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肆意灼烧的烈火,注定了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那些金色的瞳孔或是满目惊惧,或是溢满仇恨,夜鬼们在血液中进攻、反抗,在烈焰与惨叫中奔逃。雄性,雌性,幼崽,有无差别?有。但本质只有一个——夜鬼。
不管他是否癫狂,不管他是否有曾经和未来,不管他有爱无爱,他只是珍贵的能源——银流,仅此而已。
少年的身量还在抽条,短发在劲风中颤动,发尾醒目的血红颤似蝶翼,悠悠然立在风口。倘若不是身后狰狞着一排排并不友善的眼睛,少年当下似乎只是在欣赏楼盘街道上不平凡的夜色。
“小子你无路可逃了!”
闻声,少年微微偏头回看身后,淡然的神色并没有泛起惊异,反而又微微提了几分嘴角的幅度。“我无路可逃?主角跳楼不死定律你不知道吗?”
“小子,你的筹码能保证你在我们这里不死,至于跳楼死不死,你可以试试。”
天台上,少年转过身来,面对着眼前的凶险,额前的红色随动作又滑落了几分长度,染的眼球通红。擦了擦右眼的血,少年又戏谑道:“钓着你们我大概率不会活得很痛快,但坦然以待,我绝对会死得很惨。”
“你可是猎场出了名的少年猎手,丰神俊朗恣意潇洒,年纪轻轻大把的年华,确定要和我们在这种场合赌上生死吗?”
少年踌躇了片刻,略微有些黯然。 “风的尽头是虚无,风归现在便向了虚无……”
语毕,不顾万千嘈杂,少年闭上眼睛向后一跃,天台之下万丈深渊,纤瘦的身条细细碎碎在风中溶解、消散……
“呃——!”睡梦中的程风归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身,在浓稠的夜色中大口喘息了好几下平复情绪……
“小风你怎么了?”卧室的门从外被推开,清亮的男中音柔柔响起,边说着边打开了卧室灯。“又做噩梦了吗?”
风归的瞳孔中,长发泼墨的男人穿着睡袍逐步走近,最后这俊秀白皙的五官停在了触手可及的眼前。男人穿着花纹考究的白色睡袍,黑色的长发铺在后背,随着轻轻伏腰的动作悬垂在胸前。他神色似乎早习以为常,但还是略有些担忧,“还是同样的梦吗?没事了,现在很安……”
“拜托啊……”风归似乎并不领情,“我说五叔,你干嘛又大半夜窜我房里来啊……”
“你这小孩怎么不识好啊!我是在关心你好吗!”
见眼前的五叔不满地叉腰立直身子,修长的身形在床前投下一片阴影,明显带着压迫意味。“我这不就是单纯想来安抚安抚受惊吓的小孩嘛——!”
“不是我不领情……”风归无奈抓了抓红色的发尾,语气坚定道,“都三年了,我知道我很俊朗,叔你也很伟岸,但是我们俩年龄不合适,你就不要再执迷不误了好吗?继续垂涎于我,只会耽误了你仅剩不多的青春而已!”
少年并不担心眼前的五叔会受到什么打击,因为对方一贯的脸皮比自己还厚。
“好心当做驴肝肺,狗咬吕洞宾。睁眼说瞎话小心遭报应,早晚另一条腿也折了——再叫叔,拐杖给你锁洗手间里。”
喊眼前的男人为叔,似乎确实有点“睁眼瞎”的意味,但是俩人这么久的相处以来,对方比自己年长不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心理上接不接受,生理上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不怪风归防着他。
当年高楼天台纵身一跃而下,再睁眼,已经是缠满绷带,被男人捡到这里照顾了。一身的撕裂和骨痛对他来说不是稀罕事,当然不是不能忍,但是腰椎和右腿明显是受伤颇重,痛得他动都不敢动……“别乱动,你伤重,乱动小心直接瘫了。”
风归当然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他作为职业猎手,难道不是死在夜猎,而是饥寒交迫瘫痪被动活活饿死?无论哪种死法,风归现在都不太想年纪轻轻的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哦不,是一腿一等,因为受伤的腿疼得他不太敢动。
后来过了很久,风归才知道,疼反而证明不会瘫痪……又套话套了好久才套出来实情——这男人确实知道这事儿,是故意吓唬他才天天拿瘫痪当借口,戏弄他这个伤患的……
这也不怪他不领情,是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疑点重重,一打探就装失忆,含混不清避重就轻,什么多的细的都不说,反而对他这个小少年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总是喜欢明里暗里摸底细。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风归就跟着一起“失忆”了。导致二人处了这三年,互相连对方的全名都不知道——因为二人的ID卡都假的如出一辙——风规、五瑜……
目前腰腿早好的全乎了,但是心病难解,和他难以释怀的噩梦一样,始终闷闷的萦绕着无法消退。
“好好的小孩,帅是帅,俊是俊,怎么就是跟个板栗似的扎人。”嘟囔着,五叔已经走出卧室,只有余声渐隐——“行吧,那我不管你了,灯和门你自己关……”
这人一直都这样,没多少成年人的自觉和正经。
床头的开关坏了,一直没管,所以懒得拄拐的风归,现在正单腿蹦跳着去关了灯和门,回程中尝试双腿行走,但是一瘸一拐的,像个小老头,不太好看……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跟五叔这倒是挺“般配”——一个腿瘸,一个脑子瘸。反正自己是腿瘸的那一个!
黑夜中,风归不解于五叔的疑点重重,但又确实“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被他照料着,也真的只能保持警惕和防御,做不出什么恩将仇报的小人行径……
五叔,五瑜,到底是谁?
他二人只是互相间有来有往,也确实没有谁真正想直接打破这微妙的平衡……撕破脸皮,直面不知是人是鬼的对方,无论如何都是需要勇气的。
五叔虽然不太正经,但是明面儿上来说人家对自己一直都还不错……
又一次思之念之,风归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