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分数——0

    獒力死了。

    我根本不喜欢娜娜，做出这种缺德事，简直让我想死。

    僵在床上那一刻，悲剧的画面冲进我脑海，暗红的血淹没了我的意识。

    我再也没脸见獒力了。

    门外有人的声音，我觉得那可能是他，但确认也并无必要。一个人只要做了亏心事，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

    娜娜在一边睡着了，我坐起来抽烟，左手一直发抖，换右手拿烟，还是不停抖，未燃尽的烟灰掉在床单上，留下了几点焦黑。

    我现在应该立刻去找獒力，可是能改变什么呢？只希望，悲剧到来得晚一点。

    窗子上滑落的雨滴，倒映着一个个悲剧的世界。

    我不爱娜娜，因为：她的感受如何、她是不是第一次、她是怎么离开的、那天之后她怎么样了……这些我一应不知。

    认清这点，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一头禽兽、一滩烂泥。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

    老爹来过一次。但是我的门锁了。他敲了一阵儿，骂了句人。

    獒力死了，自杀，死前有凌辱痕迹。

    没几天小敖也死了。

    *****

    不记得我在床上躺了多久。太阳升起、落下，然后是月亮……

    房间一直在旋转，眼睛干的要命。

    昨天去超市，我被告知娜娜辞职了。

    直到最后，我也没能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者，她压根儿就是个无趣的人，了解了反而失望。

    獒力是谢林逼死的，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他简直是自己杀死的。

    开什么玩笑，当然就是我杀死的……

    还不如让獒力在监狱里杀了谢林。

    谈这些有什么用呢？命啊。

    我是更恨命呢？还是更恨我自己呢？

    今年秋天，好长啊。

    *****

    很久没照镜子。熟悉的男人、蓬乱的、身上背着蜗牛壳的男人。

    我好像每天都在断片，感官模糊，甚至有时觉得意识不能填满身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喝不喝酒都影响不了结果，所以喝的更凶了。

    我要失明了，应该不会太久。

    *****

    母亲爱我们吗？说不爱太残忍了。可是时隐时现的、有条件的爱，毕竟不是爱。

    其实对于她我多多少少已经达成了某种和解，只是我自己也刚刚知晓。现在对她更多是怜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她在所有事情上，都尽力了。

    最后受苦的是谁呢？我们泡泡……

    我心疼啊、好疼啊！……

    看到她就想起见美，没办法呢……

    时间越久，越不敢去看……

    他们都告诉我泡泡……特！别！懂事！

    我心疼啊！……

    见美啊！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逃避痛苦、关系，逃避责任，也在拒幸福于门外。因为自私，把两个孩子扔在家里不管。

    如今我要瞎了，还有没有资格获得原谅呢？

    当你可以预见到所有事情的进展，所有人的反应，你以为人生会像下棋一样有趣吗？

    常人美好的希望在我这里变成笑话，双倍的恐惧和无奈，没有资格懊悔。

    我预见过多少次未来，哪怕有一次，能通过努力扭转结局，我也不会这样无助。

    见美走的时候，我的一部分也随她一起走了，所以视力下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视力下降挺好的，不然，了无生趣。

    等我完全失明的时候，知晓却无法改变的无力、凡悲剧要经历两遍的痛苦、凡惊喜都归于意料的腻烦……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

    很多人尝试走进我的世界，大多浅尝辄止。

    獒力，走进过我的世界。但我，为什么要把他推开呢？

    ……

    说白了，我只是一直渴望被爱、被了解、被看见。可是我不会爱，我是人际关系的残疾人。

    除了丽娅我谁也没爱过。就连这样的爱也不过是暂时的麻醉剂止痛药罢了。

    最后一次找她的时候，已经知道会导致分手，但控制不住。

    我爱过她，眉眼、笑容、薄荷味儿的声音、火红的头发……在我记忆中依然鲜活；她的骄傲、脆弱、聪慧、市侩……我都能看见。胴体丰盈、褶皱、含苞而香气四溢……我爱她的爱。

    我们之间有过真实的情感流动，但只在存在于一个短暂的时期，那时她只是我的小女孩。我自己也知道，后期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硬。她从一个符号变成了一个人，然后又变成了一个工具。

    我对她、实在太糟糕。她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分手了是好事，我希望自己找的是爱人而不是一个帮我消化情绪的妈。

    有时会后悔给她读那几封信。了解我的过去后，她第一反应是拒绝敞开自己。

    “我没有家人。”粗滥的谎言、何其冷淡？冰冷的箭瞬间将我击碎。

    我打开那幅画，画中丽娅·林和多多·魏挽着手向我走来。

    一想到她的归宿是时时纠缠的多多·魏，而这个多多·魏正是让我忍受七年牢狱之苦的幕后人，我就五味杂陈。

    屡屡失态，应该是本性如此。想来平日的谦恭温和都是我惺惺作态罢了。这般不堪，日后也莫要祸害其他姑娘了。

    有时候丽娅就像是我心中一个固定的剧本角色，我无法预料的只是自己的紧张。只要关于她我就会紧张、流汗、心狂跳，有时候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她说我紧绷，没错呢。

    不过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一个在时空中时刻张开每一个毛孔捕捉可能性的猎人来说，紧绷才是真实的常态。

    有意思的是，和在丽娅身边完全不同，我在娜娜面前很放松。娜娜常常是我猜不透的那个。

    起先我把她定位为一个可爱的、人格根本还未成型的小姑娘。她不美，可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很亲近，周身弥漫着一种洁净的氛围。她长得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但我记不起来是谁了。

    我不喜欢她，下大雨那天我就确定。我提着东西走的很快根本不想管他，她淋成落汤鸡打着寒战我也没往她身上裹一块布。

    不过我期待每天下班的啤酒。酒馆也卖酒，贵得要死，而且在工作的地方喝酒，总觉得怪怪的。

    瘦瘦小小的，言行间却透出一股狠劲儿。我预料不到的反应，在她身上居然出现了不止一次。她第一个看见我身上甲壳，试探地问我：“沉不沉？”

    獒力跟飞哥闹别扭，我劝了他那么久都没好，这小娜娜不一会儿就给说通了。呵呵。

    她生气的时候超凶，眉峰剑一样隆起，我竟不敢多说一句话。

    除了母亲我没这样怕过一个人，与其说怕她，不如说怕被她讨厌。

    我不爱她，那晚是理智缺位的荷尔蒙失控。我让她进来只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不是人，还能说什么呢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本该如此。

    *****

    今年秋天好长。

    *****

    该不该回家呢？

    *****

    趁失明之前，我想出去看看。

    旅行吗？妈的，真是疯了。

    *****

    我上路了，这种生活简直像做梦。

    我在流浪歌手身边驻足，他的歌声能缓解我的不真实感。他一曲终了，放下吉他，坐到我身旁搭讪：“你从哪儿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想回答。他只好继续弹琴歌唱。我稍作休整，便继续上路了。

    *****

    我路过了瀑布，穿过了极夜，脑海里陆续出现一些与我无关的故事。取几则记录了下来：

    1.找

    两个人分别多年，一直在互相寻找。从每一座城市、每一条街道，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张脸上寻找熟悉的眉眼。

    他们以为自己寻找的是对方，其实想象中的对象早已模糊变形。

    两个人都老了。其中一个人已经发胖，另一个人因为发展成功早已脱胎换骨，连气质都判若两人，就连手上的痣也被激光划去了。

    可是他们依然穿过每一座城市、每一条街道，四处张望。

    掉入了刻舟求剑陷阱的人，是看不见真实世界的。

    2.獾

    从前有只獾，它以泪水为生。

    獾没什么朋友，唯一愿意与他说话的是一只丑陋的狍。獾讨厌狍，是一种寂寞让他不得不放弃赶走狍。

    狍一直搞不懂獾为什么不挑食，每次进食恐惧之泪、羞愧之泪、冤屈之泪、愤怒之泪、悲伤之泪的时候，獾的羽毛和身体都会发生激烈的难受的变化，可獾还是饥不择食。狍想：也许是因为欢乐之泪太稀有了吧。

    一次，狍被鳄鱼捉住，獾为了救他，自己身陷鳄鱼之口，临死前流下泪水。

    狍无意间尝到了獾和自己的泪水。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獾不能舍弃悲伤、恐惧、羞愧、冤屈、愤怒之泪……，因为那里有爱、有珍惜。

    从此，狍变成了獾。

    我乘船来到一处海岛，四面都是汪蓝的海水。海岛有岩洞，阳光透过石孔、经过折射，光怪陆离的涟漪填满了岩洞。

    3水妖

    从前有一个善良的捕珠人，他真诚幸福，热爱一切美丽的事物。

    水妖塞壬爱上了他，在海底为他舞蹈。人和妖相爱了，塞壬不顾族人的阻挠，在海岛上和他一起生活。

    可是人性决定了，感情会变质。捕珠人习惯了塞壬的美貌，只想挖掘她身上以及所知的更有价值的事物，哪怕牺牲她的生命。

    塞壬哭泣，捕珠人欣喜地捡起落地的珍珠。塞壬最后高歌了一曲，杀死了捕珠人。

    随客船驶入大洋，我一个人在船尾发呆。船尾的浪花溅起又消弭，偶尔滑过几只海鸥。

    在太阳被吞入山顶的那一刻，我潸然泪下。我看见最后的红霞映照下，一个见恩·李与列娅·林——亲吻。

    四唇相接，天黑了。

    很疲惫，我咽下流入嘴角的泪水，抽出一支烟，没递到嘴边儿就停下了。无声叹口气，将香烟扔下了桥，看着它被一点点浸湿、下沉，直到肉眼无法捕捉。

    从船尾一跃而下，周围人没拉住我。我静静仰在海面上，看见无数个充满希望的场景。

    我带妈妈和泡泡来日光下的大海里游泳；拉着“她”的手走进极夜；陪见美一起看日落；和獒力在雪堆里打滚；冻得哆嗦然后开两瓶热啤酒和街边老汉畅饮……

    突然我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晚霞盛大。叹一口气，会心笑笑吧。

    随鲸落沉入海底……再浮起。从此我的世界就变成黑白色了。

    *****

    挺好的。我已失去色感，决定赶回老窝。

    我要和家人在一起。

    *****

    冬

    勉强安抚好泡泡和妈妈，我想再看看丽娅。

    丽娅嫁给多多·魏是好事。她出身好、独立坚强，还有些男性气概，但同时急切地渴望温暖。生理排泄和心理排泄在她那里都是不允许的。嫁给维克多这样的人，她就能达成排泄自由。

    我去他们的住处等待，下起了雪。不多时，丽娅挽着他的手回来了。

    正是多年前那幅画中的场景，男子也正是画中的——多多·魏。他第一次出现在酒馆时，我尚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立刻就意识到他将是何人。

    那一天他围着丽娅，恨不得托起她的裙摆。我强撑着扒拉琴键，世上只剩下这倜傥男子和丽娅·林的两双眼睛。

    于是我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鬼使神差地向丽娅表白了。

    我把两幅画送给丽娅作礼物，也算是断了自己的念想。

    嫁给多多·魏之后她就像久阖的花儿绽放一样，我猜是因为幸福吧。不知道。

    多多·魏有些不安。他眼中时而闪烁着同情，时而流淌出歉疚，愚蠢的争斗欲不是完全没有，总是一闪即灭。他找了个由头，给我和丽娅留下了空间。

    “是个好人。”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说谎。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

    “他和你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嗯……最喜欢看我的眼睛”

    我问她能接受这个男人吗，她说还行。我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撒谎了。

    不管了，起码是不讨厌吧，这就很好了。

    告别时多多·魏主动同我握手，他小臂上有一点红痣：“老实说您就是有一种魅力，让人爱上你。”他眼睛里的温存坚定、不含诱惑。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我几乎都要信了。”

    他沉默半晌：“您知道我是谁？”“我恳求您，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丽娅。”他突然压低了嗓音：“最后是我免了你终生的牢狱之苦。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

    啊，威胁：“您可以把我赎出来，也可以再把我送进去是不是？呵，我其实猜到了您会说这种话。”

    他惶惶然皱起了眉：“你这只……蚂蚁……乡巴佬……”啊……恐惧。他的恐惧再一次印证了一件事情：丽娅爱我。一种可怜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

    “你放心吧。”我可没什么道德责任感，插手别人的命运，我才懒得干：“我还有一个问题，问完就走。您爱上丽娅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已经从他失焦的眼睛里看到答案了，大差不差，于是我转身走向出口。

    不祥的预感。但我已经半瞎，看不清未来。

    门关上那一刻，强行含住的气泄掉，我一时无力，抬不动腿，干脆坐在原地。

    我听见门里边多多·魏打电话的声音，只能听清两句“担心”。没过几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停在街边。

    接我的是老爹。

    （分界线）

    *****

    我的视力一天天衰减。

    失明了挺好的。

    酒馆暂停营业，老板休假去了。

    听说飞哥被聘去首席乐团了，多亏一位善良的太太。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次聚会，众人散去，飞哥醉了，仪态依然良好。他拉住我：“见恩·李，你知道我很讨厌你吗？你这个不入流的……怪胎，怎么能这么讨厌？我们从不会说话就开始练琴，你呢？弹得不怎么样，可是大家都喜欢。所有人都喜欢你、谈论你、想要看清你，所有人呐！我呢？我也内心很丰富、很~复杂、很细腻很宏大、很~美好的，也不全是美好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我，没有人感到好奇，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呢？”

    当时我，只能扶住他的两臂，怕他摔倒。老实说我很爱他，只是很久以来我自己也没有发现。没有让他发现我的爱，我很难过。明白了他这样的人是看不到爱的，那天我决定不再爱他。但后来发现，爱不爱这种事儿，其实是人类自身决定不了的。

    獒力跟我抱怨过，飞哥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后背发烫。我的惊讶可能吓到他了。我的确思考了这个事情，到也没什么，这是一方的场沸腾后，对另一方的共振影响。

    说獒力是远方国度的王子也不为过，谁又能责怪为他臣服的人呢？

    天桥下面没找到流浪老汉，不知道去何处谋生了。小敖再也不能回来了，鸟鸟虫虫见我没带吃食，也纷纷绕开。

    飞哥抱怨说所有人都喜欢我。真的有人喜欢我吗？未必吧，即使喜欢，也是假的我、碎的我。又有几个人爱我呢？就算是爱过，见美、獒力、即使是娜娜……也一个个弃我而去。

    大家都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可是真正接纳我的又有几个呢？妈妈就别说了，老爹从来没认可过我哪怕一句话，丽娅瞧不上我，獒力恨我，流浪老头儿根本不care我，多多·魏这样的人只把我看作蝼蚁乡巴佬，飞哥呀，把我看作怪物，从仪表到技术，一滩烂泥。

    见恩·李呀，你，一无所有。

    在监狱外面还是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独自坐在台阶儿上，对着黑白的街道，放空。

    老爹批评过我很多事情，有一件事情，现在想来倒也有可取之处：他说，不论我看什么听什么，总喜欢吸收其中负能量的东西。这样接收再多的好东西都没用，唯一的作用就是强化不良思维……我当时对此，嗤之以鼻。

    前些日子了解到双胞胎分离实验：在地区迥异家庭截然状况下抚养成人的众多双胞胎，跟踪统计，最后发现很多互不相识的兄弟或者姐妹具有相同的肤色、相同的性格、相同的爱好、相同的职业、甚至相同名字的妻子……我吃惊地意识到基因对环境因素具有压倒性的覆盖力。

    老爹的批评里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不管接受怎样的信息，我大多时只吸收那些吸引到我、不与我认知相悖的内容。一遍遍地重复，其实不是在耕种，只是在浇水施肥，因为种子本就存在。无论正向负向，思维不是在被传播传授，而只是在被强化。

    很多事情，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是你自己本来就有的。好了，另说；不好，怪不了任何人。也不必苛责自己，人真的不能完全主宰自己。

    这就回到了去年夏天我和丽娅讨论的哪吒疑问：抛开有可能干扰人间的神的因素，人到底有没有可能突破基因和生长环境拥有绝对的自由意志？

    回到命运的问题上来，命运到底是一条确定的线还是无数个概率式的点? 不打开盒子，你永远不知道猫是死是活，因为猫既死又活。在微观世界中，如果不打开原子核，电子既在这里又在那里，你永远无法在低维状态下确定电子的位置。我们把微观粒子的这种特性称为波粒二象性。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推测，没有展开的命运，也具有波粒二象性。正是因为命运坍缩在人类不可知的高维状态里，所以对人类来说，命运才是不确定的。而从时间上展开，命运则可以呈现出对人类确定的状态。

    那么，在高维已经确定的命运，低维动物人类到底有没有机会参与其显现的概率呢？

    科学家认为第四个维度是空间三维之外的时间，四维生物，可以利用时间的改变，改变空间上的位置；我们假设把四维空间想象成三维空间在时间维度上无限延伸而成的一条粗壮的线，无数个这样的四维线依次排开形成五维面（相当于人们所说的平行宇宙），无数个五维面堆叠成六维空间体。

    如果说，三维给了我们空间上的自由度，那么理论上六维就可以给予人时间上的自由度。

    如果神存在的话，他可以主宰事情的走向，但可能主宰不了你的心念。心念的质量增长，四维线因吸引力而偏移，你就可以从这条四维线，利用六维体的自由度，走向另一条四维线。

    罢了，人终究是人，人类怎么能自动成神呢？正念哪里来，怎么可能源源不断地自动生成？冰块怎么能自动融化呢？冷窖里取出的冰块若没有热量交换无论如何也不能融化。如果说人是活的，具有主动性，那么这个活的冰块，至少也要主动地去触碰热量。仅凭目的否定原因？无稽之谈。

    妈的，以上一套真是有一种高塔上喷粪的扯淡感。可笑的是，古往今来，信徒们偏偏喜欢这种做派。

    人对自己的理解，是从他人的反馈（照镜子）中一点点清晰地。当人本身的部分不能被看见，取代的是他人的要求和期待，这个人的躯壳就会被他人灌注的灵魂占据。那么这个人本来的灵魂呢？要么屈居一隅，得不到伸展；要么在外游荡，变成孤魂野鬼，向外寻求新的地盘。这就是人类的缺。

    缺可以使人漂泊流浪，也可以使人受束缚囚禁，流浪汉和囚徒本质上是一个物种的两个侧面，一个被关在外面进不来，一个是被关在里面出不去。爱是人类的锚。锚可以解决漂泊，而爱可以解救囚徒。

    就像我需要丽娅，我永远需要一个符号作为生活的锚。这个锚可以是爱情、甚至可以是假想的爱情。我可以沉迷在求之不得的痛苦中，生活被搅弄但却得以继续，但失去了锚我的灵魂就无法继续生活。

    实际上，只要和他人产生联系，一个人可以拥有不止一个锚。但是，只有真实的联系中诞生的锚，才能使船只在风浪翻卷的大海中不惧动荡。

    我觉得本自具足是一个谎言。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本自具足，那我相信他生来即神。人之所以区别于神，就在于缺。

    人类是天生设计有缺陷的、无论如何都要受激素控制的动物。人类的缺，无法根治，只能改善。

    哈哈哈，人类一思考，造物主就要发笑。

    没准儿神秀说的是对的呢？不惹尘埃、风旗不动，乃是真空。真空，乃是人类的死地。

    管他有没有神，身为人类就好好做一个人类吧。既然有七情六欲，凡根五蕴，就好好体会，只有真正堕入过地狱并从地狱中走出的人才敢说有不入地狱的能力。

    纸面上存有几片污渍和一道钢笔划过的印记，下半页歪歪扭扭两个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