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场曲：

    知音无古今

    知音之间没有距离，即使相距万里，纵然远隔千年，知音无古今。

    There is no distance between confidants, even if we are thousand miles or thousand years apart.

    1

    车牌号“浙 A.ZEN”的比亚迪停在了静心度假村大门口，雨默走下驾驶席，打开后面的车门，疯婆子小心地下了车。身穿白色素花旗袍的子衿和子佩从另一边下了车。这时，舟舟和大仙她们乘坐的园区专线电动客车也到了，他们在弧形玻璃雨廊下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下来。子衿向着合金铸成的园区大门看去，两扇大门中间合成一双祈祷的手，门上还以中英文祷成文字：“为全人类的身心灵健康祈祷，为世界和平祈福！Pray for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all mankind, and pray for world peace!”

    然而子佩这时却大吃一惊，站在子衿身旁，指着园区大门上方的黑色大理石横梁，只见上面覆盖了一条黑色横幅，以银白色字体印着“澄宇国际静心度假村”。

    “不是叫‘子云静心度假村’吗？怎么改名了？！难道，是怕周澄宇来把它给烧了？这项目的名称是说改就改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呀。”

    子衿没有作答，却在为南宫子云心胸的博大格局深感震撼：“好一个内外无别，人我如一的不二法门。”她在心里说。

    “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子佩不悦地道，“哎，子衿，咱们能不能把这名字给改回来？你总是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有主意让你的车防盗，有没有主意让这园子防火？”

    子衿笑了笑，道：“好吧，我回头去和甲方商量商量。”

    “这叫什么事？今天下午就要开光了。周澄宇当时只是虚张声势，演戏而已，目的是金蝉脱壳，找借口离开你。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不会真的再来捣乱，犯不着以身试法，他还有他现任的太太和家人不是？”子佩说着不由叹了口气，“真闹心。有些人正经事都忙不过来，有些人就有功夫无事生非，弄得后患无穷。唉——”

    “青小姐，你们先登记吧，我把您的旅行箱带去您的房间。您先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雨默这时道。

    “多谢了，雨默！”子衿说着，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本书，“我能否再麻烦你一件事？请帮我把这本书寄给玖思，好吗？”

    雨默接过那本书，是子衿新出版的文幻兼科幻小说《知音号的首航太空音乐会》，子衿还在扉页上签了名。

    “太好了！”雨默拿着书微笑起来，“不过我得先看看再说。”

    子衿也微笑起来：“不急，等玖思中考结束后再给他不迟。”

    “您想得真周到。我没有告诉他您回国了，就是怕影响他考试。放心吧，我先拿回去看了。“您想得真周到。我没有告诉他您回国了，就是怕影响他考试。放心吧，我先拿回去看了。哦，对了，子云老师也有新书要送给您。”

    “哦？子云老师又有成果了？”子衿微笑地看着雨默。

    “是的，他的《禅艺素食美学》和《论现代汉传佛教艺术文创》同时出版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恭喜他！我已经等不及想要拜读了。”子衿双手合十于胸前。

    “子云老师这两年来一边监督这个国际静心中的建设，一边还参与了宁波云顶天宫、南京佛顶宫胜境和宜兴佛光祖庭的装饰设计、美学创意和指导工作，效果非常震撼，是现代佛教建筑艺术的创新和大成之作，真的如天宫圣境一般，大殿内和园区景观内的各种大小型佛教雕塑艺术品在设计制作过程中还使用了子佩小姐设计的3D打印技术，无论是高大的佛像还是整面墙的浮雕，都十分精美和壮观，堪称艺术瑰宝。”雨默道。

    “太好了！太好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后，一定和子佩前去参观，敬拜，好好学习和感受一下。”子衿欣喜地说，“请代我问候子云老师，并表达我的敬意。我休息一下就去和他排练，请他稍候。”

    “你们已经在线上合奏多次了，现场热身一下就好了。”

    子衿笑了笑，道：“毕竟，是第一次同台演出，而且，是第一次正式会面。”

    雨默这时凑到子衿耳边悄声道：“子云老师非常紧张，他一想到要见您就害怕。”

    子佩听到了，一下子笑起来，道：“子衿有那么多粉丝，好多人坐飞机去看她的演出；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害怕见她的人。”

    子衿这时低声问雨默：“那他每天打坐，在修炼什么？”

    雨默看了看周围，又在子衿耳边低声道：“我也说不准。”

    “那他给学生授课的时候，也紧张吗？”子衿又轻声问。

    雨默摇摇头：“全世界，他只怕您。自从您把他的曲子填了词，改编成了国际音乐奥林匹克会歌，他就特别害怕见到您，说是得了‘恐衿症’。”

    子衿笑着想了想：“我还以为，子云老师害怕见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债主。可是今晚就要同台演出了，他想怎么样？”

    雨默为难地抓了抓脑袋。

    子衿这时指了指园区大门边已经打出去的演出广告：“我相信子云老师是个有担当的人，所以才要打造这座国际静心中心。请转告子云老师……其实，我也很怕见他……所以今晚，我将会蒙面出场，或者盲奏。”

    “盲奏？！”雨默甚是惊讶。子佩却在一边又笑了起来。

    “另外，”子衿接着説，“今天的开光仪式和演出之后，我会邀请你们参加六月份在温哥华爱乐岛的首届国际音乐奥林匹克盛会。”

    雨默立刻拍手笑了起来：“太好了！感谢青小姐！我这就去转告子云老师。”

    目送雨默驾车离去，子衿移步到园区大门前，子佩和疯婆子正在看大门边张立的大幅海报。

    澄宇国际静心度假村 - 开光典礼音乐会

    青子衿/南宫子云  琴箫合奏

    曲目：

    一、  空山鸟语

    二、  关睢

    三、  一眼万年

    四、  静观吟

    五、  高山

    六、  流水

    七、  潇湘水云

    八、  凤求凰

    九、  松烟入墨

    十、  三顾茅庐

    十一 、 良宵引

    十二、  神人畅

    十三、  卧龙吟

    十四、  广陵散

    十五、  思贤操

    十六、  鸥鹭忘机

    十七、  阳关三叠

    十八、  上善若水

    十九、  归去来兮

    二十、  天禅

    二十一、天涯一曲共悠扬

    二十二、知音无古今

    演出时间是今晚7点。

    子衿这时对子佩道：“你们先去登记入住吧，我们的别墅在第9栋‘弦音枕流’。中午你们去古琴酒店吃饭，我想一个人先去这园子里走一走。”

    “我也想先去园子里走一走。”作为这园子建筑总设计师的子佩早已迫不及待，尽管回国前已在视频上看过无数次，但此时激动的心情却令她把一切抛在脑后，直接安检进了大门，敞开双臂拥抱自己的杰作，疯婆子也紧随子佩跑进了园子。

    子衿摇摇头，去跟保安解释了一番，出示自己的电子证件。他们的行李都已通过安检，便在迎宾处登记。一些国内外游客也正在办理入住手续，子衿戴上面纱，否则，一旦被认出，她就会立刻遭到围攻。

    舟舟和服务生一起将他们一行人的行李放到敞篷观光电动车上，车身一边印着“静音”，另一边印着“静心”。大仙她们三个姑娘坐到车上，舟舟驾车，一路欢叫着驶往他们的环湖别墅，子衿看着他们远去不禁摇摇头，心想：“他们忘记了，这里是静心中心。”然后，她便独自往园区里走去。

    2

    两年多的时间，一个蜕变式的转身，她们梦想的宏图变成了眼前的现实。今天便是这座国际静心度假村正式启动的日子，所有嘉宾今天都会入住，同时迎来它的第一批观光客和学员，预定客满。

    沿着S形太极弦中央大道，子衿慢慢地走着，两旁翠竹相拱，鲜花载道。远远地，子衿看见已经习惯了假肢的疯婆子正张着两臂走在路边的平衡木上。平衡就是善，就是善智慧。阴鱼区水域倒映着建在水中央的OM圆磬静心中心，水边是木鱼造形的多元静心学院；另一边的园林阳鱼区，矗立着“松石间意”古琴大厦静心酒店；环湖二十四桥外是十八座亲水别墅，环湖内侧是禅诗联联廊桥和五行环湖大道，连接八座亭台楼榭。正值春花满园，绿树如荫。园林间散落着各式佛陀坐禅雕像和以不同字体雕刻在不同石头上的“静心”二字。子衿独自慢慢地走着，经过《心经》简林、《道德经》瀑布墙，绕过假山便见枯山水。

    雨雪天气里，不用打伞而漫步在环园禅诗联联廊桥里绕园一周将会十分惬意，环园廊桥共有1080对廊柱，收录镌刻了洋洋大观1080对禅诗楹联，横梁上刻有英文翻译，是向全球佛众弟子征集来的书法佳作，已结集出版，并有多语种电子版。徜徉在禅诗联联廊桥中，子衿逐一观赏着廊柱上的诗联和书法，面露笑容，那笑容是发自知音相遇无古今的共鸣和深切的感动，是身临净土天国般的超脱、心灵的归属和永恒的喜悦。且看这琴台附近的一段。

    “古琴三弄答流水，长箫一声怨落梅。”

    “七弦谐五音，一曲包万象。”

    “山僧有古琴，七弦断其六。”

    “菊酿上尊酒，风传太古琴。”

    “灯火三更雨，诗书一古琴。”

    “藓壁作怪画，石泉操古琴。”

    “空山无人置古琴，泠风七弦吹玉音。”

    ……

    子衿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折叠的白色纸灯笼，小心展开，上面有她书写的棣书“静心”二字和她的题名及红色落款印章，作为园区内的第一盏“静心”书法灯笼，她将它挂在了廊桥中。傍晚，廊桥中的灯将会随全园所有建筑上的轮廓灯水上水下一起被点亮，在水光灯影中，廊柱上的禅联也能被看清。

    湖上有人泛舟，隔湖传来有钢琴伴奏的小提琴乐音，子衿一听便知那是大仙和舟舟，他们正在合奏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春》。而子佩和疯婆子此时正躺在“无弦琴”台旁边的一张吊床上，闭着眼睛，仰面享受醉人的微风、花香与渺渺如云丝般的仙乐。子衿的脸上又现出微笑。

    继续往前漫步，经过“流杯亭”、越过“一弦禅”，踏过“九曲云荷”，子衿登上“一曲离忧”亭桥，从上面拿起一大一小两只木球，顺着桥边的木槽滚下，山林中便回响起如木琴般叮咚奏响的巴赫宁静的小曲。子衿非常满意它的音准、音色与和声。之后，子衿漫步来到“知音无古今”楼台，试奏了架设在那里的编钟和编馨，用自己手机里的电子音叉确认了音准。

    下一站，“金声玉振”大钟亭，钟亭的位置几乎是在整个园区正中央，远远就能望见亭中悬挂的“环宇知音大梵钟”。子衿来到钟旁，仰望两米八高的合金大钟，抬手轻轻抚摸钟身上镌刻的金刚经铭文。两年前，为寻云禅钟声，子衿踏入隆中山下的广德寺，没有找到钟，却在空寺里无意间惊闻琴声，知音故事由此开始，故事应在钟声里结束才算圆满。

    3

    天又开始落雨，子衿走进了古琴大厦酒店。宁静而又典雅的大堂里萦绕着丝丝款款的古琴曲，水池中有弹琴的古人雕像。已经就位的工作人员看到她，皆双手合十施礼，子衿亦微笑回礼。

    用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扫码，子衿乘观光电梯径直上到大厦最高层，这里只有一个复式套房，以及空中花园，门牌号是432。扫码后，深棕色玻璃门上显示出“云居楼”三个字，之后，门自动打开，子衿走进了套房。

    她的旅行箱卧在门边行李架上。宽敞的大厅里，临弧边形落地窗，静置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另一边有三间卧室，都开着门，走进其中一间，见床头桌上散放着一本英文版的史蒂文 .威廉 . 霍金的《时间简史》和尤瓦尔 .诺亚 .赫拉利的《未来简史》，还有南宫子云的新作《禅艺素食美学》和《论现代汉传佛教艺术文创》，而在床上枕边，被枕头盖住一角的，是子衿去年出版的《知音无古今》和《音乐修养之毕生绝学》，还有几年前创作并被拍成电影的《宇宙禅者》。子衿微笑地将自己带来的那本刚刚出版的《知音号的首航太空音乐会》打开，摘下别在胸前的袖珍笔，在扉页上题下两行字：

    “铁肩担道义，妙入著文章。”

    南宫子云老师雅正

    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她将新书轻轻放在子云枕边那几本书上面。

    书房的墙角掩映着翠竹和龟背竹，圆格窗边站着白色仙鹤吊灯，茶榻上备了明前杀青的新采龙井，书案上铺好了纸墨笔砚，棋桌上已布下黑白阵，每个房间的墙上都挂着琴诗墨宝：

    “客夜读君诗，如闻太古琴。”

    “长剑挂空壁，古琴藏虚匣。”

    “净室寒窗无长物，道书狼籍古琴横。”

    “幽人抱古琴，千载传妙音。”

    “古琴抚罢风满帘，深杯邀得月当户。”

    “有色非真画，无腔是古琴。”

    墙上还有两幅国画，一幅是“东坡抚琴图”，上有题款，为苏轼诗句：“回首向来潇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另一幅为临摹的宋徽宗赵佶的彩绘《听琴图》，图中诗云：“吟徴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

    静静的水流声伴着徵调养心琴曲。子衿沐浴更衣后来到书房里。玻璃书柜里有所有子衿需要的琴谱和经典藏卷，第一、二层之间的隔板上贴着子衿曾在广德寺云居楼书房里看到过的那张一寸宽的字条：“知君两件关心事，天下苍生架上书。”第二、三层之间也仍旧贴着那张字条：“佛曰：以出世之心做人，以入世之心做事。”

    书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长卷，上面有四联题诗：

    “我本无心入江南，无奈江南入我心。”

    —玖思

    “我本无心入笙箫，无奈笙箫入我心。”

    —雨默

    “我本无意起箫瑟，怎奈琴音知我心。”

    —南宫子云

    “我琴无意扰星海，却引万神起笙箫。”

    —青子衿

    子衿站在那卷横幅前，脸上露出看到家人合照般的笑容。

    打开落地玻璃门，子衿来到云顶花园露台上,这里是俯看西湖美景的绝佳地点。

    “四月烟柳，满湖花香；楼外青山，寺中箫唱。岁月静好，流年无殇；心若安住，山河无恙。”

    放下墨笔，子衿一边端详自己的字，一边喝了口龙井。她望着落地窗外南山下的西湖，沉吟良久，然后拿起手机，输入一条短信：“此‘澄宇’非彼‘澄宇’。此非攻心，而乃得心。有时，多得一人心，便可得天下。万法皆空，不著名相。万法随缘，只为道生。”想了想，她把短信发给了子佩。

    安放好几处镜头和麦克风，在手机上设了蓝牙无线扩音，子衿来到弧形落地窗边的钢琴前，琴盖缓缓地无声地自动打开，琴上的电子乐谱也自动开启，屏幕上出现一纸芳笺，是她熟悉的字体和笔迹：

    “恰逢十五又逢君，明月一曲故人归。欢迎回家！”

    子衿微笑地看着那句话，抬起左手，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然后，她在琴上试了音，A=432赫兹，子衿满意地微笑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平静了片刻，接着，一曲《You Had Me Before Hello》（天涯一曲共悠扬）在整座度假村园区内回响起来，吸引了所有前来参加开光典礼和首批入住的人们的目光去找寻，在烟雨中静候嘉宾的楼台廊桥、倒映在水中的松梅竹柳、园中的一切都在聆听。

    一曲过后，子衿静静地坐在琴前，闭着眼睛，这时，她听到一个低缓则轻柔的声音：“旅途劳顿，你该好好休息。”

    子衿睁开眼睛，凭她音乐家的耳朵和修行者的感知，她知道说话的人并不在她身边，也不在这间屋里。

    “我们何时排练？”我在心里轻轻回答。

    “随你。”那个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我现在就过去，先生可已准备好？”她在心里问。

    “我已等君千年。”

    子衿微笑起来。

    “不过，你定了时间，地点得由我来定。”那个声音说。

    子衿仍旧微笑着：“不是去多元静修学字院的礼堂吗？那里可是我们今晚演出的舞台。”

    “不错。但我觉得，有比那里更好的排练场地。”

    “先生想去哪里？”子衿问。

    “自从三年前遇见卿，我就再也无心泛舟西湖。我一直把这个梦想留给卿，直到今日。”

    子衿会意，并微笑着点点头：“好吧，就依先生。”

    “感谢卿给我这个机会，是我莫大的荣幸！”

    子衿又不禁微笑：“我的确很忙，但我忙是为了天下众生，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六亲不认之人。自从与先生相识，先生与我之间的相知和信任已使我们成为灵魂的家人，因此，请不必和子衿如何客气，我正好也有要事相告，并想与先生当面协商。”

    “那好，比亚迪车就在楼下等候，自动驾驶，目的地已设定，请仙君移驾湖滨，我已在此恭候。”

    “好，我这就起身，请先生稍候。”

    十分钟后，子衿换上了她第一次去广德寺时穿的那身白色古风裙装，并戴上了白色面纱，然后，将她的长箫装入背套中，便飘离开了云居楼、古琴大厦。

    4

    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乘坐无人驾驶汽车，一路上，子衿凝望着车窗外烟雨濛濛的西湖，儿时的记忆又被一幕幕唤醒，这一别，仿若隔世。好想念家乡啊，她终于回来了，回家的感觉真好，但其实，她的心从未离开过。那些生活在西湖边上的人，他们是否能理解游子思乡的心情，他们是否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人间天堂，羡煞神仙，并为此感到庆幸？她的耳边不由得响起了那首《梦里水乡》，子佩曾经用杭州方言和四个姑娘一起唱过这首歌：

    春天的黄昏  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

    不要惊醒杨柳岸  那些缠绵的往事

    化作一缕轻烟  已消失在远方

    暖暖的午后  闪过一片片粉红的衣裳

    谁也载不走那扇古老的窗

    玲珑少年在岸上  守候一生的时光

    为何没能做个  你盼望的新娘

    淡淡相思都写在脸上  沉沉离别背在肩上

    泪水流过脸庞所有的话 现在还是没有讲

    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  看那晚霞吻着夕阳

    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那一个家今夜你在何方

    转回头迎着你的笑颜  心事全都被你发现

    梦里遥远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想家和想念一个人是同样的，如果你住在一个人的心里，他的心就是你的家，无论你走多远，你的心也渴望在那颗心里安歇。活在亲人的心里，那才是我们终极的归宿。

    对于和子云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作为目标向高维度的修行者，子衿从没有刻意去设想过，她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和缘分，自从两年前她开始修学子云传授给她的禅定功法，不久便出了功，两人便不再需要任何媒介，能随时随地隔空交流，因为他们连通了彼此所达到的共同的维度频率，创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意识频道，可以无所不在地于内心通话，成为了真正的灵魂知音。但是，他们并未对此执着，而只是如来如去，因此，他们才能保持在那个高频维度，并仍在不断地一起向上修行。

    “一念起，万水千山皆有情；一念灭，沧海桑田已无心。”

    二十分钟，车牌号“浙A.ZEN”的白色比亚迪将子衿带到了西子湖四季酒店。可能因为天下雨，又非节假日，这里宁静得看不到什么人。车停下后，车门自动滑开，子衿便见一个白衣人缓缓来到车边，一手撑着伞，一手立掌于胸前，向她施礼。那是她无数次在子云的琴箫禅乐视频中看到的主人公，仍如视频中的人一样，又高又瘦，身穿白色古装，系着蓝色腰带，披着古人的长发，留着两条长长的龙须刘海儿，同样戴着白色面纱，子衿却能从近距离内看到面纱后面那对薄薄的紧闭的双唇，内敛的嘴角带着一分苦楚、一分自信、一分微笑、一分坚毅，又似乎毫无意味，深不可测；两道长长的黑眉下一双深??的眼睛，深不可测的目光瞬间将子衿吸进他的灵魂；而此时出现在子云眼中的子衿，给他的感觉则近乎完全相同，他们互为知己，相互敬慕，相互神秘，相互吸引，彼此间却又相互信任，可以在一瞬间合为一体，而这种高维度境界的灵魂的合一，世俗之人无法理解，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子衿缓缓迈下车，站在了子云的伞下，面向他双手合十回礼，轻声唤道：“先生。”

    两人都抬起恭敬的目光来，在伞下四目相对。他们相互凝视了许久，或许只是片刻，却是瞬间永恒。周围没有人，只有淅淅沥沥宁静的雨滴，打在伞上，打在荷叶上，打在心上，洒在湖面上。

    子云这时轻声问道：“仙女，别来无恙？”但那声音是从他心里发出的，而非口中。

    “仙女心比天高，从未下凡，所以，未曾有一别。”子衿在心里缓缓回答。

    子云不禁微笑起来，在心里轻声道：“不惭是仙女。”

    “和先生一样，我只是，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子衿望着子云，这才注意到子云手中举着的那把伞，一串十八籽佛珠系在伞柄上，她看着那串佛珠，又抬头望向伞面，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又重新望着子云。

    子云看着子衿的眼睛，不禁微笑起来：“是仙女送我的。十三年前，京都乐谱书店。还记得吗？”

    子衿仍旧用手捂着嘴，差点笑起来：“我的天，原来竟是……”

    子云将伞交还到子衿手中，然后双手合十：“三年前，仙女第一次走进广德寺的那一天，我从云居楼上看到你，就一眼认了出来。”

    “先生那时因何没有告诉我？”子衿轻声问。

    “因为，我想在杭州，在西湖，在同样的一个雨天，在这把伞下，与你重逢。是在真正的相识，相知以后，真正的重逢。其实，如果我在第一次相遇之后，在网上搜索一下‘中国女钢琴家’，我一定会从图片中发现你，但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自小就开始学佛，我把一切都留给缘分，我相信，有缘人，一定会重逢。”

    子衿望着他：“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有教养的听众。我真希望，那一次你没有因为淋雨而得病。”

    “我没有，因为雨都化成了你琴声的一部分。”子云微笑地看着她。

    “没想到，第一次相遇，你听到我弹琴，第二次，竟是我听到你的琴声。”

    “这一次，我们要琴瑟合鸣。”

    “我们早已琴瑟合鸣了。”两人都笑起来。

    “我请仙女出来，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跟你好好聊一聊，主要有三件事。”子云这时说。

    “先生请讲。”

    “走，我们去那边的长廊里走一走。”子云说。

    子衿扭头看了看：“好。”

    5

    两人来到湖边步廊中，收了伞，缓缓地沿着廊道漫步。望着眼前的湖水和对面的瀑布，子衿微笑道：“先生真是选对了地方，这里好美，又如此清静。”

    “主要是因为，这里有一个酒店专属的码头，可以避开湖边景区码头上的游人，我在这里包了游船，想请仙女在这里上船，与我泛舟西湖。”子云解释。

    “先生想得周到，我也一直思念着故乡，常常在梦中重游西湖。”子衿道。

    “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说说话，待会儿再上船。”子云说。

    “好。”子衿在廊边坐下来，两人面向湖水，望着烟柳雨色和满湖涟渏。

    “这两三年来，我最关心的，全是你的健康。”子云这时说。

    子衿微笑了一下，道：“我一向都很好，每天练功，和先生一样，以光和音乐为食。”

    子云看着她：“但我有一事想弄清。”他从兜里拿出一只白色信封，递给子衿。

    子衿不解，接过信封，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一张纸，瞬间，她明白了。那是三年前她在广德寺香炉里烧掉的一张诊断书，子云竟然发现了它，原来，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为她的癌症痛心，忧虑，并以自己的方式在帮她抗癌。

    “你无法想象，当我看到这张诊断书时，我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子云说，“我甚至，心痛到吐血。”

    子衿的眼泪唰地涌上来，哽咽着道：“对不起！”她用双手捂住嘴。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崩溃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因为我想到，你需要帮助，而不是眼泪，所以我决定，要用我的方式，尽我的全力帮助你。于是我就开始，和你分享我的功法。无比庆幸的是，我奶奶西尔维娅在那之后不久因我的功法和频率疗法抗癌成功。我想知道的是，你目前的状况如何？”子云转身看着子衿。

    子衿抹去脸上的泪水，道：“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发现了这张诊断书，为我痛心焦虑，并一直在帮我抗癌。此恩，实在难报！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三年前，我在一段长时间的环球巡演之后去西方某国的一个海岛上休假，我只想在那里待上两晚。那个岛不大，但是海景秀美，风光气候宜人，只是由于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去那里的旅游者并不多，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岛上的居民出行不便，生活并不富裕，岛上只有一所学校、一所医院。我住在岛上海滩边的一个小酒店里，第一天在酒店餐馆就餐后忽然感到胸痛，这种状况从未发生过，我一直很健康，我怀疑是餐馆里的食物有问题，就去了岛上的医院，一系列的检查，包括验血和胸部超声波检查后，妇科女医生要我做□□穿刺活检，说是发现了乳腺纤维瘤，要确认它是否良性。我当时的确感到紧张。在做检查之前，我在候诊室里等待，另一位和我一起候诊的女病人主动和我攀谈起来，说这个岛上近一年来有很多女性都得了乳腺癌，不知是因为这里的水土还是当地的食物出了问题，或是别的原因，得病的都是年轻美女，她们都被手术，失去了一只□□，但却没有人因为癌症死去，因为发现得早，她们当中大多数都还没有结婚生育。我听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而且作为一个素食者和修行者，我对自己的身体和健康有一定的把握，于是我立即放弃了做穿刺检查，回到酒店房间，通过打坐和气功将体内毒素排出，然后立即离开了那个岛。我去另一所大城市的中心医院又做了检查，结果证明没有问题。但一想到那个小岛，有很多年轻的女性失去了或正在或即将失去她们健康的□□，不像是误诊，倒更像是阴谋，我感到不寒而栗，于是决定报警。警方派出了几位特工，包括一位年轻美貌的女特警，他们以旅游者身份去了那座岛，秘密调查此事，不久便查出，岛上唯一那所医院里唯一的那位女妇科医生竟是所有那些女性的恶梦，这位女医生名叫莫妮卡，她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被她救过的丈夫卡洛斯欺骗了她，卡洛斯表面上要报答莫妮卡的救命之恩，背地里却喜欢大胸美女，他是海滨那家酒店的老板，常常躲在酒店里偷看海滩上穿泳装的年轻美女，瞄准目标后就去跟踪，找机会搭讪，而很多女性都抵挡不住他英俊的外表和身材，跟他进了酒店里的私密客房。莫妮卡是岛上唯一的一个女医生，也是唯一的一名妇科医生，她非常优秀，但却身材矮小，相貌平平，毫无性感可言。卡洛斯是个外乡人，因为听说这个偏僻的小岛盛产美女，就来到这里猎艳，却差点死在海里，被莫妮卡救了命，并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到康复。卡洛斯跟莫妮卡结了婚，是因为莫妮卡作为医生的高收入和她父亲留给她的那间酒店。可是婚后不久，莫妮卡就发现卡洛斯出轨，尽管非常痛苦，但莫妮卡不想离开卡洛斯，因为卡洛斯非常英俊，且如果离婚的话，她将会失去一半财产，包括父亲留下的那个酒店，但在嫉妒心的驱使下，莫妮卡决定要除掉岛上所有的大波女，于是，莫妮卡利用自己医生的权力和工作之便，给一个又一个年轻女人的□□判了死刑。她每天下班后或是不忙的时候就到卡洛斯管理的酒店去帮忙，看到有年轻的美女来用餐或住店，就找机会在她们点的食物和饮料里下药，使她们出现胸痛症状而去医院妇科就诊，她亲自给病人查看□□，做超声检查，询问她们的婚姻家庭和生活状况，包括□□的情况，记录下她们的习惯、病史和家族史，然后决定是否下手。岛上的居民文化程度都不高，医疗知识和经验也很差，栽到医生手里就只能听天由命。对于想除掉的女人，莫妮卡就叫她们做穿刺活检，所谓的穿刺实则是在健康女性的□□里注入真正的病人甚至死人的组织，因所有的过程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做，没有助手和证人，包括化验结果和数据，任凭她自己写下乳腺癌诊断书。莫妮卡安慰被吓得半死的病人说，切除就没事了，幸好早发现，还没有扩散。手术护士和麻醉师都是莫妮卡手底下的人，就这样，在一年当中，她切除了岛上近一半健康美女的□□，就连来这里的美女旅游者也不放过，这引起了很多居民的怀疑，但由于缺乏科学和法律知识，她们在惶恐之中也找不到凭证，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这时莫妮卡宣称，她已经开始对这个课题立项研究，要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个岛上发生了乳腺癌，且发病率如此之高。而她所做的这一切，的确大大震慑了卡洛斯和那些放浪的大波女。而就在这时，我来到了岛上。”

    子衿说到这时看了看子云，他半低着头，微微蹙着眉。

    “我在你看到这张伪造诊断书之后不久，获知了莫妮卡案子的结果，当时我在欧洲开演奏会，警方通知了我。我又去了那座岛，亲自去法庭聆听审判。那天，全岛的成年人几乎都来了，莫妮卡被带上法庭时立即遭到所有人起身咒骂，并向她抛掷脏物，若不是警察拦着，她就被所有那些被她害过的美女和她们的家人给当场打死了。莫妮卡在法庭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为了警告其它的不良医生，她被法官当庭勒令背诵医学院毕业生就职誓词——日内瓦宣言，她背诵了，完整无误，一边背一边流泪，她流泪是因为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罹癌过世，为了养育她，父亲历尽艰辛，而她自己也付出了超出岛上其它孩子百倍的努力，才得以出类拨萃，出国留学，成为了一名外科兼妇科肿瘤医生，并回到家乡服务，救治过上千人。可是此时此地，她得到的却是所有人的咒骂和羞辱；但接下来，莫妮卡却要求她的丈夫卡洛斯当庭背诵婚礼誓词，并要法庭上所有的已婚男人和女人一起背诵，法官应允，然而，没有一个人完整地背诵下来。莫妮卡大笑，说对于很多人来讲，结婚誓言只是婚礼上逢场作戏的台词，结了婚就忘了。她早已看出岛上风气糜烂，暗流涌动，很多男女都对情侣、婚姻和上帝不忠，而她自己，只是做了替天行道的事，以使人们摆脱对虚荣外表和肮脏欲望的追求，认清自己的灵魂。莫妮卡让她的律师放映了由她所雇私人侦探暗中拍下的卡洛斯与一个又一个大波女接触之后私密幽会的照片，还有岛上其它一些已婚男女私下里苟且的照片，看得好多人当即逃离法庭，牧师当场晕倒。剩下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告成了审判。莫妮卡当即宣布与卡洛斯离婚，由于他的不衷，他将分不到莫妮卡的一分钱财产，莫妮卡要这个一直不务正业的穷小子离开美女岛。法庭同意。卡洛斯当即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而后，法庭宣判莫妮卡无期徒刑。莫妮卡却只是笑了笑，并告诉所有人一个秘密：由于她丈夫卡洛斯的背叛，她一直没有性生活，她抑郁，忿恨，嫉妒，疯狂，报复，两个月前，她发现自己得了绝症，乳腺癌，晚期。她已立下遗嘱，卖掉她父亲留下的岛上的酒店，连同她其它的遗产一起，全部捐献给岛上的学校和医院。”

    子衿讲完，子云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两人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阵，子衿在细雨中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湖水，道：“真是抱歉，在这么美好的地方，这么美好时刻，谈起这么糟心的事情。”

    “这事，应该怪我。”子云低着头道，“当时我被吓懵了，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就误以为……真是愧对佛祖和如来。我若向你问清楚，就不会……”他把头扭向一边，长长地吐了口气，“我这个人有社恐，特别不敢和女性打交道。”

    子衿苦笑了一下：“虽然，我并没有罹癌，但你教我的功法和频率疗法，在这两三年中，大大提升了我的功力和心灵的维度，我也把它分享给了很多癌症病人；在加拿大，有一个华人的乳腺癌病友微信互助群，里面有四百多位华裔姐妹，乳腺癌在西方普遍多发，我分享的功法给了她们很多帮助，虽然也有人不信，有人做不到，有人坚持不下来，但不少人从中获益，顺利地完成了疗程，抗癌成功。在此，我想深深地感谢先生的努力和法布施！”子衿说着站起身来，面向子云双手合十，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子云连忙起身回礼：“阿弥陀佛！应该是我感谢你，将我的功法传播出去，在实践中印证并帮助了他人，功德无量。这也坚定了我要办好静心中心的信心。”

    子衿微笑地看着他：“我很荣幸成为先生功法的第二位受益者。好，本案结束。请问下一件，您想和我说的是什么？”

    子云愣了愣，缓过神来，不禁笑了笑，神秘兮兮地看着子衿道：“有人想见你。”

    子衿仍旧微笑地看着他：“让我猜猜。是……西尔维娅奶奶。”

    “？！……”子云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俩练同一种功法，莫不是也产生了心灵感应？”

    子衿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和西尔维娅奶奶去年就见过面了。”

    “啊？你们……”

    “自从……自从你把她的画作《海之交响曲——纪念楚迪泳渡英吉利海峡》拍成照片分享给我，我就想去拜会她了。不久听你说她抗癌成功，我好为她高兴。可惜移居加拿大之后一直很忙，直到去年，我去欧洲巡演时才得空去意大利，和她谈了很久，她一直都在谈你，你小时候干过的好事和坏事，她都告诉我了。我们一起去海边散步，一起打太极拳，一起弹琴，一起去看歌剧。我看她作画。我买下了她的《海之交响曲》原作，这幅画现在被收藏在爱乐岛的爱乐美术馆里，而我家里，则一直挂着你发给我的那幅画的照片。我和西尔维娅商量好，这事先不告诉你，因为我打算将你奶奶的故事还有莫妮卡的故事写成小说。现在这两部中篇小说都已经完成，并以中英文发表，一部标题为《乳腺癌患者》，另一部标题为《癌症、禅者和艺术家》。爱乐岛环宇爱乐影视文化公司要把它们拍成电影。”

    “真是太好了！祝贺你！阿弥陀佛！”子云再次合掌感谢佛恩。

    “西尔维娅奶奶来杭州了吗？”子衿这时问。

    “前天就到了，还有我父母、我外公外婆。他们就住在静心中心的别墅里。”

    “太好了，你的静心中心开光大典，他们来捧场。明天的音乐会，我父母、外公和家人也会来，他们还会去看我后天在杭州大剧院的演出。”

    子云一下子紧张起来：“哦，那，那要不要，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子衿想了想：“这事，先生就别操心了，好好准备你的开光大典和咱们的演奏会。”

    “哦，那好吧。”子云笑了。

    “我也有一事，想问先生，”子衿说，“不知南宫教授是否有空，两日后，可愿陪我去千岛湖一趟——我大姐青琴在温哥华创建了美洲的维也纳，现在，她想继知音城之后，在中国南方创建爱乐岛，将中国国乐、西方古典音乐和世界当代音乐融为一体，发扬并传承。介时，我提议要在千岛湖的爱乐群岛上建一座禅寺，我已将它命名为‘子云禅寺’。”

    “阿弥陀佛！善哉！我当然愿意，感谢仙女赐给我如此的荣幸！只是......”

    子衿微笑起来：“只有我和先生前往。”

    子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么好。”转而他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你说的有要事相商，指的就是这个吗？“

    “哦，不，是另一件事。“子衿侧了侧身，”先生去年创作的那首古琴曲《气吞云梦》，我不是把它改编成了古琴与乐队吗？现在，经过我的申请，这首曲子已经被批准作为湖北电视台分会场的作品入选明年的春晚节目。“

    南宫子云一听便不动了，就好像他听说由子衿改编的他的第一首钢琴曲《You Had Me Before Helllo-天涯一曲共悠扬》入选首届国际音乐奥林匹克开幕式会歌一样，但这还不是令他这个有社恐的腼腆大男最震惊的。

    “我想请先生作为这首曲子的古琴独奏，与乐队一起到时在黄鹤楼前演奏。”子衿说，真挚地看着子云，“湖北电视台的春晚分会场到时会在黄鹤楼前面搭一个非常大的舞台，作为直播现场，还会有其它非常精彩的节目呈献给全球电视和网上观众。”

    “我，”子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用自己三十多年修炼的禅功来平静自己，“我觉得吧，这事，还是由你出场担任独奏更好。你看，我在自己的频道视频上都从来不透脸，我，”

    “我得担任乐队指挥。”子衿轻声说，看着子云，“并且，作为《气吞云梦》这样的大曲，加上楚汉历史上众多的英雄豪杰、文人雅士，由男性来演奏，气场会更大一些。”

    子云把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说：“可你知道，我是琴家，不是演员，就连今晚的开光音乐会，都让我为难，我这个人，清静惯了。

    “可我觉得吧，”子衿含笑看了看天，“在那种人多的大场合，又是向全球直播的演出现场，最能表现出先生禅定的功底，作为子云国际静心中心的创始人和大老板，这也是先生为自己的事业做宣传，立威立信的好机会啊。”

    子云呆呆地坐在那里，然后叹了口气，道：“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子衿不由笑了：“先生说自己不是演员，可在你所有的视频里都向世界展示了你的琴艺，先生只是一直蒙着面，未露颜值而己。”

    子云也不由得笑了笑：“我可不想惹上世俗的麻烦，越清静越好。”

    “这很容易，先生的自媒体账号上从未开放评论区，和我一样，我也从来不看，没时间，有自信就好。”子衿微笑地看着子云。

    子云想了想，然后想到一个主意：“哎？我方才听雨默讲，青小姐今晚要在静心中心的开光音乐会上蒙面出场？是真的吗？”他转过脸来看着子衿。

    “是啊，因为雨默告诉我，全世界的人当中，先生最怕见到我。”

    子云差点笑起来：“我其实是想说……”

    子衿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先生的心意。“

    “所以，我能不能…….也蒙面登场？”

    “蒙面登场？先生是指今晚的演出还是……上春晚？”

    “……Both.”

    子衿差点笑起来，这可是春晚史上绝无先例的，看来，把子云和“松石间意”从隐者推到世界舞台上，这并非子云所愿。想当年，俞伯牙遇到知音钟子期，伯牙怜惜子期的才华，叹他以砍樵为生，流落民间，便鼓励他读书出仕，求取功名，却不想子期因发愤苦读而染疾，年纪轻轻便离世而去，终未再与他相见，还留下年迈双亲苦不堪言，虽留下千古知音的佳话，但若让子期自由自在地过他原本的自然生活，采菊东蓠下，幽然见南山，或许子期还能得长寿善终。现如今，有多少人靠着颜值就能在媒体上赚流量，挣大钱，而子云，却是一个如此清静脱俗的修行者。

    “那好吧，我尊重先生的意愿，去和导演商量商量。”子衿微笑地点点头。子云立刻双手抱拳，向子衿施礼致谢。

    “先生不必客气。那么……第三件事？”

    “哦，排练，让西湖来作我们的舞台，如何？”子云说着站起身来，“咱们的船已经备好，走吧。”

    子衿这才看到，一只中型的有篷船已经停靠在码头边，船夫面带微笑，正在恭候他们。

    6

    两人稳稳地上了船，船上纵向设了一张长案，子衿一眼看到，案上静候她的是一张古琴，琴身上覆盖着一幅手工印染蓝布，上面用白色描绘出西湖的雨中美景，湖面上的画舫中有古人抚琴吹箫。子衿在案前坐下来，轻轻抚摸画布，她见过这幅画布，是在广德寺云居楼子云的琴房中，但此时看到它，上面却题了一首词，那是苏轼写给好友陈襄的《行香子??丹阳寄述古》：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魂。

    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寻常行处，题诗千首，绣罗衫、与拂红尘。

    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子衿看罢，双手合十祷告，然后，她小心地揭开画布。

    已经895岁的“松石间意”出现在她面前，子衿看到它，心中顿时充满了宇宙间所有的山水美景，烟云半浮，神韵无限。

    “可惜没有钟馨。”子衿心想。

    子云坐在子衿对面，将她的长箫放在琴旁，然后点燃案上的伽南香，又给子衿倒了龙井茶：“终于有机会，能亲手给青小姐奉茶了。”

    子衿含笑轻轻取下面纱，也给子云倒了茶，双手捧给他：“借茶献佛。先生请。”

    船平稳地离岸，在细雨中静静地驶入岳湖，船夫坐在船头，轻轻手摇划橹，看着船中这对仙人般的年轻男女，却奇怪为何他们一直不说话，只偶尔以表情和眼神交流。

    满湖绿色，岸柳依依，鸳鸯成对，水鸭成群。看到前面的苏堤和堤上的游人，子衿不由感概道：“苏公当年用五年时间，带领杭州民众疏浚西湖，用淤泥筑起苏堤，栽柳建亭，完工之时他却任期结束，未来得及亲自在苏堤上走一走，就被调离，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是他的心，从未离开过。”子云说。

    穿过东浦拱桥后，天地顿然开阔，整面西湖展现在他们眼前，对岸的雷峰塔和杭州新景古琴大厦在烟雨青山之间与他们遥遥相望，心领神会。

    “好美啊。”子衿在心里赞叹道。

    子云微笑地看着她：“卿与西湖，真是相看两不厌。”

    子衿这时闭上眼睛，任轻风细雨抚面，沉静良久之后，她轻轻抬腕，古琴冰弦悠然奏响，一曲《知音无古今》在整座湖面上回响起来，船夫闻之，欲醉欲仙，游人闻之，驻足寻望，长堤闻之，柳枝轻摇，水鸟闻之，翩翩起舞。

    “为君一挥手，如奏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云钟。”

    琴声抑扬顿挫，清丽优雅，履险如夷，举重若轻。这时，一支云箫吹响，清幽柔缓，婉转回旋，一波三折，温雅悠长，如游丝随纤云飘舞，若有若无，却连绵不绝，又荡气回肠，与琴韵相和相绕，此伏彼起。琴韵箫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你鸣我和，相谐相承，极尽繁复变幻，两心相悦，融入细雨绵绵，渐行渐远，传入太极星空。最美这段重归沉静，沉静，沉静之后，一声洪亮而清悦的钟音从静心中心园内发出，环宇知音大钟一响震十方，引园内钟磬齐鸣，连西湖上的人们也都听到，与此同时，灵隐寺、净慈寺、万寿寺等杭州各大寺院里的千年古钟也都纷纷敲响，仿佛一场钟声大合唱，远在千里之外的襄阳广德寺里的云禅大钟也应声而鸣，全国乃至全球佛寺禅院内的大钟皆纷纷敲响，因为今天乃是佛祖释伽牟尼的诞辰日，天雨洒花，九龙吐水，世界各地佛教界都在举办大型法会，为世界和平祷告，为十方众生祈福。钟声在云霄间联手共振，浩音长鸣，一日内碧霄朗朗，星空悠扬。澄宇国际静心中心内的环宇知音大钟今日零岁初响，以432赫兹A4音高敲击了一百零八声，耳闻最后一响足足震颤七十二声，仍旧绵绵不绝，波远无极。

    一声动，万物静；一声入耳，万事离心。

    渺渺钟声在轻云细雨中悠悠传向时空远方，金声玉振，唤醒近在身旁、远在他乡、千百年前和千百年后的万物知音……

    “乐者，天下之大齐也。”

    ——《荀子 .乐论第二十》

    ——  完  ——

    （这是一部文创文幻小说，故事并非纯属虚构。  ——作者注）

    2024年11月28日

    全书总字数：51.8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