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建忠从裴鹭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略微震惊了一下。当晚便把裴景余叫回了家里,三个人开了个小的家庭会议。
今天是顾原凉第一次正式和裴鹭的家人们一起陪鹭鹭过生日。生日是在晚上,但他从白天就开始便已经心不在焉。因为这场生日意义非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询问助理没有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后,早早就来到了裴家,手中大包小包地提了一堆。
裴建忠见状赶紧接过,热情地招呼着顾原凉赶紧进来。
裴鹭今天休息,正陪着裴母在厨房东忙西忙,时不时还被嫌弃几句,但依旧埋头扎在厨房里不肯出来,都没发现顾原凉来了。
裴父朝正在沙发上摸鱼的懒大儿使了个眼色,裴景余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嘴里喊着“妈,妹妹,我来帮你们!”
然后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就傻愣愣地堵在门口,隔绝了里面人的视线。
“小顾,你跟我上楼。”裴父趁机将顾原凉叫到了二楼的书房。
这是顾原凉第二次进来这里,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主人公。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单独叫你上来的原因。”裴建忠指了指方桌的另外一个位置,示意顾原凉坐下。
顾原凉道谢后坐了下来,“我知道。”
“但我身为裴鹭的父亲,有责任将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裴建忠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陈旧的画册,翻开了其中一页,是幼年时期的裴鹭。明明穿着可爱的公主裙,却阴着脸,略显成熟地眼神直勾勾盯着镜头。相反他身旁的裴景余穿着小西装笑容灿烂。
“鹭鹭小的时候,我们以为她只是孤僻,直到她第一次虐杀动物。那是一只白色温顺的布偶猫,是我和你张姨买来奖励景余期末考试拿了年段第一的礼物。鹭鹭刚开始表现的也很喜欢它,还用零花钱给它买猫粮,用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直到半年后,景余补习完后回家,在客厅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滩血迹和几缕白色的毛发,后来他在厨房的菜板上发现了那只只有半岁的猫,已经被剥皮分尸,内脏完完整整地被放在一个个白色的陶瓷碗里,旁边还放着一台相机。景余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鹭鹭说‘我想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喜欢它,它和我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我把它剖开来看看,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哥哥你不要伤心,我把白白永远地留在了相机里,送给你。’”
裴鹭当时穿着夏天的粉色连衣裙,双手是水流都冲不干净的血迹,拿起相机,将布偶猫生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给自己最爱的哥哥看。
生命本就会有流逝的时候,我将哥哥的小猫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他不接受?
直到此时裴父和裴母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们的女儿极大概率拥有人格缺陷。
“后来鹭鹭确诊为反社会人格后,我把她送进了四院。”裴建忠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张裴鹭裴鹭还幼年时的照片,再往后仿佛时间断层一样,裴鹭的照片突然之间长大了。
四院是海市有名的精神病院,几乎本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顾原凉听到这里,心突然一紧,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裴建忠继续说道:“是我低估了鹭鹭的病情。遏制她的自由等同于要了她的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在重重监控和医护人员的看管下居然藏了一只圆珠笔,等到夜深人静,房间没人的时候,特意对着摄像头自杀。她知道医务人员会通过摄像头立即进去阻止,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她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她出去。她赢了,自杀未遂后我和她妈妈就接她出去了。后来我咨询了医学院的老师,将鹭鹭送去了国外,送到了阿历克斯身边接受治疗。”
顾原凉记得很清楚,那年自己中考刚结束,准备约裴景余出去玩,顺便带上鹭鹭妹妹一起,结果裴景余跟他说自己的妹妹生病了,当时他还想去探病,但是却被裴景余搪塞过去了,再后来就听说她出国了。
两人再次相遇时是在画展上。裴景余骄傲地说自己妹妹的画在画展里展示,他要买下来。顾原凉印象里软软小小的妹妹变成了一个爱笑的大姑娘。
“小顾,你知道鹭鹭的病……”
“我知道。”
“小顾……”
“我知道。叔叔我都知道。”顾原凉眼很坚定,反而是本想劝人三思的裴建忠开始手足无措。
顾原凉知道裴建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鹭鹭的病不可能会痊愈,知道她现在正常的行为都是演出来的,知道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我同样也知道,她为了我,为了自己关心的人在改变。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谢谢你,小顾。愿意爱我们鹭鹭。”裴建忠人到中年,在医院什么生离死别没见过,可是当一切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时,依旧忍不住老泪纵横。
怕给小辈看笑话,连忙转身过去摘眼镜,掌心胡乱抹了两把才把眼镜戴上,“你父母那里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说,我们来和他们谈谈。”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告诉您。”
“老爸,小顾,快点下来!饭菜都好了!”楼下裴景余扯着嗓子叫喊。
“来了!”顾原凉同样扯着嗓子回复。
裴建忠拍了拍顾原凉的肩膀,”鹭鹭就交给你,走吧,我们也该下去了。”
圆形木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色,最中间放了个超大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插了一根数字“27”的蜡烛,正在缓缓燃烧。
裴景余配合氛围,立即关闭了客厅的灯。众人围着裴鹭,长着各自音调的生日快乐歌,伴随着蜡烛被吹灭,客厅的灯光再一次被打开。
“鹭鹭,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张芬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正方形的丝绒盒子,打开是一只纯的黄金镯子,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拿起裴鹭空荡荡的右手就套了进去,“我就知道尺寸没错。”
“这是爸爸送的。”裴建忠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包装扁长形的礼盒。
“又是送画纸,老裴,你就不能换点送送?”张芬芬吐槽道。
“这可是海大研究院今年新研究的纸,我托师弟帮我弄来的,就这么点。鹭鹭,你画画试试看,好不好用。”裴建忠一本正经地解释珍贵画纸的由来。
“终于轮到我了!”裴景余摩拳擦掌地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个超大的盒子。
“你也是,年年送画笔。跟你爹一个德行。”张芬芬一看那个正方体的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非也非也。今年不是画笔。”裴景余一脸骄傲地将它送给裴鹭。
张芬芬深知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赶紧劝裴鹭:“鹭鹭,赶紧打开。不喜欢咱退货换一个。”
裴鹭当场打开,是一个水晶打造的画笔收纳盒。在客厅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你还不如送画笔呢!”张芬芬嫌弃道:“这种东西又重又不好保存,不小心摔一下不是裂了就是碎了,华而不实。”
“哥,我很喜欢。”裴鹭显然很喜欢这个只能拿来供奉的笔筒,拿在手中不停地旋转角度欣赏。
“妈,你懂我们现在这种小年轻喜欢什么东西。”裴景余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炫耀,顺带还挑衅了一波未来的准妹夫,“小顾啊,你昨天送了我家鹭鹭什么东西?”
“人家小情侣的情趣,你瞎凑什么热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张芬芬立即夹了块红烧肉塞裴景余嘴里。
顾原凉自然地融入到了裴家的家宴中,低眉看着因为吵闹而脸颊微微泛红的裴鹭,不自觉笑了起来。
裴建忠明天还有手术,张芬芬明早也要上课,所以生日宴在晚上九点前结束了。本来觉得客人还在,主人先上去休息不要好,但被裴景余和顾原凉两个人一起劝上了楼,裴景余更是大言不惭道:“准妹夫干点活很正常。”
被张芬芬指着鼻子骂了句“不要脸”,顾原凉十分自觉地认下了“准妹夫”的称号,帮着裴景余一起收拾。
裴鹭这位大寿星被安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原凉怕她饿,还给她切了一盆果切。
两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挤在厨房间,原本宽敞的厨房瞬间展不开身。
裴景余熟练地在洗水台洗碗,顾原凉帮忙擦拭油烟机和台面。
“恭喜你,修成正果。”裴景余低着头,语气诚恳道。
作为裴鹭的哥哥,裴景余知道顾原凉这几年付出了多少,有些甚至连裴父裴母都不知道。
二老年纪上来了,裴景余不想他俩再操劳,关于鹭鹭的很多事情现在都是由裴景余和顾原凉经手。
“谢谢。我会照顾好鹭鹭的。”顾原凉承诺道。
“如果顾伯父和沈伯母那里有苦难的话,就来找我。”
顾原凉几个小时前才听到一模一样的话,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这是多看不起我?”
裴景余斜眼瞪了他一眼。
“好了,我的活干完了,我去陪鹭鹭了,大舅子,你加油。”顾原凉扔下裴景余就走了。
裴景余朝他翻了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