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淮咫犯困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发现已经快要凌晨,谢杏还在不厌其烦地读英语,谢杏的口语其实很纯正,淮咫喜欢听他读英语那种自带的缱绻音调。
“困不困”,淮咫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摸谢杏的脑袋。
“不困”,谢杏嘴上这样说,其实眼皮都快阖上了,他低估了淮咫的熬夜能力。
从前淮咫都是为了迁就他才没熬过夜。
单词他都背完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堵着气重新背。
淮咫有点惊讶,不
过他没表现出来。
“去睡吧,我困了”,淮咫收了作业。
谢杏没再犟,他也困了。
淮咫想进房间,谢杏快他一步拦在淮咫面前。
“???谢谢...你要干什么?”,淮咫疑惑地看着他。
“我今天...”,谢杏鼓起勇气,他扭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不自觉腿脚发软,“...要亲自请你进房间”,谢杏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淮咫没表情,也没走进去,回想刚刚谢杏的表现....
“你想一个人睡是不是?”
谢杏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又立刻摇头。
淮咫松了口气,“要不然试试,试试一个人睡觉”
“哥哥又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哥,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谢杏扯起他左手,语气不自觉撒娇道。
淮咫看着他没动。
“淮咫,我一个人没法睡”,谢杏声音里也有点恼。
“你试试”,淮咫抽回手说。
“会好的,你会好起来,但是要先迈出第一步”,淮咫慢慢倒退着往另一个房间走。
谢杏始终看着他。
那个房间是给淮过兰住的,平时淮咫要陪他睡所以那个房间除了淮过兰从来没睡过其他人。
以前不管他和淮咫不管闹什么矛盾,淮咫都不会撇下他。
“晚安,试试没有我的感觉”,淮咫转开门把手,慢慢推开门。
谢杏就这么怔愣着看他走进去然后他又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真绝情,谢杏又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其实是有一点点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的,可在谢杏眼里,那里有的只是无边的恐惧。
谢杏遍体生寒,他环抱着胳膊,感受着空调散发的寒冷。
谢杏咽了下口水,走之前好歹给他开下灯吧……
淮咫背靠着门,重新打开空调,他没开灯,房间里也是黑漆漆的,不过他并不害怕,天色深晚,淮咫想起谢杏拦住他时的那个眼神,决绝的同时又带着畏惧,似曾相识啊。
他不想让谢杏形成依赖他的习惯,也不想让谢杏形成依赖任何人的习惯,为什么谢杏的治疗会失败,淮咫单纯觉得是时间不够长,淮过兰也不够狠心。
淮咫身体滑下,慢慢滑坐在门后,他打开手机又翻到那个他点进去过很多次的网页,关于幽闭空间恐惧症治疗的。
要慢慢让病人学会独立,直面恐惧才能最好地解决问题不是吗?
淮咫有些头疼,手机灯太过刺眼,他将屏幕调暗了很多眼睛才稍微好受些。
谢杏能睡着么?他能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躺下么?
不牵着他的手应该也没什么事。
淮咫在床上闭眼躺了很久,精神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觉得左手有些空落落的,不免忧心起了隔壁房间。
淮咫踩着拖鞋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手在门锁上慢慢磨转,噔的一声门锁被转开,淮咫的心脏也像被轻拿轻放,他慢慢推开一条门缝,房间门是开着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灯光。
快要凌晨两点,谢杏大概睡了,淮咫不太敢确定,因为谢杏安静得过分,什么声音也没有。
淮咫将门推开半敞,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影极其抢眼。
房门口旁边只有一盏贴墙暖色昏暗的光还在持续运作,谢杏就坐在那盏灯下。
他似乎是在尽力蜷起身体,把自己全身都裹在勉强能看清一点的灯光里,可周边有那么多的黑暗区域呢。
淮咫呼吸一滞,他连忙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弯腰检查谢杏。
却发现对方居然没有睡。
“你没睡?你在这里干嘛?”,淮咫将他半抱入怀。
谢杏抬头看他,眼里遍布红血丝,愣着的几秒似乎还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淮...咫,淮咫,我害怕”,谢杏阖上眼,他伸出双手绕到淮咫背后,极其疲惫地抱住他。
“我害怕,房间里有别人”,他靠在淮咫肩上,感到几分安心。
“房间里没有别人,别怕,这里只有你和哥哥,哥哥陪你”,淮咫拍了拍他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抚一个病人。
“你为什么锁门?不想让我进去?”,谢杏开始计较。
“不是,如果你的病不会影响到你的今后,哥哥无所谓的,但我希望你能独立,勇敢地生活,忘掉所有的阴影”,淮咫安抚他说。
他对谢杏一直都有着最多的耐心。
淮咫终于懂了为什么谢杏会治疗失败,淮过兰为什么狠不下心,换他原来也一样,都是狠不下心却不得不这样做的。
可他不能彻底狠下心,对一个从童年开始恐惧就已经深深根植入脏腑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是谢杏,而不是什么甲乙丙丁。
“走,哥哥带你睡觉”,淮咫扶起谢杏,他先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才重新返回牵过谢杏的手。
谢杏看着淮咫小心翼翼牵着他的背影,尤其是房间特别特别亮。
谢杏心里萦绕不去的黑暗被压下去一些。
真的不可以吗,淮咫真的只能喜欢女生吗?
他的一腔暗恋只能是一腔无脑的暗恋吗?
淮咫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吗?
也是,谢杏自嘲,从性别开始他就输了,更何况还有血缘关系在,这份畸形的爱从萌芽的那一刻,注定谢杏无法在这份感情里抬起头来。
淮咫关了那个房间的空调又跑过来陪他。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淮咫主动揽着他睡。
也只是因为他犯病了。
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是世界上最相悖的事情。
谢杏想一辈子叫他哥,又不想一辈子只叫他哥。
“哥,我想一辈子叫你哥”,谢杏闭着眼感受着淮咫的体温说。
“行,谢谢可以一辈子叫我哥哥,我一辈子都是谢杏的哥哥”,淮咫拍了拍他的背说。
“....可我有时候不想叫你哥哥”,谢杏内心颤抖的不像样,他强装镇定地说。
“可以,谢谢不想叫哥哥也可以叫淮淮,你经常叫我淮淮”,淮咫说,他没听出任何不对的事,事实上再给他几百个心眼他都想不到那种事情上。
谢杏:........,好,淮淮,不说话了,我要睡觉。
淮咫存在真是他又爱又恨的事实,爱的是他哥,恨的是淮咫的性向和他们的血缘关系。
两年年半以前,淮咫爸妈感情不合离婚,淮咫刚上高中,半年后,淮咫高一上学期还没读完,他爸车祸被撞成植物人,司机酒驾,他们家不仅没得到一分钱反而还赔进去不少钱。
他母亲再嫁,留给他一笔钱后就彻底没了踪影。
淮咫一边照顾变成植物人的父亲一边兼职,他那个时候自愿辍学,但是未成年能找到的工作非常有限,他选了苦但来钱快的地方。
淮咫洗去身上少年的自尊,进过厂,也曾少年气盛和里面的人打过架,别的没学会,打架的本事一磨再磨。
淮咫一度陷入绝境。
是淮过兰把他带回家,同时负担了淮咫的所有上学和生活费用,包括他爸爸治疗的费用,淮咫明白,他爸爸现在只是一台烧钱机器,活下来的概率不大,即使活下来也只是一个废人,他曾经提过想要放弃治疗,因为费用非常高昂,但没坚持。
淮过兰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拿着普通的薪水。
淮咫只能把所有的感激原封不动地给了他姑姑的那个儿子,那也是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男孩,但他父亲是个人渣,淮咫知道他们家一点事,这个家里从来不会提他的父亲。
刚见面,这个男孩的第一面留给淮咫的印象不是那么好,谢杏看起来很阳光很开朗很好相处,但只有真正接触过才知道谢杏骨子里的生人勿近。
淮咫转去了他的学校,和谢杏一个班,一来就给谢杏换了个同桌,刚开始谢杏不太开心内心也不是很欢迎他。
直到那次淮咫为他打架,谁都不知道他这样表面品学兼优的人打起架来丝毫不含糊,别人传的谣言有些误差。
淮咫在厕所打架出名的那次,那群混子堵的不是他,是谢杏。
谢杏一人单挑四个被他撞见,淮咫当即抄起棍子把谢杏护在身后,也不在乎人家是不是真的需要他保护。
然后就是一挑四还把对方全打翻的名场面,谢杏全程没插手也插不上手。
淮咫身上明明也挂了彩却在结束以后先问他有没有事。
谢杏拧巴了半天只蹦出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徒留下一战成名的淮咫。
其实淮咫不爱打架,浪费时间也不讨好,但为重要的人打架,淮咫觉得值得。
再后来就是租房和同居,谢杏从最开始的疏离,淮咫一为他做事或者帮忙他就绝口不离谢谢,到后来一句又一句的淮淮,哥哥。
谢杏是在接触了淮咫才发现自己是个弯的,弯的很彻底啊。
一路走来,花了他们一年半的时间。
“谢杏,起床了”,淮咫拍着他脸在他耳朵边说。
“上学还有十来分钟迟到,高叔估计等着逮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了”淮咫微微一笑,谢杏痛苦地捂着耳朵睁眼。
淮咫晚上和白天是两个人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