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寂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浓厚的云遮住了月光，不留一点缝隙，没有星星，夜像黑幕一般。

    整个世界仿佛被包裹在一团巨大的阴影当中，昏暗的棕褐色草木连成一片。

    小区的人工湖畔，一个孑然的少女身影在岸边的草木中徘徊着。

    草木不算浓密，隐隐可以看见她藏青色的校服，似乎是本地那所省重点高中的学生。

    她沿着湖岸，于草木间昏昏沉沉地不断往返，毫无方向感可言。她时而弯腰蹲下，把头用校服外套整个蒙住，蜷缩在一从冬青树后，仿佛在逃离躲避着什么，没一会儿却又突然起身，发疯一般地冲向湖岸边的一棵柳树，不顾上面是否有攀行的蚂蚁，像拥抱至爱一般，手脚并用地紧紧拥住那棵柳，将湿润的脸颊与那干燥粗糙的树皮紧紧相贴，发出一阵不知是哭是笑的抽噎声。

    湖很大，水面平静到没有一丝波纹，上面笼罩着一层轻薄的雾。

    周围没有其他人。

    远处的楼房朦朦胧胧地亮着几盏灯。

    不知与柳树相拥了多久，或许她自己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她的抽噎声越来越微弱，最后渐渐停止了，紧抱着的手臂也缓缓地垂下。

    身上会爬上几只脆弱的蚂蚁吗？她低下头，扫视着全身上下。

    好像没有，她也不在乎。

    可能蚂蚁到了晚上，也是会回家休息的。

    她摇晃着后退一步，放开了那棵柳树。

    自己这幅理智被情感操控的样子很可笑吧，幸好时间太晚，外面已经没有人能发现她了，她也可以不用费尽心思地向那些麻烦的过路人解释自己不是想要投湖。

    她苦笑着转动眼睛，漫不经意地扫过湖面，夜色的映衬下，平日里不起眼的人工湖面显得那么大，那么开旷，几根柳条从高处垂下，一直垂进模糊成一片的无边无际湖水中，稍近岸处的楼房被湖水无限拉远，辽远的天空倒映其中……

    或许是她真的太久没有抬起头好好看过周围了，原来天地之间…是这么的大吗？

    这么大的空间…是不是就能容得下她这个在别人那里容不下的疯子了……

    她朝着湖面将嘴大张开，似乎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湖中的一条鲤鱼似乎在深夜里惊醒，在湖心处“扑通”一声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不知多长时间的压抑终于在这一瞬间伴随着水花被击碎的声响爆发出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哭嚎尖叫着划破了夜空，一声又一声。

    不是绝望的恸哭或是抱头崩溃的大叫，而更像是一种冲破了枷锁后报复一般的快意，一种不顾一切人类伦理的动物本能的释放，一种对现状和命运最露骨的极端讥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带着哭腔狂笑着，泪水像开了阀一样不断地从眼角涌出，她的指尖因缺氧和过度兴奋而感到麻木，和她不住起伏的胸腔一起微微颤抖着。

    她看向柳树最高的树梢。

    那里也没有鸟类栖居的影子。

    不远处的居民楼上亮起来了几盏灯，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也传来一对年长者细碎的低语和脚步声。

    果然会被注意到吧…在这么晚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她应该为此感到愧疚吗？

    她喘着气，似乎还在轻声笑着，好像这种神经质的笑容一时无法从她的脸上卸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或许找个不引人注意的树丛暂时躲避一下是个好的选择…

    她用不太清醒的大脑思考着，恍惚地抬起脚，朝棕褐色深处走去。

    找寻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她走着走着，感觉四周好像明亮了不少，似乎厚重的云层正随着时间流逝快速消散……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什么地方……？

    终于，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把清亮的光芒撒下，照亮了她的面庞。

    她一切的不安感终于找到了缘由

    ——在早已因月光而变色的树丛中，她震颤着抬起头……

    映在她眼眸中的，是一轮粉色的月亮。

    ……

    “奇怪，刚才明明在远处看见有个小姑娘在湖边哭来着……怎么近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穿着太极拳服的老人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又在四周看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只好和老伴推推搡搡地回家去了。

    皎洁的月亮如温润的白玉，柔和地投射下老人们相依归家的背影。

    而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