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风高气爽,凉风吹拂千家万户,扫落欲坠的枯枝,在繁闹的街市穿行。

    临生热闹如故,喧闹声混杂于清风窜入马车帘幕,一寸小小天地凉意正盛,祛除略微燥感。

    王府的马车低调地穿梭在街道,黑衣的青年恹恹地打个呵欠,只手撑头撩开帷幕的一角,刺目的阳光撒入车内一方天地,如沐光的神明。

    无趣中漫不经心地打量人群,宋晚舟不喜心中无由的烦躁,吐出那道不明的郁气,深邃的黑色眼眸中满是无言的算计。

    寻皇上的第三日,他足足被那万人之上的混蛋连放了三天鸽子。

    宋晚舟本不欲赴约,往日嬉皮笑脸的家伙总以逗他为乐,深知彼此性格的他自是明了这坐不住龙椅的家伙尽是损益之法。

    无奈传召切迫,朝廷似有重案事发…倒且不论消息的真假与否,他这朝廷要臣之身于情于理都应赴邀。

    况季染这家伙可不会开如此玩笑,他是这当今的圣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看重这朝廷之事,如今邀请三日都因公务繁忙推辞,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思及此,宋晚舟有些出神,兀的,马车的急刹几近将他甩出。

    单手死死抓在窗角边,那节骨分明的手扣在窗沿,手腕明显可见用力而出的青筋,强压心下怒火,他佯装平静出声:“何事?”

    “大,大人,是个乞丐,无甚大事。”车夫回答迅速,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口道出。

    他不愿招惹在外阴晴不定的王爷,睨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少年,只是叹他自求多福,便欲扬鞭继续前行。

    怎样的乞丐命也不求跑马车前求死?

    宋晚舟气急反笑,起身还不待车夫启程他便从马车内掀开帷幕走出,见着车前安狼狈姿态倒下的少年,他挑眉,意欲不明。

    临生何人不知王府王爷的喜怒无常随心所欲?只道这怪人立下赫赫功勋也是个难以接近的主,阴谋诡计算尽,手段雷霆却无人敢说不好。

    众人看在眼里,他的确是为了临生百姓,既如此,怪人又如何呢?只怕是怪人还道奸佞。

    车夫早些时便于王府打差了,如此也不曾看透他那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府内丫鬟仆人无人敢议论侍奉的对象,面见也只能窃道小心。

    看不透,难捉摸,谁又敢于王爷面前造次?可……

    在车夫震惊目光下,平日格外注重外表细节的王爷不拘小节地蹲身少年身边,看着他染血的脸庞,不知听其耳语了什么,便是开怀笑着:“好啊,我救你,那你……”

    宋晚舟一顿,呢喃仿佛在给自己倾诉,他说:“便且证明给我看看。”

    证明?证明什么?如何证明?

    车夫不知在这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自听不清二人交谈了何许,只记那日少年是被王爷抱着上的马车。

    往昔一丝灰都难耐的王爷任由血液侵染了他玄色的袍,低调但一眼便知价格不菲的外衣扫上尘土仅换来一瞬的蹙额。

    “回府。”他道。

    车夫听宋晚舟这么吩咐,愣神片刻迟疑出声道:“那…陛下那?”

    他竟是忘了主仆之仪直接问出了声,听见自己声音那刻车夫想扇自己两掌的心都有了,欲哭无泪地想为自己的失礼挽回,便是于宋晚舟对上了视线。

    漠然无情的眼里不起波澜,揉吞了所有深沉的暗色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车夫顷刻忘了言语,他张了张口只能感到身体的颤抖和愈跳愈烈的心脏声。

    “你让我一身血气去见陛下?”宋晚舟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年,收回那令车夫胆寒视线的一刻,车夫才觉汗水早已打湿了后背。

    上一秒分明还笑着,下一秒便是威压不耐,这便是宋晚舟。车夫不敢再多道什么了,驾车便是朝王府回程,怕是晚一秒都小命不保。

    临生王爷是个怪人。

    他喜怒无常,他阴晴不定,他……捡了个乞丐当对象?

    “不是,谁家妻子男的啊?!”

    “世风开放,取个男人怎么了!那乞丐还是王爷亲自抱回王府的呢!我们王爷那么爱干净,你看那日王爷身上多脏了吗?!这不是爱是什么!”

    宋晚舟回府当日,他抱着浑身是伤的少年走过长廊,走上台阶回了房间。

    至此,王府多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蜚语,下人们八卦不断,大多都不敢抬上明面。

    此事宋晚舟不知,他本从心,又哪曾关注下人的谈论内容?因着他的喜怒无常,本于他面前的仆人也不敢开口聊天。

    安顿好少年,亲自请来医师检查,宋晚舟再到皇宫时早已夜半。

    不言笑的季染眉宇间皆是帝王的严肃认真,他眼中分明透着疲惫,事物处理远超他的预期,这三日休息不好竟是给他熬出了黑眼圈,好容易等到宋晚舟前来,他拉着好友就朝桌案前走。

    “爱卿啊啊啊!!!!晚舟啊!!没有你我到底怎么活啊。”

    “好好说话,别发疯。”掸去季染带来的身上灰尘,宋晚舟冷漠拉开距离,好看的丹凤眼微眯,见着桌案成堆的文书,他轻嘲,“陛下倒是忙。”

    “爱卿啊啊啊我快死了!!淮水的水堤我如何拨得出款?这又是涨水又是出事,我快愁死了!!你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不会你真的捡了个对象回去吧?”季染怀疑地上下扫视着宋晚舟,眼中藏不住八卦好奇。他是自有自的情报网,王府的大小事也不藏于他,内部事多少也了解一二。

    也就宋晚舟这样不在意的,才能明面上压制背地里暗流涌动,八卦乐子可是季染的消遣。

    自然,他也没那么变态天天娱乐自己好友的生活,今天这消息委实有趣,他不由多探听了些。

    宋晚舟笑着捏紧出门时随身携带的扇子,告诫自己眼前之人是圣上不能动手,只是淡然着:“捡了一个乞丐回去。”

    “你终于不满自己身上奇怪的标签要让自己变成断袖了吗?”

    宋晚舟:……

    宋晚舟笑了,他错身握着扇子就朝着季染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轻不重,季染夸张地叫了一声,而后双手捂着额头不满嚷嚷道:“你这是对皇上的袭击,大不敬!”

    “那便让臣去那牢里蹲上一蹲,看看当今陛下是否会抛弃一介重臣来处理这满屋子的烦事?”宋晚舟完美拿捏季染,见他偃旗息鼓,这才收手而止。

    两人从小的好友,何不了解彼此?这番出手倒是像回到了学童时代,天天翘课的太子和成绩最好的乖学生不打不相识,从此成为至交好友。

    可惜是那世事无常,宋晚舟如若没经历那些事,或许真的会是记忆中那般,就如此长大,成为一个温和礼貌的大臣,而非如今喜怒无常人人畏惧的王爷。

    但这世间,又哪来的或许如果?

    眼前人还在,性格不比从前,季染感叹着,他又何曾没变?收回少年的单纯热血,勾心斗角的背后是如何立威施压保住权利的?

    他做了太多,多到……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了。

    或许在好友面前才能短暂放下那些混乱,或许也只是因为好友,他才可以活出自己的性格,而不是外在乔装的,那猪吃虎的扮相。

    做帝王太累了,但他并不后悔。

    宋晚舟帮着季染处理事物,商议良计后从皇宫离开已是黎明将至,难掩神情疲惫,他拖着冗重的官服回了王府。

    便是前脚刚踏入槛,后脚还未来得及收,医师就急忙赶至,他躬身作礼,语气略显急躁,“大人,那位已经醒了。”

    “……嗯。”宋晚舟回答漠然,这叫医师拿捏不清他的真实感情,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关心?

    府上现皆传宋晚舟捡了个少年回家对他多有看重,因而他得知王爷回府消息的那刻便在门口候着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王爷的心太过复杂,他一介医师实在是看不透……

    “那大人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探问,估摸宋晚舟接下来的语气,以便王爷人嫌狗厌的性子突然发疯责难他不明礼一番。

    索性还好的是,疲惫的宋晚舟未有多余的心神去在意,他只道:“去看看。”

    这个由他亲手捡回来的少年确花费了他心神,这难怪府内上下猜测不断。

    医师的打量不敢过于直白,匆匆一眼,甚是余光都捕捉到了那挥不去的惫姿,如此还去见那乞丐?府上谣言也非凭空捏造,医师觉得自己有望打听到真相。

    正想着跟上去瞧瞧,就被宋晚舟手下的暗卫拦住,高挑的青年把小老头的视线遮得严实,他低头笑得有些腼腆道:“大人,前面就不必同往了。”

    他家大人可不喜探究。

    另一边,宋晚舟赶到房间时小乞丐正一脸警惕地打量房间陈设,看起来像那浑身刺被扯断的刺猬,分明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忘展露自己的防备。

    宋晚舟的音如乐,清冽得似泉,但劳累带来的沙哑却又带来一丝薄雾,他低头敛眸瞧着床上的少年,道不出喜乐:“醒了?”

    见来人是宋晚舟,少年的防备略微松弛,梗着脖子,他语气僵硬道:“大人,是您救了我?”

    不是宋晚舟又会是谁呢,少年明知故问。

    在外摸爬滚打生存,他又何曾没有心机?眼前的青年一身官服瞧着便是德高望重,他相信这位大人自能查出他的经历,那可算不得好。

    他想活,所以他挨家挨户敲门乞讨,他想活,所以他也想用自己的努力换取吃食,他幸运地活了下来,哪怕是与猛兽搏斗,还是被关在阴暗的没有食物的房间。

    他想活,所以他活了下来。

    他幸运,所以他从地狱爬了出来。

    “大人?”没有听到宋晚舟的回答,少年见他有些出神。

    “无事,你若留此,择日起你便去暗卫门可行?”商量的话用着不容置否的语气,少年也不推脱,能留下便是最好,他从不奢求过多,笑着应答下,他眼里仿佛盛载着星光。

    宋晚舟别开了眼,“如此便好。”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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