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董知道歆怡要和程颂一起去上课的事情,但没作声,也没和举办机构,还有学校负责这项课程的教授们打声招呼,就让他们俩和参加项目的所有学生一样,从认识派对开始。
派对在中西区一间酒店的宴会厅内举行。酒店费用包括在项目费用中,所以学生和带教导师们大多住在这间酒店的普通双人间,只有少部分多花了点钱升级成单人间。
哪怕酒店是妈咪朋友家的,自己家也在附近山上,歆怡都没有搞特殊跑到楼顶套房住,或者是回家,她还是和程颂住在两隔壁的单人房。
晚会上,大家要自我介绍。除了程颂已经毕业,其他基本都是来自国内各大高校的在读学生,和歆怡差不多大年纪,来这里一是想着可以为将来申请港大研究生做个预演,二是单纯为了体验,三是打发假期。
歆怡老实说她是来学习的,程颂说他也是。大家起哄一片。
破冰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项目正式开始,众人乘中巴前往港大校园。歆怡没多纠结,跟着大伙一起。
同学们大多和自己的室友坐在一起,满怀期待地讨论着上坡的路和沿途建筑,时而拍照记录。
程颂坐在歆怡旁边,一言不发。时隔半年,再回港大,他终于不是一个人。
歆怡也沉默,只是看着窗外风景,因为她对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新鲜感。可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回到不久之前的以前。
那段时间周氏国际整校搬迁,她也跟着搬到了侨城自己住。这样一来,她距离学校更近了,比之前住在香山府的时候去老校区要近得多,司机送她去学校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但歆怡每天早晨都不乐意起床去学校,可不得不去,于是她频频邀请雨嘉和欧阳放学后来家里陪她。她们三个人偶尔会去外面餐厅吃晚饭,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家里。
饭后呢,三个人就坐在地毯上,捧着各自的平板,一边唠嗑一边完成作业。晚上要是睡不着,就掷飞镖,或者转转盘、丢骰子,随机挑选一个品牌上门来给她们送新品或者是限定,将包包衣服首饰鞋靴统统换新,这么玩到早晨再一起去学校。
歆怡没坐过校车,陈誉倒是经常坐,因为他就读的学校说家长们都开车来接小孩,会造成交通拥堵,引起市民不满,也不安全,所以学生们只能乘校车上下学。
歆怡之前一直觉得陈誉好可怜,一个人在这儿上学就算了,还只能挤校车,实在太不容易。现在她却在想,如果周氏国际也有校车,她每天早晨走上车后,发现雨嘉和欧阳都已经坐在后边等她,还朝她勾手说歆怡快来的话,她会不会没那么抗拒去学校?
也不一定。总之过往已经成了定数,她那段时间确实是不爱学习。
从回忆中走出来,发现距离那红砖白墙的建筑群越来越近,歆怡回过头诶了声,问程颂:“你以前上学也走这条路吗?”
程颂点头说:“差不多。”
到停车的地方后,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下车。他们今天上午就在学校里参观,从经典的打卡红墙到写满校友留言的留言墙。
同学们在留言墙这里驻留了好一阵,因为留言很多,想要每一句都看一遍的话,得花点时间。
程颂入学的时候,歆怡在准备竞赛,程颂毕业的时候,歆怡害怕妈咪和小程阿姨她们会把注意力放在即将飞往雾城入学的她身上,借口去阿奶家躲了一阵。所以这是歆怡第一次来港大的校园,她也同样被第一次见到的,墙角最顶端的一块红砖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红砖上印着的英文字母不像边上的那样板正,是手写的花体,而且这个留言的校友和她同名。
歆怡发现之后,很激动地挥手叫程颂过来看。她边说:“你快过来看,这有一个和我同名的校友留言!”,边拍了张照,打算晚点发给雨嘉和欧阳看看,虽然不是她请校方印在这的,但她也算是在港大留下一笔啦。
程颂原本跟在歆怡后边,听见她说话之后便走到了她身边来,视线转向她手机摄像头对着的那一块地方。
那是块方形红砖,在角落里,而且比边上的很多都要小,如果不是在顶端,应该不会瞩目到能让歆怡看见,因为她不会低头或者弯腰、蹲下身子去看。
方砖的下边还有两块长形的红砖。
一块写着:
「My Dearest Phyllis
Thx for being my wife.
John Man」
另一块写着:
「獻給愛妻林曾婉桃
賢妻良母
林志釗榮譽文學士」
“写的是good luck always on your side吧?”歆怡关了手机,又问他。
程颂才再次看向角落里那一块印着手写花体字的红砖,嗯了声,又重复说:“Good Luck always on your side, Sia.”
歆怡哦了声:“也不知道是谁捐的,又怎么捐的,我要是知道了,我就会在......”她四处看了看,发现下边还有空白的砖块,便指着说:“我就会在这里写:You Too,Sia.嗯...还是Another Sia吧!”
程颂说:“我帮你问问教授。”
“可以!”歆怡笑着说。
在学校餐厅吃了午饭,下午正式开始上课。
开营兼破冰活动那晚已经分了小组,大家便按分好的五人小组坐在一起。歆怡和程颂,还有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一起。
刚开始,教授用英文和大家闲聊,歆怡还能边听边笑,到了后边,一个接一个的长串的专业名词冒了出来。歆怡不知道这些单词究竟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也许是将26个字母打乱,又随机抽取十个拼凑在一起,总之她开始头疼,单手撑着脑袋放空自己。
教授课上用到的这些课件和资料,项目组的带教导师昨晚就已经发到每个同学邮箱,说让他们好好预习,因为担心每个人的英文水平不一样,对课程的接受程度也不同,会有人跟不上进度。
昨晚收到之后,歆怡也下载来看了,只是她看着看着就觉得难受,所以让程颂和她一起下楼溜达了一圈。但逛完回来,歆怡没再搭理课件,而是打了个视频和五六七聊天。
教授手里拿了个麦克风在讲课,放大过的声音有些尖锐,歆怡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因为萦绕在她耳边的都是嗡嗡的杂音,除了偶尔出现的OK和Next one,她根本捕捉不到一个完整的英文单词。
她身上冷汗直冒,因为她还能听见从村里学校回县城旅店那晚,她手里攥着的利是糖的包装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和学生们收到新衣服的欢呼声,还有混合着纸张飘落动静的尖叫声。
担心自己受不了会失态,歆怡干脆趴在桌上睡觉。
过了一阵,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紧接着响起的是同学们的讨论声,和同桌组员问程颂:“要叫醒她吗?”,程颂说:“算了。”的声音。
歆怡自己坐了起来,又揉揉眼睛,发现程颂正和另外三个人讨论着教授刚说的问题,她干脆又撑着脑袋在边上听。
程颂说了句英文,组员没听清,程颂正要复述,歆怡替他说了,组员说:“OK,等我去趟洗手间先。”
三个人都走了,两个去卫生间,一个去拿水。程颂这才转过头来,发现歆怡单手撑在一边看着他,又用粤语问他,为什么不把她叫醒。
他想说话,歆怡放下手,换了边撑着,隔开和他对视的视线,说:“我不想听。”
接下来的几天,同学们上午在港大上课,下午去知名一些的企业总部参观访问,收集资料,为一周后的结课汇报做准备。
歆怡上课的时候虽然有些无精打采,但好歹会在程颂和她解释含义的时候反问两句。可一到下午,去了别人家的总部之后,歆怡一声不吭,只是跟着到处走,捡听得懂的话听,因为她怕说错了,会给陈董丢人。
结课汇报前一天晚上,歆怡和程颂在外边的餐厅吃饭。
歆怡如释重负说:“还好没有抽到我去汇报,不然到时候发现全篇演讲稿里没有几个念得顺的单词,我会疯掉的。这一周真是让我彻底打消了闯进华尔街的念头,我还是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吧。”
程颂问:“什么其他办法?你想要做什么?”
歆怡说:“不知道啊,但是我得做点什么。而且我每天脑袋里特别多想法和画面,很丰富,我感觉就是这样,我才老是睡不着,因为脑子里好像一直在拍电影,闪过很多画面,完全不停。”
程颂说:“那你闯进好莱坞吧。”
歆怡眨眨眼,望向窗外的海港,远处高楼的灯光一闪一闪,如同她的心跳,嗵,嗵,嗵。
歆怡眼睛亮了,把餐叉放下,双手一拍,指着程颂说:“你这个主意好啊!行,那我去拍部电影试试,说不定还能捧出一个影后,让人家功成名就!”
歆怡说干就干,为期一周的研学结束之后,既没去看“过来”,也没去找爷爷,而是回到侨城,把自己关在负一层的图书馆里,准备创作一份属于自己的剧本。
因为她想把自己脑海里出现过的所有画面都拍摄出来,这样一来,这些场景也许就不会再困扰得她无法入睡。而拥有良好的睡眠之后,她或许就能接受那些长长的复杂单词。
只是......写什么呢?
原先放映个不停的电影,在歆怡拿起笔的那一刻,成了一片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