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分,高门大院外分外冷清,本该丫鬟成群伺候的院落也无人打理,杂草肆意。
梅香阵阵,昏黄的屋内只有一束腊梅傲然挺立。
室外的冬阳照得房内的灰尘翩翩起舞,半截儿人高的男孩乖巧地端着一个汤碗正给床榻上羸弱的女人喂药。
“修儿,放下吧,喂药的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了。”
床榻上的女人正是顾家主母沈云芷,长期养病早已让她的声音变得喑哑,手上的血管也几近青紫。
“母亲,下人哪能有修儿这般体贴,再喝一口母亲便睡下吧。”
小男孩认真且温情的神色让沈云芷感到暖心。
顾修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是她丈夫顾齐兄长的遗子,在她嫁入顾家后便将其视若己出,教习学字,当作顾家嫡长子培养。
只是后来她名声尽毁,顾修便被由贵妾照料了。
沈云芷欣慰地点点头,喝完药用完帕巾后便躺下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孩眼中闪过的一丝狠毒和快意。
片刻后,一位身着桃红柳绿的贵妇款款地走了进来。
眉头微皱用手帕捂住口鼻,似是厌恶这房中的味道。
“母亲,我已听您的安排让沈氏服下‘药‘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顾修脆生生的声音环绕在沈云芷的耳边,母亲?他还有哪个母亲?沈氏?他在叫谁?
因着药物的作用,沈云芷脑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难以睁开。
她本能得想要张嘴回应,但是却感受到口腔内似是被血水呛住,难以开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儿,你做得很好,你爹等会要回来了,你先去净手温书吧。“
一贯温柔掐出水的嗓音似恶鬼般缠绕进沈云芷的耳中。
是她?柳安安!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顾郎的深情、顾家掌事大权,甚至修儿也被她教养了去,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是。”
顾修眉眼微动,仿佛并未注意到榻上女人的难受,悄然退出寝卧,并且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柳氏施施然坐在了床榻边,一只手轻轻抚摸过沈云芷的脸,另一只手却用力地掐着她的手心,似是想让沈云芷从梦中醒来。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世家嫡女霸占着顾家主母的位置,我与顾郎青梅竹马,却被你一朝拆散只能沦为妾室,连我亲生的修儿也不能认祖归宗。”
柳氏走到窗台边,随手捻起一株腊梅却用力折断,扔在地上。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终身不能受孕无所出,还要为我养孩子。”
柳氏突然深情激动,放声大笑。
“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刚刚汤药的味道还不错吧?”
柳氏嫉恨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怜悯且温柔的嗓音死死地缠着沈云芷的耳边。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前两天,当年被你误名声的谢世子也被皇上赶出京都戍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怜他终身未娶,不知是为了谁?“
柳氏说着声音减弱,长叹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数十年的郁结都宣泄干净。
“你也安心去吧,下辈子别投身在权贵之家了……”
沈云芷听着这一切,脑中一片混沌,绝望的泪珠慢慢从眼眶中划落。
原来这么多年了,都是她设下的局!
顾修竟然是柳安安的孩子?
柳氏指使顾修在药中下毒害我,莫非当年污我名节之事是否也是她一手策划?
若非如此,谢让也不会被她牵连落得一个“登徒子”的名声,最后被言官弹劾被太子被迫远弃。
虽沈云芷和谢让从小就不对付,但二人好歹一起长大,甚至在她大婚当日,还自请当她沈家大哥背她上轿出嫁。
如果她能够早早调查柳安安和顾修的身世,是否就可以避开这杀身之祸?
是否就能挽回顾齐的心?
……
对了!顾齐!
顾齐对这一切是否知情?
她深爱十二年的夫婿,即使在被他厌弃丢入深宅大院,沈云芷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二人的歧途。
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愤恨和不满,太多的冤屈未能得到解释。
沈云芷不甘就这样死去!
她在心里暗暗立下毒誓,柳安安,我定和你不共戴天!
沈云芷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了。
只余下柳氏转身离开时裙摆荡起的风声,被折断的梅花枝叶散落,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