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对话总是会不欢而散。
歆怡最后还是上了楼回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很宽敞精致，就是太厚重了，哪哪都是木头，一不小心磕上去，准要起块淤青。她的手臂、小腿、膝盖就曾有过不少，只是现在都消了。
她拿了睡衣去屋里的浴室洗澡，又把换下来的衣服统统丢进脏衣篓里，等着明天住家阿姨上班了帮她丢掉。
洗了澡后，歆怡不想吹头发，也不想睡觉，只觉得流过泪的眼眶有点干涩。
在书桌前坐了会，她决定去游泳。
怕泳池附近的盥洗室里没有她喜欢的款式，歆怡就近在房间里翻了件泳衣出来后，才走出房间，又听到了楼下叮叮哐哐的声音。
她直觉是陈董让人来换地毯，本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却还是没忍住，走了最近的楼梯，亲自下去确认一番。
几个小时不见的老何就站在楼梯口附近守着，而客厅里确实有好多工人，他们不止换了地毯，就连沙发坐垫都换了，现在正在给其他地方消毒做卫生。
老何注意到女儿下楼的动静，嘿了一声，用白话同她打招呼：“歆怡！你要去哪里？”
歆怡停在台阶上，撇撇嘴道：“本来想去游水的。”
老何看她随意绑着的头发正湿答答地向下滴水，都滴湿了她肩颈处的睡衣，便说：“哎呀，这个时间游什么水啦，爹地先给你吹个头发，然后你好好睡一觉，爹地明天带你去买喵喵！”
歆怡被爹地不标准的读音逗得终于笑了：“什么喵喵！”
老何说：“就是那个粉红色的牌子呀，什么衣服包包，你阿燊叔说嘉敏很喜欢哦。”
“我才不喜欢呢！”歆怡撇着嘴，往边上看，“我不要。”
那阿燊怎么跟他说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嘞？是因为他女儿嘉敏的年纪要比歆怡小一点哦？
也有可能。
老何暗暗点头。
“那你想想，有什么想买的，爹地明天带你去买？现在先去吹头发吧？”
歆怡叹了口气：“算了，我没什么能买的了，你去侨城看看，多的是还没拆过的盒子。”
歆怡讨厌他们总是把那些小物件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再给她送来，她没有耐心自己拆，又莫名不想让阿姨们去拆，就总是堆在各种各样的角落里放着。
“好吧，那你还是想去玩水哦？”
老何扶着自己漂亮的大金表看了看，时间还早，确实没到他女儿睡觉的时间。
歆怡嗯了声，又指着他手上的腕表：“多少年了，还戴着。”
“这个啊？”他抬起手臂，将表面对着她，又指着道：“多好看呐。”
那一块表是他前几年靠自己赚到一百万的时候，老婆送的奖励，他时不时就会戴着，因为现在表已经停产了，但他的折腾还没有结束。他要争取再赚到一百万，让他老婆再给他送一个！
歆怡觑了他一眼，又啧一声，从剩余两级台阶上下来，拍拍老何的肩膀，用普通话说：“游泳去了。”
“欸，我……”
老何正想跟着她一起乘电梯下去，就被那边作业着的人叫住了。
老何想了想，还是先完成老婆交代的任务比较重要！
歆怡自己搭电梯，去了负一层，那里有个泳池，还有能够直接连上院线的影院、展览厅、收藏室、宴会厅、SPA空间、唱歌房、桑拿房、佣人房……甚至有个理发室。
她们家这套房子怪复杂的，证上白纸黑字清楚写着八百平，可仅仅是个负一层，就能塞下这么多设施，而再下边是停车用的地，上边还有三层，外边又有个花园。
所以歆怡对房子的大小没什么概念，在知道陈董给的学校附近那套房子有120平的时候，她还寻思着，小是小了点，但也就是这里的八分之一嘛！结果到了那儿一看……客厅拥挤得只够摆下她的几个行李箱。
出了电梯后，歆怡把泳衣甩到肩上搭着，兴致勃勃地坐上停在电梯旁边的代步车。
那是老何好久之前给她买的，因为她太懒，这地下空间又太大，她不愿意走动。
虽然之前在家里玩这辆黑红混色的代步车被陈董发现后教育了一顿，歆怡念念在心，但现在，陈董！不！在！家！
歆怡操控着她的小车，在负一层到处晃悠，连最初打算去做的游泳都忘记了。
凌晨，负一层，封闭空间，这三个词凑到一起，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什么，又心生害怕。但这是她家，每一处都开了灯，楼上又有她爹地在，所以歆怡一点都不担心。
再说，她本来就喜欢晚上，因为这个时间点，和她在同一个时区的人都在休息，不需要她去应付谁，也没有谁会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她自由自在，很惬意。
途中路过酒窖的时候，歆怡才停下，又拐了个方向，往里边去。
她大致扫了眼，是有好些在会所里的酒柜见过，但还有更多是没见过的。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是上高中的时候，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背着陈董偷偷尝试的。也就是那一次，歆怡发现自己酒精过敏，哪怕是酒精度数极低的，她喝一口都会心跳加速，浑身发红。而且......她记得酒不好喝，太辣了，是她接受不了的口感。
既然没法开一瓶，那还是去游泳好了！
她又控制她的车往后倒，去盥洗室里边换上泳衣，挑了个黄色的泳圈，走到泳池边，扑通一声跳进去，随后浮在水面，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池水。
她学过游泳潜水还有帆船，但她似乎不通水性，逼疯了好几个教练，所以每次上课都是扑腾着自娱自乐。
她学过很多东西，但都不感兴趣，又耐不住性子，总是一心多用，所以学不深、学不精。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还是长到了十八岁？
歆怡把脑袋枕在泳圈上，闭着眼睛，想起九州饭店次园池塘里的锦鲤。
她也想过当一条鱼——不是锦鲤，就是普普通通，不被任何人注意，又赋予特殊意义的小鱼，每天在属于她的池塘、河流，甚至是海洋里边遨游，要是不太幸运，遇上了天敌，就被对方一口吃掉。
以被吃掉作为收场结束鱼生后，她再去当一棵树，一棵小树——她没有耐心嘛，静不住去扎几十上百年的根的！而且成了百年古树，很容易被她妈妈这样喜欢木头家具的人类看中然后砍掉！她才不要变成冷冰冰瓷砖上的常客呢，就算有贵重地毯垫着她也不要！她要活在泥土里，每天和各种小昆虫、小花、小草打交道。不过她现在还是很讨厌这些小虫子的，因为她还没有变成一棵树嘛。
她还想……
欸？怎么不漂了？
她睁开眼睛，抬头看。
哦，原来是到泳池边了。
她扑腾着换了边方向，继续漂在水面上。
再次闭上眼睛，歆怡却想不起来自己还想变成什么了。
她有点想睡觉，她今天好累，而且她今天很难过，虽然她也让别人不好过了。
可她睡觉也睡不好的，一个接一个的梦境会像泳池的边角一样阻碍她。
“zi……”
泳圈摩擦池边瓷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就像这样，她总是会在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