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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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似乎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
原本还抱着脑袋诶呦诶呦的劳伦，受到了一百万吨惊吓，在背后议论领导突然被抓什么的……也太吓人了。
“长、长官……”
“不用站起来。”赤井秀一拍拍他的肩膀，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到他的身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当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浑浑噩噩的大脑又清醒了三分。
“如果你很好奇，我可以讲给你听。”
“秀一……”朱蒂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自揭伤疤的行为。
“没关系朱蒂。”针织帽男人的神色平和中带了点温柔，“能有更多的人记得他，我很高兴。”
“二十几年前，我和他是在一座酒吧重逢的……”
组织的地下酒吧里，第一狙击手莱伊正坐在卡座内，为了下一次行动保养他的狙击枪的枪管。枪是他在组织立足的武器，稍有差池就会影响准头，所以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但总有不长眼的人，打扰片刻的宁静。
“莱伊，听说你的搭档又死了？哦，还真是不幸。你们威士忌组，都那么晦气？”
莱伊抬头看去，那一头黑金色的发辫，令他判断出来人：“你有事？宾加。”
“当然了，琴酒那混蛋说今天要为你安排一位新搭档，据说是主动请缨，和你这样的危险分子搭档，还真是不怕死呢。”
回应宾加的是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单手上膛的“咔哒”声。
“切，无聊。”
与那双像毒蛇一样的绿眼睛对视半晌，宾加举双手投降，他很讨厌这个又冷又硬的狙击手，如果不是为了来凑琴酒热闹，他才不会过来呢。
莱伊见他坐到距离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便收起了手//枪开始组装，他的耳朵一直在听周围的动静，没有片刻放松。
不久后，外侧的长廊传来脚步声，针织帽青年眸子微敛，心道：
来了。
先进来的是组织第一杀手琴酒，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令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枪管。
哪怕只是看见了侧影，他依旧一眼认出了来人：
是朝日。
他最好的朋友。
是朝日，也不是朝日。
原本像小羊羔一样蓬松的金色半长发，被修剪成干练的板寸，那双圆润宽和的海蓝色眼睛，好像北冰洋，充斥着浮冰与阴寒。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衬衫扣到最上面，插兜站在那里的时候，气质和琴酒比起来，不遑多让。
他变了。
朝日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闪烁着崇拜的星光，也不再带有温柔的笑意，就像在看一名不熟悉的陌生人，冷漠而疏离。
这样的眼神就像尖刀插入了莱伊的心脏。
他的太阳不该是这样的。
琴酒将手搭在新人的肩膀上，单边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他是普罗赛克，刚刚拿到代号，莱伊，今后他就是你的搭档了。”
“BOSS对你们抱有很高的期望，可千万别把他弄死了。”
普罗赛克……
他听过这个名字。
从波本口中得知这家伙在拿到代号之前，手段及其凶狠，与他合作的人，不是被揪出卧底身份，就是会死在任务当中，和他一样是令人讨厌的孤狼。
但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朝日？
他既不是FBI，也不是CIA成员，更不是日本公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享受平安顺遂的生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
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死？
莱伊的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疑问，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金发男人从琴酒身边离开，来到他的身侧伸出手，等了几秒后，冷淡地叹息：
“怎么，莱伊先生不想与我握手吗？我们不是未来的搭档吗？”
当时的自己相当愤怒，忽略了对方在只有两人对视的时候会悄悄露出的眼底的思念，他拍开了朝日的手，疏离地说：
“握手？不必了，我可没有握手的习惯，不熟，普罗赛克先生。”
“……”
这次重逢远远超出了预期，他一直在忍耐，直到回到安全屋之后才彻底爆发。
莱伊将朝日推在门板上，凶狠地用手肘抵在他脑袋侧面，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的眼神像两只狼犬在沉默之中撕咬在一起，最终还是朝日退了一步：
“已经来不及了，莱伊。”
“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
拔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看见朝日温柔而包容的海蓝色眼睛里倒映着他生气的模样。
于是莱伊就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因为他明白了这个金毛笨蛋会选择加入组织的原因：
是为了他啊，赤井秀一。
一直以来沉稳的心态有了一丝崩裂，因为他从未想过让他置身于危险之中，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但这个笨蛋竟然会为了他只身犯险。
而朝日却捧起了他的脸，与他额间相抵，珍重地说：
“莱伊，我高中起就父母双亡，现在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从你断联那天，我就在调查这个组织，努力成为了编外人员。”
“我……我不是故意断联的。”莱伊苍白地解释。
在组织的每一天，他都精神紧绷，如履薄冰，断联是保护朝日的最好选择。
他虽然是心性坚定的FBI，受伤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位朋友。
如果他在身边，自己看到如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眼神，伤口应该就不会那么疼了。
但，当他真的出现在身边时，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因为这个残酷的地方，不适合活泼开朗的小太阳。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你一直很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朝日用无声的口型喊出了“阿卡伊”，并安慰似的抚弄他黑色的长发。
“真正加入组织之后我才理解卧底任务多么的危险，搭档会背刺你，线人会出卖你，没有值得信任的对象，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所以我来了。”
“让我为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为你扫清前进的障碍。请将你的后背交给我吧，莱伊，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重新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天。”
这是朝日对赤井秀一的誓言，也是普罗赛克对莱伊的承诺。
从那天起，他们在人前故作不熟，人后却成为了背靠背的战友和最默契的搭档，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朝日娴熟的枪法令莱伊满意，优秀的自由搏击令他放心，刀术也不赖，扫尾工作更是没有一丝破绽，将那些本该被杀的人都被保护了起来，他们将作为杀死组织的证据。
在一次狙击行动结束之后，莱伊搂住他的肩膀，侧头碰了碰他的脑袋夸奖道：
“普罗赛克，你的变化很大，进步了，终于有点长大的感觉了，嗯？”
他看见朝日像一只被主人奖赏的小狗狗，得意地扬起下巴：“能得到你的夸赞可真不容易啊，莱伊。我可是很努力地再追赶你的脚步啊。”
随着任务完成率直线上升，他们越来越受组织的器重，地位自然水涨船高，甚至可以与琴酒平等对话。
偶尔放松的时候，一起窝在安全屋打会儿游戏，偶尔也会买对方的酒名对应，在喝到微醺的时候，莱伊望着普罗赛克，感叹到：
“朝日，有你在真好。”
下一秒，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脑袋：“哇，没发烧啊，这么肉麻，怎么办啊莱伊，我要爱上你了——”
“……”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根本不敢看他的笑颜，又羞又恼地抄起枕头丢在他的脸上，然后，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枕头大战。
他们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看见朝日像毛毛虫一样挪到他的身边，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调笑道：
“莱伊，其实你才是最幼稚的。爱你一下怎么了，害羞得像个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妇男。”
“……”
“滚。”
不过约去海滩度假、约去温泉泡澡的话，朝日总会找借口拒绝。
“喂，莱伊，海滩人这么多，你就不怕暴露身份？我们组织成员得低调点吧。”
“泡温泉？你们日本人真的很喜欢这些，不过，我是欧美人，更喜欢冷水，就算是冬天也得可乐加冰。”
“不许我喝？喂喂喂，臭莱伊，你真的越来越像男妈妈了，诶哟，别打我，你绝对是心虚了。”
“男～妈～妈～”
莱伊享受着与他并肩作战的过程，也喜欢陪在身边偷偷地嘻笑打闹，就好像他们从未变过，一如十年前，一如……那些照片中的样子。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里，多好啊。
……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事态急转直下。
任务消息泄露。
朝日……为了掩护他撤离，中弹了。
血花，在他的眼前炸开，将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血红的颜色，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喉咙在拼命地震颤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搂住那个倒下的身影，举起枪反击，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带着普罗赛克撤离。
莱伊能感受到这家伙在自己肩头沉重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弱，甚至，搂住肩膀手都在松开，必须要他搭一把，才勉强抱住。
“抓紧一点，不许闭眼，我现在就送你去诊所，你要是死了的话，我就把你的……”
他的口不择言被虚弱而破碎的声音打断：
“喂，莱伊，小伤而已，一点也不疼，不要……太紧张了。”
“你闭嘴，普罗赛克。”
明明最怕疼的就是你了。
“好凶……”
莱伊麻木地将人带上车，凭借本能发动车辆，向地下诊所飞驰而去。
期间，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一个眼神都不敢给他的太阳，因为……因为他在恐惧……恐惧到四肢冰凉，恐惧手脚不自觉地颤抖。
他害怕一个眼神看过去的时候，见到的不是朋友，而是他的尸体，这是：
——无法承受的代价。
莱伊不是没有见过血，卧底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他本来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当他看见挚友头戴氧气罩了无生气地躺在手术台上是，那身下洇开鲜红血液，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好多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就连头发上都沾染上了殷红的颜色，朝气不再，就好似即将落下的夕阳。
而随着手术医生剪开沾染血迹的衣服，他才发现朝日隐藏在衣服之下的秘密。
就连地下医生都觉得触目惊心。
“这小伙子能活到今天，还真是命大。好几处应该都是致命伤吧。”
“嗯，这出枪伤要是再偏一点，就贯穿心脏了。”
医生们的对话，像嗡嗡嗡翁的苍蝇，搅得莱伊的脑袋头痛欲裂。
什么致命伤……？
哪里来的致命伤。
他僵硬的顺着望去，呼吸凝滞。
——那是一身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
这一处是枪伤，这一处是刀割的，这块青紫是搏斗时候留下的……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新伤。
只不过有些已经结痂增生了，还有些正涓涓流血，无情地掠夺朝日的生命。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不到心脏处传来的疼痛，甚至灵魂都被一双大手推离了身体，无法倾听、无法感受、更无法思考。
他想去牵朝日的手，却被医生高大的身躯挡住了。
“妨碍手术就滚出去。”
“……”
“……抱歉。”
朝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莱伊还是难以接受。
明明一年之前他倒在他身上的时候，腰侧的皮肤光洁而细腻，就像是上帝之手精雕细琢的样子。但现在，他是被暴利撕扯开，却又用线缝合起来的破布娃娃。
这一切让他感到陌生。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笨蛋会拒绝自己的邀约，海滩、温泉都无法避免会脱下衣服。
他怕自己看到会难过。
“朝日……”
“你真是一个笨蛋。”
一个怕疼到连不小心割开手指都会眼泪汪汪的家伙，却能在他面前轻描淡写的说击中腹部枪伤是“小伤”，反过来安慰他不要紧张。
这其中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只有这一身疤痕知道。
娴熟的枪法？完美的刀术？犀利的自由搏击？
都是拿命换来的。
没有人天生就会。
而这个笨蛋，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跨过了重重地狱，经历了生死磨难，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并肩作战的搭档。
那个时候的朝日，该有多疼啊。
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赤井秀一再也不会笑他的朝日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