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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商(十一)

    兰槐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的。她跪倒在白布旁,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嗓子绷得很紧,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走过来的路上,她便听到宫女们在议论这件事。

    说是夏皇子呈上去的证据大理寺根本不相信,说必须找个活人过来试验。夏皇子以慈悲为怀,不忍心去寻活人,便自己上场了。

    任谁劝都没用。

    到了试验那日,圣上早早地让御医将研究出来的解药放在一旁。可谁知,药效发作后,夏皇子并没有服下解药,反而狂奔起来,一头撞柱而死。

    鲜血四溅,血肉模糊。在场无一人不侧目。

    泪珠在眼眶里打旋,怎么也落不下去。兰槐突然埋头痛哭,背部佝偻着,双手死死攥成拳,拼命往腿上咂。

    门外吹进来一丝轻风,背上的几绺发丝滑落,像是被人轻柔抚过。

    李怜一进来就看见这番情景,心口一酸。早知今日,她便不告诉夏皇子了,酿成如今的局面。

    此刻她抬起脚想要踏进去,却又猛地收回,双手绞在一起,不停地朝兰槐身上瞟。侧目看见一旁的入殓师端着盘子,她一把抢过,自己端进去。

    “阿槐……”

    李怜声音很轻。她不知道兰槐知不知道,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兰槐闻言,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通红,像是小兔子。她颤了颤羽睫,几颗小珍珠滑落。

    李怜将盘子放下。不偏不倚,正好摆在何林夏的头旁。兰槐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降灵符、火烛、眉笔、胭脂……

    都是些整理遗容的工具。

    方才被李怜撞在一边的入殓师见状赶紧走进,躬身提醒:“贵人们,时辰要到了。我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兰槐轻声打断,“我来吧。”

    白布被她细致的揭开,黏着血浆的地方,更加谨慎,她嘴唇微张,仿佛疼的是她。在入殓师清洗之后,她才拿起一支细长的眉笔,俯身替他描出原本的眉形。即使那里,早就血肉模糊了。

    等一切工作都做好后,兰槐被送了出去。她依靠在栏杆上,眼神却盯着白茫茫的天空。身边有人站定后,她哽咽道:“看见那风筝了吗,是他给我做的。”

    李怜疑惑的左右环顾,别说风筝了,连根风筝线都没看见。但她还是顺着兰槐的手看过去。

    “那会儿我刚到兰家,处处谨慎,生怕做错了事。没人同我讲话,整日闷得很。他刚好住在我隔壁,喜欢放风筝,因此每日都有不同的风筝在天上飞。直到有天,一只风筝刚好断了线,折在了我的小院。”

    “后来,书画先生骂我的字画比鸡啄的都难看,被他听见了。第二日的风筝上就飘着几个字,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字画。后来我俩交往愈深,我才知道,他是一个从长安来的小郎君。同我一样,闷得很!”

    兰槐偏头弯唇,灿烂的像冬日暖阳,脸上的泪痕像是飘零的雪花,“他是我最好的玩伴,也是我最好的老师。”

    李怜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身旁都是些尔虞我诈。来往的娘子脑袋上都刻着一个“利”字。自是不置可否,她摆摆手,“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你罢了。”

    “对了,我方才路过他的宫殿,看见他们在收拾他的东西。你要不要过去看看,留个纪念?”话虽是这样说,但李怜还是一把拉过兰槐的手就往外面走。

    她可不想在这多呆,生怕里面的人爬起来找她索命。想到他是自杀身亡,心上的石头又轻了许多。

    *

    何林夏的宫殿在皇宫的最北边,偏远了些但也图个清静。

    “哟,没想到他还有如此闲情,居然还养花。”李怜没忍住惊呼一声。

    通往内殿的道路两旁都载满了花,此时虽在寒冬,看不见花开,但根部却被用稻草遮住。想来年必定能满庭芳。

    兰槐神色淡淡,顺着这条一路蔓延的花道走去,竟到了何林夏的寝居。

    里面的遗物早就被奴仆搬空,看起来空荡荡的。倒是案台上的一个青瓷花瓶还斜插着一枝腊梅,她走进扇闻,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案台靠着窗,窗棂上被雕刻着各类花。兰槐嫩白的手掌抚了上去,手下的兰花、牡丹、杜鹃像是活了一般,紧紧拥在一起,花团锦簇。

    她一用劲,窗棂被推开,一颗托着雪的苍树立在自己面前。挺直背,像是这里的守卫军。

    “兰槐!!!啊啊啊啊啊!!!”李怜不知看见了什么,捏着几张纸狂奔过来。

    她方才发现书房还没来得及清扫,便想窥视一番,他看的是什么书。一不小心,将藏在两书夹缝中的几张信纸打落。

    “夏皇子,居然是个女人?”李怜拿着信纸的手颤颤巍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她挨近兰槐,两人的肩靠在一起,眼神不断朝信纸上示意:“兰槐,我们看见了这些,不会要被砍头吧?”

    兰槐眉尾一扬,自然也瞧见每一封信纸的右下角盖着玉玺的章。她接过信纸飞速扫了几眼,都是些她八百年前就知道的东西。

    圣上这个时候来问,到底是不比跟前的皇子亲厚!她冷哼一声。

    突然,眸色一变。兰槐紧紧攥住最后一张信纸,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兰槐,你怎么了?”李怜有些疑惑地盯着兰槐。

    只见她转身跑向门外,神情凝重。李怜暗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上。

    兰槐的目的地是书房,直奔方才落纸的书柜上翻找,到处摩挲。不知按住了哪个开关,两扇书柜从中间裂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李怜在心底惊叹一声,这里居然还有间密室。

    密室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教人不敢踏足。门口又朝外吹出一阵凉风,她打了个寒噤。偏头望向身侧之人,她抬脚就要进去。

    李怜赶紧拉住兰槐的手,“你进去干什么!你还嫌你活的不够短是吧!”

    她俩方才已经看过有玉玺的密信了,如若此时还要再进去,被人发现,可就不止关大牢这么简单了。

    兰槐没吭声,只在吩咐她在外面帮忙看着点人,自己孤身陷入了黑暗。

    李怜只好瘪瘪嘴,双手抱臂,嘴翘得老高,眼睛却死盯着门口。

    你自己赴死到时候可别带上我!反正我已经劝过你了。

    可时间不停地流逝,兰槐都不见踪影,外面的奴仆都不知被她遣走过多少回。

    李怜在暗室门口来回踱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她倒要看看,她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暗室没灯。裹着紧张和害怕,她头靠在冰凉的墙上,一步一步沿着墙缝往前走。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前面突然闪过一丝黄光,她吓得连连往后跑,生怕被后面的不明东西追上。不知按到了什么,整间走廊都亮堂了起来。一个白衣女子在她面前站定,她两眼一闭朝后倒。

    白衣女子无奈的用手臂接住她的后脑勺,才使她没落在地上。李怜的脖颈传来温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悄咪咪的将眼睛张开一条小缝,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脸瞬间拉长。

    “你怎么还搞这套!”李怜站起身,甩了甩衣袖,像是要将自己方才的丢脸甩掉。

    兰槐斜睨一眼她,未曾开口。自顾自朝里面走。

    穿过这条暗道,里面便是一个圆形暗室,中有茶桌和软榻,墙壁还上挂着字和……画?

    “庆历二年春,远走他乡……得退兵五里。”

    “庆历二年夏,一路凌辱……得商品流通。”

    “庆历三年,牵羊、泥耳、悬发,不得善终……得休战三月。”

    “庆历五年,滑胎三次,转嫁四次……得收信一次。”

    ……

    看到这,李怜泪眼婆娑,揪心的痛。好半晌,才嘶哑着嗓子道:“这些……都是,都是她?”

    兰槐麻木的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她不知道在壁画之下,她还受了多大的凌辱,光是这些都已经是触目惊心了。

    难怪他喜欢风筝,喜欢自由自在的飞翔。

    “那群丧心病狂的疯子!”李怜歇斯底里。她原以为何林夏就只是个突然从别国回来的质子,没想到她竟然用自己换来了大应的和平。

    兰槐离开了。一炷香后,提着桶白泥浆又回来了。

    她站在面前的五彩壁画前,猛地将白泥浆往上一泼。没有刷子就自己拿手往上抹,直到看不见一点彩色才肯松手。

    李怜见状,也赶紧用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白泥浆泼在另一边,将原本的图案模糊掉。

    两人的衣袖上,脖颈上,手臂上都是白花花的泥浆。最后,李怜将空桶往墙上一踢,跟着空桶一起炸开的,是她们爽朗的笑声。

    她侧目看向一旁的兰槐,用食指沾了点白浆抹在她的鼻头,捧腹大笑。笑累了就将兰槐拉出密室,将机关关上。从隔壁寻来斧子,双手给兰槐奉上。

    那上扬的眉尾像是在说,“请。”

    兰槐的眼神终于有了温度,她紧紧握住手上的斧头,猛地朝机关上面砸。一下又一下,心里的那堵墙也随之崩塌。

    “你去哪?”李怜偏头望向正拍手的兰槐。

    兰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

    “郡主,圣上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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