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穆站在队伍前列，事无巨细地交代临行前最后一次的注意事项。
小白独自站在他身边，即使两天前的实验已经知道他不会轻易攻击人类，看到他卸下了手铐，其他人依旧有些惴惴不安，远远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注意到下属们的视线，江穆讲话的声音顿了顿，从肩上的登山包里取出一个面罩，递给小白。
“戴上。”
面罩牢牢地扣在小白的脸上，他仔细地把绕过耳后的带子卡扣在脑袋后面卡好，垂着脑袋乖顺地站在原地。
见状，其他人也稍微放下了警惕。
江穆扫视了一圈人们各异的神态，点点头，继续交代道：“还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这次任务，尽量不要击毙任何丧尸，以躲避尸群为主要目标。”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有人忿忿地举起手。
“队长，那可是丧尸啊，不干掉他们也太危险了吧！”
江穆淡淡地瞥他一眼：“除非丧尸离你只有几厘米，马上就要抓到你咬住你的脖子时，为了自保当然可以击杀他们，除此之外的情况都以躲避为主，就当是替基地节省点弹药，我说清楚了吗？”
那人讪讪地放下手，同身边的人小声交头接耳了几句，算是认可了这个新规定。
江穆侧过头，与身旁的家伙对视了一眼。
下半张脸完全被面罩挡上，那双眼睛显得大而明亮，小白弯了弯眼睛，江穆猜测面罩下的那半张脸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那天他去向小白沟通这次任务详情时，小白的态度相当忸怩。
“我想帮你，但是我也不想我的同伴们因为我而死……”
他缓缓地道出自己的担忧，秀气的眉毛因为纠结拧在一起。
又是这种与人类一模一样的表情，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江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有时同他交流时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人类。
“这样吧，那我会下命令，在这次任务尽量不击杀丧尸，怎么样？”
小白惊讶地抬眼看他，听到江穆继续道：“你能感知尸群的位置对吧？”
他点点头，听到面前人继续说道：“那就麻烦你把这项能力发挥到极致，帮助我的团队避过大部分丧尸，也就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种事了。”
他真的履行了和自己的约定。
小白这么想到，心底涌上几分喜悦的情绪。
城郊废弃医院。
虽说基地的药物储备很充足，但江穆还是奉命要多带一些抗生素回去。
除此之外，就是尽可能的搜寻落单在外的幸存者，并把他们带回基地。医院的药物资源很充足，有相当一部分幸存者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藏匿生活。
眼前的景象称不上是断壁残垣也可以称作破败不堪，医院的窗户大多不太完整，零散的玻璃碎片掉落的到处都是，可以想象冬天即使是躲在建筑里，恐怕也比外面好不了几分。
小白跟着队伍小心翼翼地前进，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手拽住江穆的袖口。所有人瞬间举枪，江穆的枪口几乎贴上墙面。
“左前方拐角处，六个。”小白压低声音，鼻尖微动，“它们在啃食……尸体，暂时没发现我们。”
啃的是什么东西的尸体自然不必说，有几个人听见小白的描述想象到画面，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江穆抬手示意队伍隐蔽，这里是视觉死角，并不能看到小白说的那番景象，但他选择完全相信小白的话。
“绕右侧安全通道。”江穆收回枪，轻轻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做得好。”
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上了二楼，来到走廊后，几人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向刚才他们移动上来的位置。
几个佝偻的身影正围着坍塌的混凝土柱蠕动，在他们身下的是已经被啃食干净的人类尸体。
“……四，五，六，操，还真是六个。”
其中有人小声地感叹了一句，如此精确的数量，真是不可思议。
队伍行进到二楼拐角时，变故陡生。
不知是谁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掉落在地的钢筋，经过长时间的腐蚀，钢筋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坚固。
断裂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彻，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前方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闷响——丧尸群被惊动了。
“快走！”
江穆当机立断下令掉头，回到安全通道，那里带锁的铁质大门可以挡住尸群。
队员们纷纷响应，快速有序地沿着来时的走廊撤离，回到安全通道后，负责殿后的江穆一个回身关上大门并上锁一气呵成。
他扫视了一圈队伍清点人数，忽然脸色一变。
“小白在哪？”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此时才发现方才一直沉默地跟在队伍里那只小丧尸不见了。
“妈的，他肯定是趁机逃跑了，丧尸又不会攻击他！早知道就拿铁链子给他拴住了！”
刚才在二楼窗边数丧尸个数的队员小陈开口，语气满是愤懑，其他人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哦？所以你在质疑我的决定不对？”
江穆抬眸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没有，江队，我只是，呃，对不起，江队！”
小陈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反驳，最终还是在江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老实地道了句歉。
江穆没有回话，心里却也同样因为这句话产生了几分怀疑，难道小白真的逃跑了？
他想到小白那双清亮的眼睛，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没什么不可能的，如果换作他被当作实验品，这么难得的逃跑机会，他也指定不会放过。
这么想着，江穆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忽然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击声，队员们脸色一变：“追上来了？”
江穆皱起眉回头，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声的呼唤。
“是我。”
江穆愣了愣，三两下打开门，门外小白依旧站在那里，脸上还老老实实地带着那个防咬面罩。
顶着众人错愕的目光，他冲大家挥了挥手：“出来吧，这附近没有丧尸了。”
江穆的目光中在小白身上上下扫视：“你干什么去了？”
“刚才那些丧尸是变异种，来的速度太快了，我怕你们逃跑不及，就留下来跟他们交谈了几句。”
小白摸摸脑袋，说的云淡风轻。
差点忘了，他们是同类。
“交谈的结果呢？”江穆挑了挑眉。
“嘿嘿，因为他们是变异种，所以听不懂我说话。”小白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们能闻出我是同类，所以没有再攻击，只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哎，既然你能跟丧尸交流，让这里的丧尸都离开不行吗？”
一个女生好奇地开口。
“嗯……这个可能不太行，其实丧尸之间也是有自己的语言的，我也只能跟我原来那个部落的同伴交流，不同区域的丧尸之间的语言也不怎么共通，只能认出彼此是同类。”
居然是这样，其余队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行动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几人从安全通道出来，私下确认周围临近的地方没有丧尸之后，沿着另一条路线继续搜寻。
小白跟在江穆身边，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除了嗅觉之外，他的听力也远超常人，几次都帮助队伍更正路线避开了有丧尸的岔路。
“没想到你还挺负责。”
刚刚还因为以为小白逃跑的小陈此时也逐渐放下了戒心，包裹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朝他竖了个认可的大拇指。
小白弯着眼睛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言语。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明白丧尸如果和人类相遇，江穆他们必定会迫不得已地开枪，到时候一定还是丧尸死伤惨重，避开他们的相汇，也是在变相地保护自己的同类了。
接下来的搜寻任务进行的很顺利，到达顶楼后，看到依旧空空如也的走廊，队员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大家都担心会遇到尸群围剿，即使是握有足够有杀伤力的武器，面对数量多得骇人的尸群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脱身的。
“奇怪，怎么会没有幸存者呢……”
结束这一层的搜寻准备下撤，忽然有队员喃喃自语。
闻言，江穆皱起眉。
药品的确是顺利拿到了，可是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难道是这里的幸存者都不幸遇难了？
“不管怎样，搜寻物资的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小陈倒是兴致勃勃，已经开始计划晚上回去要吃什么慰劳自己了。
队伍下撤到一楼，江穆最后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真的没有幸存者的踪迹后，扬起手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
“江穆……”
感觉到垂下来的另一只手的衣袖被扯了扯，江穆回头，看向表情有些困惑的小白。
“怎么了？”
小白抬手指了指地面：“我听见下面有声音。”
众人皆是一愣，江穆微微眯眼：“你确定吗？哪里的下面？”
“就是我们脚底下，这下面是不是还有空间，就像你们的地下室那样？”
江穆一怔，随即了然。的确，如果是医院的话，有地下一层的空间不奇怪，而且幸存者也更有可能躲藏在那里。
“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通往地下的入口。”
江穆摆了摆手，队员们自发分成几组，在附近仔细地搜寻起来，小白则是独自在附近晃悠，时不时把耳朵贴在墙面听里面的动静。
江穆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直到看到小白在一块摆满药柜的地方停下，他盯着地面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转过身，冲江穆挥了挥手。
“所有人，跟我过来。”
江穆没有犹豫，径直朝着小白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不明所以的队员。
小白指了指脚下，语气笃定：“就是这里。”
“真的假的，这哪有东西？”
队伍里有人提出质疑。
江穆不语，蹲下身在地上仔细地寻找，忽然在药柜一角与地面接触的位置发现了一条几乎很难注意到的缝隙。
其他人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条缝隙时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真的有！”
“上面有柜子，要怎么打开啊？”
江穆抬眼，伸手在队伍中点了几名身形健硕的男人：“你们几个，把这个药柜挪开，注意不要发出声音。”
被点到的几人走上前来，稍微商量了两句位置分配，就默契地一同抬起药柜慢慢地将其挪到一边，药柜的分量不清，即使是三个人抬也还是用了相当的力气。
药柜被移开后，藏在柜子下的地板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看上去像是把手的位置，江穆伸手扣住那一块，使了点力气，那块地板就被掀开了一个斜角，大小刚好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还真是！”
队员们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小陈自告奋勇地举手：“江队，我先下去探探情况。”
见有人请缨，江穆也不多纠结，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小陈拍了拍手上的灰，身形轻快地顺着入口跳了下去，片刻后，下面传来他的声音：“有点黑，但是没发现什么情况，你们下来吧。”
其他几人也纷纷跳了下去，江穆跳下去后，看到站在上面的小白有些犹豫，问道：“怎么了，不敢下？”
小白探着头看了眼下面，声音小了几分：“很高吗？”
“不高，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江穆沉声道，小白踟蹰了两秒，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闭着眼向下一跳，只觉得自己被一双胳膊稳稳地接住后放在地上。
“谢谢你，江穆。”
小白露出一如既往的笑眼。
江穆点点头，确认上方留守几人望风后，顺着前方的路摸索着前进。
这里的确有点黑，灯光昏暗得一闪一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腐烂的味道，让人不禁皱眉。
顺着路，走到了一扇门前，眼见周围已经没有了别的去处，江穆示意众人退后几步，抬脚狠狠地踹在门上，一下，两下，破旧的门锁经不起这样的大力，两下之后就“嘭”的一声向里弹开。
几乎是瞬间，一众人都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房间内，随后又惊讶地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