运气，想必在其他星球也曾是高端玩家。
不过碍于权限，我也无法得知她是从哪个星球转过来的。
「欢迎你来到地球，3号顾客。
从当前的信息来看，很高兴你获得了还算圆满的地球人生初体验。
虽然首次体验不设任何任务，但仍为你积满30分，以庆祝你的到来。
现在你可以定制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了！」
3号也很激动，蹦跳着从检验台下来，走到我旁边。
「那我是要充满困难的一生，还是享乐的一生呢？」
3号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我只根据你的需求提出建议，还是要看你想要什么。尽快积够3000分？还是先多一些欢乐轻松的体验？」
3号坦然：「那当然还是想多些体验，我觉得地球生活很有意思啊！」
接着开始畅想：
「我这次想当个作家，请给我多一些想象力和创造力！
上一世我就很爱读小说，每次都为书里缤纷的世界感到惊奇，也被人物的爱恨纠葛牵动着情绪。
当一个作家或许可以创造无数种人生，一世就能活无数次，想想就很划算。」
我赞同：「很酷。想象力和创造力确实是人世间很珍贵的东西。」
3号迫不及待凑过来：
「那成为作家的人生，能有几分？」
我摆出专业的姿态。
重申一遍：「你是说人生的基础任务就是成为一个作家吗？」
3号顾客略迟疑：「……是的？」
「OK，这依然要取决于你的出身、生长环境等各方面因素。
如果只是普通家庭，普通才能，当个普通作家就只有3分。」
我不愿泼任何人冷水，但还是如实告知。
又鉴于我的专业经验，给出多种方案：
「如果想做个成功作家，需要添加天赋技能或者增加点运气，那就还要再扣1分；
如果是郁郁不得志的作家，艰苦点，就再加1分，可以拿到4分；
有天赋又怀才不遇的话更惨，可以再加2分，就是5分……」
……
我注意到3号顾客越来越茫然，及时停下来。
「总之就是要综合其他因素，视任务完成的难度而定，对吧？」4号努力理解。
「没错。」看来下一位的时候我可以省点功夫。
「所以不妨让我们先设置一下出生时期、地点之类的。」我建议。
……
没有得到回应。
「3号顾客？」我试探催促。
……
3号没有理睬我，思考了一会，突然精神振奋起来：
「我想到要定什么任务了，你绝对会给我高分！」
「说出你的想法！」
3号郑重宣布：「我的基础任务是：专注感受当下的幸福！」
4号顾客质疑：「这就高分了？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当然了！你没有发现吗？
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但人们总是把重点放在失去上或者消极的一面上。
连经济学家都说了，人们对损失比对获得更敏感。
再换句话说，人们失去利益的痛苦，远远大于得到同等利益的快乐。
比如，一个人丢了500元的懊悔，比ta捡了500元的欣喜更深刻。
甚至有人在捡到500元的当下，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是不是有人花钱买我的气运？我会不会就此倒霉？
再比如，一个妈妈含辛茹苦抚养孩子长大，终于孩子独立，自己退休。
但她很少为获得更自由的时间而雀跃，反倒沉浸在不被需要的寂寞中，以及孩子婚恋问题的烦恼中……
如果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更加关注自己已经得到的、正在拥有的，专注感受获得的喜悦和幸福，可以说是反人性的，怎么不难呢？」
3号顾客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智慧演说，令我刮目相看。
这确实是人性上不成文的小小bug。
「怎么样？这样不管我本身的配置如何，仅就逆转人性的缺陷这一点，怎么说都值得高分吧？」
3号急切得到认可。
我思考片刻：「可以。满分。」
4号在一旁凌乱：「违背人性的人生就满分了？那比如那些惨无人道的行为……」
我摇头强调：「难度！重点是难度！
肆意释放人性中本身的恶，完全没有难度好吗？
而且，那些大多数是npc在做，正常玩家很少走到这一步的。」
3号享受着谈判成功的喜悦，在一旁催促：
「可以设置我的信息了，我要最容易的配置！」
我回过神，迅速操作起来：
「时间：18世纪……怎么样？社会转型期，人们的生活经历着巨大的变化，素材丰富。」
3号：「没问题。」
「地点：欧洲吧？」
「都行！」
「性别……」
「男！」
「原生家庭呢？中产？贵族？或许底层有更多体验？」
「……那就中产吧。单亲！情感上的缺失更有助于灵感的诞生。」3号主动建议。
「OK。基础任务：专注感受当下的幸福。」
「对的对的！」
「最后一项，隐藏任务？」
「关于隐藏任务的设置，你有什么要求吗？」我问道。
3号想了想：「分数我倒是不在乎，有趣一点吧！」
我尽心检索着对于作家来说有趣的任务。
「把梦境内容转化成作品，怎么样？」
「挺好的，有趣又简单。」3号肯定道。
「没错，所以只有2分。」不知我算不算扫兴。
但3号积极响应：「没问题！」
设置完毕！
屏幕变换之间，3号就迫不及待地向右走去。
留下我语重心长地呼喊：「请务必从门中穿过！！！」
好在3号顾客没有别的心思，正常地打开门，离开了。
「呼……」这次换我长舒一口气。
转过头来接待我最后一位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