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晦气

    “滚开!谁给你的胆子?我还没打过瘾,谁让你动手的?”

    “王子,此地正在爆发鼠疫,如果陛下知道你私自跑来魏国境内,他——”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怕他吗?什么鼠疫,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你们搞的鬼!他和那个躲躲藏藏的臭老头说话我都听见了!”

    黑袍人脸一变,提醒他,“王子慎言,那是国师。”

    “呸,什么国师?”他嗤笑,“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稚嫩的脸。这何止是年轻?直接可以用小来形容了,单看年龄,十三四的样子,绝对不超过十五岁!且他的模样相比大部分北狄人五官的硬朗来说,会更加柔和精致,这一点,倒有些像大魏人。

    他将面巾扔出去的同时,抬脚就踹上了面前的人:“有本事你就去报信,看他罚不罚我?”

    黑袍人脸色变了变,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位有多受宠?只能硬生生受下这一脚,然后单膝跪下,“属下不敢!”

    少年冷哼一声,讥笑,“不敢?我看你可太敢了!我是不是早就下过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王子,那魏国太子十分狡猾,不能轻视啊,方才外面已经全是埋伏,若非属下得知您来了这里,及时赶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滚!”少年根本不听他解释,“你觉得我是什么废物吗?觉得我打不过他?!”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黑袍人这时才意识到,那些传言眼前人胡搅蛮缠的传言有多真!原本他不打一声招呼从北狄跑到这里来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如果不是他受宠,但凡换个人闹这样一出——打着陛下的名头,私自联络了他们在魏国的暗线,险些打乱了他们之前的部署,以陛下的脾气,亲儿子也能砍!

    他只能辩解:“属下是担心您的安危!”

    “我用得着你担心?”

    黑袍人暗暗叫苦,为了平息面前这个小祖宗的怒火,瞧了瞧左右,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王子不可不必将那魏国太子放在心上了!他恐怕也没什么活路了!”

    “你什么意思?”

    “王子有所不知。”他得意一笑,“刚才那魏国太子已经中箭!我们的箭上可是淬了东西的。”

    “这个魏国太子是有些胆色,刚亲自来这里,但他既然来了,那不慎感染鼠疫,不治身亡,也是他的命!”

    “王子何必耿耿于怀一个将死之人?他哪值得您放在心上啊?等他一死,魏国必乱,咱们等的时机也就到了,到时候,魏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一个魏国太子算什么?”

    他本是为了邀功,却不想,少年却瞬间变了脸,一脚踹翻他:“谁给你权力自作主张?!”

    少年凶狠地瞪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黑袍人有一瞬的错愕,不明白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少年握紧拳头,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带着自己的侍从扭头就走。

    他低声咬着牙,面容有些扭曲,神情复杂极了,夹着恼怒和嫉恨,眼中又有些恐惧和担心:“江、烬、梧!”

    喊这个名字时,用都是大魏的官话,出乎意料的是,他说大魏的官话说得很好,一点也听不出北狄的口音。

    *

    上京。

    金州的信刚一送到自然是到了苏允手里。

    苏允拆信看完后蹙着眉思量了片刻,命人去把裴中书找来,正欲着人再将谢昭野一并寻来时,他倒是先一步到了!

    人还未进来,话音已经先落下:“苏侍中!下官听说金州的信到了?”

    苏允一抬头就看见身着红色孔雀纹官袍的青年步履切切地走进来。

    谢昭野这时本该奉命在锦州督建燕池渠,却无诏返京,换了谁都得被治罪。但他手握东宫令牌,说是太子密令让他回京,也无人敢指摘。谁不知道他是太子心腹?

    苏允倒知道,但他不仅没有要提的意思,还把谢昭野带在身边,这些日子谢昭野除了管着工部外,在中枢的时间还要更多些,每日审批底下送来的各种折子,然后盯着送往金州的一批批物资。

    苏允之所以这么看重谢昭野,其实是猜到太子的打算。

    反正谢昭野迟早要入中枢,也许还会比他预料得要更早,苏允也乐得卖这个好。更不说,他和谢昭野虽然无师生之名,但还是有一段师生之谊在的。

    有这么个聪慧又出众的学生在,不久的将来恐怕还要与他共事,苏允还是有些骄傲的。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把信递给谢昭野:“你来得正好。”

    金州爆发鼠疫后,各地都人心惶惶,还有不少外地人有相熟的亲朋好友被困在金州的,但眼下金州封城,鼠疫没有蔓延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加上东宫太子不顾安危亲赴疫区,更足以安定民心。没有一个真正心怀底层的太子、未来的大魏君王,更能振奋人心了。

    只不过,苏允等一众大臣除了敬佩太子,更多的是担心。

    毕竟谁也保证不了,疫区会发生什么。

    苏允估摸着谢昭野已经看完了,“你是如何看的?”

    谢昭野眉心紧蹙,定定看着信中字迹,“这信不是殿下写的。”

    苏允:……

    “金州事情如此繁多,殿下没有时间亲自写信也是情理之中,这上头不是盖着殿下的私印吗?”

    谢昭野当然知道,也不是怀疑这信的真假,只是此前有关金州的密信都是江烬梧亲自写的,这回不是熟悉的字迹了,他才有些在意。

    暂且将这件小事放一边,谢昭野才道,“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于参曾在裴中书麾下待过好几年吧?恐怕还得裴中书来定夺。只是……”他眸子一寒,“勾结北狄人,谋害当朝太子,也不知道他有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

    还有那个什么邝韫,呵,一个乱民头子,竟然还能累得他亲自去救?不知是他的殿下太慈悲了,还是此人有什么得他青眼的过人之处?

    “我已经让人去请裴中书过来了。”苏允摇摇头,“这个于参之前趁乱送出奏报,将鼠疫一事上报朝廷,我还赞了他一句颇有急智,没想到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就是不知道,这场鼠疫和他有没有关系了!”

    谢昭野脑中掠过近日上京诸事。

    秦家倒是出人意料的过分安分了,连长乐宫里的秦贵妃,从春蚕礼之后就一直闭着宫门不大外出,简直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反而是某几个以前看着听话的人,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光凭于参一个金州军营的副指挥使,必然是没有能力搅弄出这么大一场风波的,他背后肯定还有人!

    很快,裴虎到了。他看完信后,怒得直拍桌案:“好一个于参!”

    于参只比他晚两年进军营,和他是一起在白家军里待过的!后来他镇守北境,于参在他麾下虽没立过什么大功,但一向忠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印象里忠厚实诚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苏大人,太子殿下可还有别的话?于参该怎么处置?”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把于参送到上京受审。”苏允顿了顿,“送信的使者说,现在于参已经被关进大牢,等金州乱局平定,会押送回京,在此之前,先将事情瞒下。”

    裴虎虽然脾气不好,但不是蠢人,稍一思索便猜到了江烬梧的用意,他叹了口气,“殿下是怕这内外勾结的事情在此时闹出来,会引得朝野动荡吧。”

    裴虎看了眼一旁脸色阴沉的谢昭野,心道,别看这个谢大人长了张比女子还漂亮的脸,但这一冷下来,锐利得跟刀子似的,轻易不敢多瞧。

    “谢大人在担心太子殿下?”

    谢昭野的手指动了动,仍沉着脸,细长的眼尾却向上扬了扬,泛着丝丝凉意,“身为臣子,怎能不担心?只是,既然太子殿下身在虎穴,我等也不能留在上京吃干饭不是?”

    他忽笑,眼睛跟林子里盯住了猎物的猛兽一般,戾气几乎要抑制不住溢出来了。

    “下官晌午时正巧和刑部的沈大人碰了个面,听说,齐老太傅快不行了。”

    齐老太傅,曾官至吏部尚书,后病退,但被雍武帝加封了正一品太傅,还赏了宅子留他在京里荣养的齐怀仁。

    齐怀仁今年已经七十有六,历经两朝,只是他的子孙却不太争气,荫官入仕后也没有哪个做出什么亮眼的政绩来,官职最高的还是他任国子监博士的长子,虽没什么实权,但在文人中还是有些地位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不过和齐怀仁这个两朝元老的父亲一比,就有点不够看了。

    齐怀仁临了了想给自己的子孙多留些保障,无可厚非。更何况,能被雍武帝特赐宅子荣养的,当然不可能什么过于刚正的牛脾气。

    只是,他心思实在多得有些令人生厌了。这些年仗着圣恩,拉帮结派,受着下面官员“上供”,给别人当大旗的事可不少,若不是金州突然生事,组建巡察司的事放缓,这个齐怀仁定然会出现在被清算的名单里!

    这些天谢昭野查到的东西都是在裴虎、苏允面前过了明路了,只不过因为是暗中调查,所以不宜宣扬。

    他们当然知道齐怀仁不安分。

    只不过,一是因为齐怀仁的确颇得圣心,雍武帝此前身体还好时还常召他入宫说话,二则是,齐怀仁身体不好久病不愈并不是假的,没准哪天就撑不住去了。这算账的时机也重要,他们原是想着让他好生度过这最后一段日子,后面有的是时间跟他几个儿子算总账。

    可谢昭野这意思,明显是不想等了。

    苏允琢磨着谢昭野的意思,迟疑着问,“难道你是怀疑他的手伸到金州去了?”

    更明确一点,他应该是怀疑齐怀仁在背后做着勾结北狄人的勾当!

    “有没有,查一查不就不知道了?带人抄了齐府,有的没有的,不就一目了然?”谢昭野道。

    苏允有点没反应过来。抄家?这是不是,简单粗暴了一点?齐怀仁气也得气死在床上了吧?

    谢昭野却没什么顾忌的。

    说得冠冕堂皇,他自己才知道,他只是不爽,抓个人找找晦气罢了。齐怀仁不安分是真,还正巧在这个时候撞上来,他也不算师出无名!

    反正,谢昭野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闲心。

    能顺道把人气死,还算功德一件?

    江烬梧总想他多做好事,这不就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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