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

    “你还是小孩子吗?!”

    江烬梧冷冷看着下首的人,“且不说班越和你是同僚!论品级也比你高上半阶,这事闹出去你生怕别人抓不住你的把柄来参你吗?再者,班越马上就要去陇州赴任,他若在这时受伤,你替他去吗?”

    “谢昭野,你何时开始如此胡闹了?”

    谢昭野也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儿的,被逮住了确实是他理亏,在江烬梧跟前他也无须推诿做戏,顿了顿,勉强算是给自己辩解了一句:“班越武功高强,反正伤不着他,我只是想让他闹个笑话而已。”

    江烬梧一拍桌案,猛地起身,“是伤不着他!可为他赶车的车夫却受了波及,班越会武功,躲闪及时,那车夫却被压在了车架下!孤让人去瞧过了,他算命大,没伤及性命,可受了伤仍需养上数月。今日是他命大,下回呢?”

    “谢昭野,你做事时从来看不到这些无辜的人吗?你这般行事,和你看不上的卢炳春有什么区别?!”

    一旁装鹌鹑的默书眉心一跳,暗暗叫急。西宁侯卢炳春,当年趁褚大人为了东宫里摇摇欲坠的太子四处奔走时,借机陷害,致使褚氏全族流放,一家老小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江烬梧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身僵住,负在身后的手蜷了蜷,想找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寂静又焦灼。

    谢昭野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野才哑着嗓子轻嗤一声,“怎么,殿下是第一天认识臣吗?”

    他不本就是这种人?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他这么一步步爬上来的,难道还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吗?

    他抬眸,直直望了江烬梧一会儿。

    “殿下不耐烦见臣,臣就不碍殿下的眼了。”说罢,他连礼也没行,径直转身。

    “殿下?”默书小声。

    江烬梧怔愣地望着谢昭野消失的背影,好半晌,挫败地阖了阖眼,有些无措地问:“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默书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被气着了,才口不择言。”

    “孤只是想,他若一直这样不改,早晚会有兜不住的时候,孤知道他一身傲骨,养成的脾性一时改不了,可若将来孤不在了……”

    “我对不住褚大人。”他轻声,更像是自言自语。

    江烬梧垂下眸,抿了抿唇,同默书道:“给那个车夫找个好大夫,再送些银子和药材去,别漏了身份。”

    “另外赏些东西给班将军。”他又补了句,“宫里人多嘴杂,今日的事,孤不希望传到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是,奴才这就去办。”

    ……

    谢昭野回到工部后就阴沉着脸,整个工部大气都不敢喘,下级官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虽然平时看谢昭野好说话得很,但这时都默契地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等谢昭野抬步走了出去,其他人才松一口气准备散衙。

    谢昭野回府后也依旧是满身低气压。这次也没哪个师父能突然蹦出来开导他。府里的管事小心翼翼来禀报,说一早他刚出门去上朝,宫里就来了人,东宫赏下五百两黄金。谢昭野掀开看了眼,金锭上没有官印,不用猜就知道应该是从东宫的私库里出来的。

    谢昭野盯着这些金子看了许久,瞪了几眼,不知道是透过这些死物在瞪谁,一股郁气想发又发不出!

    “拿下去!”

    要是没有白日里那一出,他铁定就借着由头去东宫晃悠了,现在却怎么也拉不下脸!

    谢昭野自个在书房生闷气,连晚饭都没吃。

    然而他一个人怎么也静不下心,在书房待了快两个时辰,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咬牙切齿了一阵,然后招来府里的长随吩咐了几句,扭头又在宫门已经下钥了的时间溜进了宫。

    *

    江烬梧正在永和殿。

    他到的时候,两位衣着清凉的小妃嫔刚侍完疾。

    雍武帝今日一改之前的萎靡,竟然瞧着还有些亢奋。他许久不曾召过嫔妃,不知道今日怎么来了兴致。

    但这些也不是江烬梧该过问的。

    人这精神头一好,就容易想得多。

    江烬梧进去时,里头的味道还没散完,炉子里不知道燃的是什么香,让他格外不舒服。他瞧了眼大开的窗户和一阵阵吹进来的冷风,想起太医说雍武帝如今并不能受寒。

    “陛下。”

    雍武帝随意地挥挥手让他免礼,“这个时间怎么过来了?”

    江烬梧将南疆的事说了说。

    雍武帝:“这么说这个南溧女君是有不臣之心喽?”在他看来,这种小国受了大魏的庇护,若非前头他们跪得快,就凭这个小国还敢收留逆臣,起兵犯大魏的边境,他甚至可以直接下令屠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弹丸之地!现在才多久?

    至于江烬梧说的受灾?一个小小的水灾就不能按时纳岁贡了?更别说现在还有可能在陇州兴风作浪!

    江烬梧抿了抿唇,“臣已经决定派班将军前去,班将军熟悉南疆,彼时南溧归顺时也曾出使过,正好前陇州知州半年前致仕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

    “班将军?哪个班将军?”

    “是班越,曾做过裴中书麾下的副将。”江烬梧提醒他,“去年年初,班将军从南疆回京后因旧伤复发,一直在府里养伤。”

    “哦,他啊。”雍武帝勉强对上了号,“朕倒是记得他爹,哼,那老家伙可不讨喜。”

    雍武帝这时才正眼瞧了他眼,“怎么不派谢昭野去?”

    青州知州姓秦,与陇州相邻,相互钳制。西南大营的副指挥使与秦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半年前致仕的陇州知州还不到六十岁,说是年岁大了要安享天年,实际上就是群狼环伺偏还能力不足,被排挤得只能致仕。

    新上任的陇州知州势必有的是需要周旋的地方,但若能站稳脚跟,就相当在西南大营撕开了口子。之所以选择陇州,一是之前江烬梧坐镇的缘故,陇州本就脱离了原本秦家的掌控,二则是时机。

    秦家想叼回这块肉已经很久了,先前江烬梧一直让王锵代理陇州政务,绝了秦家想派人去的念头,只是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这次倒是个派新人过去的好机会。

    秦家怕陇州真会闹出什么棘手的事,这个时候也不会想自找麻烦。

    谁都看得出来,江烬梧想做什么,所以才都会意外,他放着谢昭野不用,竟然选了班越?

    江烬梧只说,“臣和裴大人、苏大人等人都商议过了,他们也觉得班将军去就很合适。”

    听到苏允也同意了,雍武帝倒不再说什么了。

    “罢,你决定就好。”

    他方才还精神着,才和江烬梧说了不到一刻钟的话竟就露了倦意,打了个哈欠,也没心情再抓着这些不放了。

    只不过临了又随口跟江烬梧说:“对了,乾儿也该回工部了吧?他总归是你弟弟,年轻不懂事,你多教教他怎么办差,将来也能辅佐你。”

    江烬梧看了看雍武帝,一时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点他什么。

    “还有,你和秦三娘的亲事定下有一段日子了,也该找机会见见,都是未婚夫妻了,无须拘着什么男女大防。”

    江烬梧没同他争执什么,温声应了句,就退出去了。

    刚走出永和殿,就见雍武帝新提拔的大太监林容端着药走近。

    林容停下步子,规规矩矩道:“奴才恭送殿下。夜深了,方才下了小雨,前头那条青石子铺的路有些滑,殿下回去时小心些。”

    江烬梧侧目看了他眼,跟他的前辈安德佑相比,林容规矩了太多。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人,也难怪才两个月不到就能在雍武帝身边站稳脚跟。

    “陛下的药方换了?”他闻着和之前的味道不大一样了。

    林容答:“是,太医署日前换的新方子,殿下近日事忙,许是还没来得及翻看医案。”

    江烬梧颔首,“无事了,你进去吧,让陛下趁热喝。”

    “是。”

    他没带默书来,只带了两个小太监掌灯。

    傍晚刚下过雨,江烬梧今天正好烦闷,被雨后夹着新生嫩草的微风一吹,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

    回到东宫,默书上来迎他,接下他解下的大氅,“殿下回来了!池子里已经备好热水了,殿下今日累了一天了,松泛松泛,得早些休息才是。”

    江烬梧点点头,瞥见廊下新多出来的一盆开着的君子兰,随意道,“花房怎么这个时候送了兰花来?还是开着的。”

    “这是六皇子送来的,六皇子身边的嬷嬷是南方来的,有一手养花的好功夫,这不养出几盆君子兰就特意送来,说是给殿下赏着玩的。”

    六皇子今年才十四岁,江烬梧被废时尚且还没出生。只不过雍武帝一向不大重视这些儿女,六皇子生母早逝,从出生就被扔在冷宫,十岁时还没名字。江烬梧知道后就在雍武帝面前提了提,以他的名义给六皇子赐了一个名字。

    这几年有东宫偶尔照拂,六皇子过得比以前可好太多了。六皇子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

    江烬梧顿了顿,想起来,“孤这个月还没看六弟的功课吧?明日让人去崇文馆把六弟的功课取来,孤看看他学得怎么样了。”

    “是,奴才记下了。”默书应完又瞥了眼那两盆君子兰,心说,宫里长大的孩子,果然生来就会察言观色,更会为自己谋算。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这就是这里是生存规则,更不谈,这些个皇子们遇上的还是雍武帝这么个只顾自己快活的父皇。

    江烬梧迈着步子走进寝殿后的池子,干净的里衣、帕子什么都备好了。默书已经往池子里放了花露,这还是涂鄢做的,用的是一种中原不大见得着的花,说是可以缓解每月十六蛊虫苏醒时对他脑部的刺激。

    一晃眼,又快到十六了。

    他照旧让人退下,刚把外衫褪下,忽然凝神察觉到了异样。

    眉心一拧,视线扫了扫某处,静立片刻,忽然提起一旁落兵台上摆着的长剑,剑身出鞘的一瞬便有寒光划过他清隽的眸。

    锋利的剑刃划断了飘逸的纱帘,露出后头站着的人来。

    剑身怔怔,直指他的喉间。

    江烬梧凌厉的眸子一瞬间平息下来,两息间就收回了剑势。

    “……这个时间,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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