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天气微凉，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寒气砸落在玻璃上，苏白捧着杯子，盘坐在书桌前的吊篮椅上，平静的看着窗户上的水珠滑落
夜已深了，只亮着一盏台灯，他靠在椅背上，拿着书，借着微弱的光一声不吭的记着知识点
刚刚的走神让他陷入沉思，他住在18楼，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面大楼一层的客厅，他不清楚这是哪一层
但他可以确定对面的感情很好，他看了眼平板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看到那层楼的灯光亮起，有人走到客厅放下东西，另一人过去帮忙脱下外套拿到阳台的洗衣机上，在这个空隙，那人也走到阳台上，站在身后，错不及防勾住前者的脖颈，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手心，献宝似的捧到面前，这一过程两人都是笑着的
他听到了笑声
也许是觉得声音太大了，斜对面的两人都弓着腰抱着彼此，苏白觉得自己或许见证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他没戴眼镜，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别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书，明明眼前的句子都是背过无数遍的，但在此刻，他的脑袋像蒙了层拨不开的雾，通熟易懂的文字怎么都看不明白
即使是才背过的单词，再过一遍也有些磕磕绊绊
大脑像按了清除键
万籁俱寂的深夜，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很轻很缓
他知道自己学不进去了，看了眼时间，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白的眼里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困意，拉上窗帘后，房间里只剩黑暗
家里长辈去世后，父母的事业更加忙碌，也不在有人管他，初中过后，他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这套房子是他的升学礼物
埋藏在黑夜中的那双眼睛明亮透彻，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陪伴，但在刚刚，他恍惚了一瞬，动摇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有血有肉的心脏在跳动，在挣扎
起风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在继续，它们打破寂静，盖住了那道微弱的声音
苏白重新瞌上眼睛
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开始向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久违的，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天的天空蔚蓝，微风正好，是祖母去世后的半年，这天，他被父母送上了去往外婆家的车上，
或许是为了减少恐慌，程愿对他说，外婆是一个很好的人，苏年也告诉他，外婆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于是，在父母的带领下，他见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婆
将他交给外婆后，程愿和苏年没有过多停留，翌日，他们在他惊慌的眼神中离去，他哭着拽住父母的衣裳，想要他们为此停下脚步，却只收到一个敷衍又不难烦的神色，他们在电话的铃声中匆匆离去
外婆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他哭闹着，不肯走
其实苏白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在祖父母去世前，他只会在寒暑假见到自己的父母，对比之下，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血缘上的那层，不该有其他多余的
可现在，他却为了形如陌生人的父母哭了
这年，他十岁
跨越一千多公里，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目生到熟悉
生日那天，苏年出差路过，顺带过来看他，程愿也给他打了视频电话，陪他过生日，本该是开心的时候，却在被外婆知道生日蛋糕要三百多时，打破这黄粱一梦
外婆扯着嗓子“蛋糕怎么贵，还买什么？不如多买点菜，吃点好的，还能省钱，你说对吧，小沂？”
“对”
他看到年少的自己低着头应下了，寄人篱下的委屈与难过一时间涌上心头，他不敢去看外婆的眼睛，他想说不是，他想摇头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连哭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他没有否认的权利，那是，来到外婆家的第178天，他还要在外婆的诉苦中生活，还要在这里待下去
他端着蛋糕一个人坐在角落，黑暗将他覆盖，他的喉间哽咽，眼泪被强压了回去，这场本应开心的生日，现在却过的乱糟糟的，而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离开前，父亲曾向他许诺，一年后来接他
……
这座带来这场不愉快的旅行的城市被他刻意遗往在记忆深处
梦醒时，苏白才惊觉自己的眼角有未干的泪，他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没想到，自己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他用胳膊遮住眼睛，心情复杂
仔细算算，他们去世后，自己确实是没怎么好好的过一场生日
苏白看了眼手机
4：44
离上课还有两三个小时，他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大概过来两三分钟，才一把扯下，猛的坐起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起身，洗漱
难得早起，他先去吃了早饭，因为不喜欢食堂的饭菜，他在桌肚里塞了不少零食，饿了就随便吃点
下周月考，这周是考试周，临近考试多多少少有点忙，班里的同学都来的很早，吊儿郎当的风气也在上周都收了，一个个的都忙着调整状态
即使是课间，也有不少人在写资料，问问题，他们除了上厕所哪都不去，楼下的喧闹与他们无关，他们这两层会有巡班老师，逮到不学习的，就要被拉去苦口婆心的训两句，虽无伤大雅，但胜在烦人
上课的时候，物理老师留了两套卷子，让课间写，英语老师也留了一张小试卷当做中自习的作业，语文老师让准备准备，中自习一上就听写
苏白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他开始后悔没有接着睡，他支着头，昏昏欲睡
手上的笔还在继续写，视线逐渐模糊，手臂开始脱力，他忽然往边上冲了一下，脑袋险些砸在桌上
但比起直接和桌子亲密接触也没好到哪去，他砸在了一人手上，那只手大概全是骨头，硬邦邦的，砸的生疼，眼镜压着鼻梁，脑子猛的清醒，将眼镜摘下后，顺着手一路往上看，视线定在谢见青身上
他的脑门上红了一块，声音有些懵，显然还没回神“谢谢啊”
谢见青应下，收回手，他刚刚下意识想伸手托住苏白的脑袋，但在察觉到自己越界后，只是将手放在桌上，让他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响声
他看着红了一片的掌心，默默垂下手，酸麻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自己多管闲事的后果
他抬眸看向低头翻桌肚的苏白，那人眯着眼翻了半天，从角落找出一袋速溶咖啡，直接撕开往嘴里倒
大概是习惯了，他也不觉得苦，脸色不变，直接咽下
察觉到谢见青的视线，他抬了抬手腕，道“你要吗？”
谢见青摇头，他看到苏白的眼下一片青黑，也许是接连十几天都在熬夜的缘故，班里的同学眼下都有一片阴影
也或许是因为皮肤比较白，他的眼睛看上去像肿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憔悴，没什么精神气色，下拉的嘴角，像在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