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接人!”
季临将离合踩了七八遍才勉强给车子整出点动静,他赶紧把车门敞开招呼队长,等江行衍屁股刚着了车座,油门已经踩出去十里地。
“我靠,赶投胎去?”江行衍差点儿没拉住车门,骂了一声。
季临很委屈“什么时候批下来新车咱就不用投胎了。”
一句话直接给江行衍干沉默了。
“不是,咱好歹在一队呢,敢情经费全用买球上了?”季临边开车边吐槽。
江行衍笑道:“真就是,全被大发打烂了。”
大发是他们队最废乒乓球的队员,一天少说要干废十个球。
毕竟张教练说过,别人练球是废手,王发练球就废球。
今天他俩按照上级领导要求,亲自去接新人,这个新人据说是队里花高价求来的,是个什么水平江行衍不清楚,只听说打球巨牛逼。
牛逼到什么程度?
接回来还得研究研究,毕竟能让一队队长亲自去接的人,肯定有点儿东西。
季临跟新人通了电话,他在机场门口。
江行衍望向机场大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周珩。他跟季临指了指那边,季临把车开过去果然看见了和照片一模一样的男孩儿,很高很阳光,是一眼就觉得他年纪特小的那种。
江行衍和季临从车上下来,朝周珩挥手示意,周珩也看到了他们,推着行李走了过来。
“是周珩吧?”季临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还没等人回复已经先一步将行李抬上了后备箱。
周珩点了点头,朝江行衍轻轻弯腰伸出手问好。
“你好,我是江行衍,这位季临。”
季临笑嘻嘻也和新人握了个手。
周珩:“衍哥,临哥。”
就见季临乐得更开心了,朝江行衍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毕竟季临以前在队里是最小,都是他哥长哥短地叫着队里的哥哥们,还是头一次体验被队里小孩儿叫哥,异常兴奋。
还有一点,队里可没人叫过江行衍衍哥,都是江队江队的叫,有时候熟络了顶多叫声老江。
关键这孩子声音也好听,叫起人来自带滤镜。
季临很高兴地让新人上了车,一路回味那声哥,连队里的破车也忘记吐槽了。
周珩和江行衍坐在后座,起初江队偶尔和他介绍着路边的一些好玩的,快到训练场也就荒了,几乎没什么商店,江行衍就和他说了说队里的作息。
早六点开始晨跑,七点吃饭,八点训练,十一点结束,午饭加午休三个点,下午两点去上理论课,三点到六点互相陪练、男单和混双。七点吃晚饭,八点开晚会讨论当天训练中的问题,开完会就能自由活动了。
反正一天除了吃饭以外都在跟乒乓球打交道。
按惯例新人进队里应该第一时间带去和教练见面,但是今天一早张迟就去开会了,江行衍就安排季临带周珩先去看看宿舍。
周珩之前没在正儿八经的训练基地待过,这里的宿舍楼很干净,一层是洗漱的地方,二层是队员们住,三层是教练和指导员住。
“你的宿舍在 206,我们这儿都是两人一间,你是新来的,目前只有一个人住没问题吧?”季临帮着周珩把行李放到门口。
“没问题。”周珩对新宿舍还是很满意的,尤其一个人住还很自在。
“那就成,加个微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跟我说,我就住你隔壁。”季临抬了抬下巴,指向 204,“你先收拾一下,一会儿饭点儿我喊你。”
周珩应了一声,正要回房,季临突然叫住他。
“哎,周珩,你以后多叫叫衍哥,他爱听。”季临做了个鬼脸没等周珩说话就先一步关了房门。
此时正在张迟办公室的江队打了个喷嚏。
张迟本来在摆弄他那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生长杂乱的植物,听江行衍打喷嚏比他自己打喷嚏都难过。
“锦标赛在即,你可保重身体啊。”
江行衍蹭蹭鼻子没吭气,他在等张迟。
张迟也知道江行衍在等他开口,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江行衍就先问他了。
今天张迟去开会,无非就是开两件事,一是锦标赛,二是王发。
“大发的事儿上面怎么决定的?”
张迟“锦标赛是他最后一场了。”
“为什么。”江行衍不可思议“大发给咱队拿了多少金牌?凭什么让他退?你怎么去开的会?”
“我告诉上面他废球,让他们赶紧给王发退役行了吧?”张迟也急眼了。
“别放屁。”江行衍心里燥得不行。
张迟:“上面说王发资历深,想让他去二队当教练。”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官方。”
江行衍:“不官方的是什么?”
“不官方就是大发年纪大了,总有力不从心,国赛不会再让他打了。”张迟也很烦,大发是他真二八经带出来的徒弟,和江行衍这种天才型选手不一样,他在大发身上下的功夫更多。
“王发和我一样大。”江行衍对张迟没有意见,他也知道张迟对大发的感情不比自己少,但王发是一个很优秀的选手,也很努力,并且…王发本人还不知道这个事。
张迟知道江行衍想说什么,但这没法说。
同样的年纪,江行衍能留下来,王发不行。
江行衍“你打算怎么和大发说?”
“让他好好打完最后一场比赛吧。”张迟闭上眼睛不想再想这个事了。
江行衍走出张迟办公室的时候,脚底下轻飘飘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无力感,大概是真感冒了。
张迟说的也没错,现在告诉王发一定会影响他比赛,可一想到比完赛大发知道自己要退役的时候,他心里怎么想…
一个是教他打了半辈子球的师父,一个是陪他打了半辈子球兄弟,都瞒着他…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
食堂旁边的垃圾桶被江行衍踹了一脚后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了,队里负责卫生的阿姨揪着的心也跟着停下了。
阿姨很想问问江队怎么了,到底也没上去问,只是朝江行衍打了个招呼,告诉他队友在哪个桌吃饭,之后默默把被踢的旋转的垃圾桶推到不太显眼的角落,以免这位情绪不稳定的队长再朝着可怜的垃圾桶泄愤。
季临他们坐在食堂门口的一桌,一进门就能看见,季临他们也看见江行衍走过来了,于是抬了下手。
“江队。”
等江行衍落座,其他队员也一一喊了江队。
当然,周珩也喊了。
不过周珩没有像早上一样喊人衍哥。
王发和江行衍差不多前后脚,王发一般会比别人多练半小时,今天新人来他特意赶了半个小时和大伙儿一起吃饭。
季临看人头一次这么齐,不禁想起他刚来队里的时候,那时江行衍还不是队长,当时的队长叫王宇,比江队严肃的多,他很怕这个队长,可能因为这个人长得比较凶,说话也直,不过他来队里没几天王宇就退到二线了,后来江队上来,他觉得这个新队长很好说话,也很亲切,就天天跟着。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新人一来他也成老队员了。
“来来来,欢迎我们新朋友。”谢远提了一句,队里训练期间不让喝酒,他们就以水带酒招呼周珩。
季临紧接着跟周珩一一介绍着,王发也跟着补充,只有江行衍坐在旁边异常安静,只偶尔附和两句。
“老江,你今儿不对劲儿啊?”王发心思很细,最开始就注意到江行衍,“锦标赛紧张啊?”
当然这就是一句玩笑话,江行衍经历的比赛比这重大的不在少数。
江行衍挤出一个略微难看的微笑。“说实话紧张得都有点头晕。”
这他没说谎,确实头晕。
王发笑着拍拍江行衍肩膀“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头疼带新人呢吧?”
“那倒没有,他俩哪个不是我带过来的。”江行衍看了眼旁边笑得一脸灿烂的两只,相比季临和谢远,这个新来的孩子反而更显稳重。
江行衍转而问周珩“你多大了?”
周珩听见问他,立刻回道“16。”
“才十六啊?”王发放下筷子,打量了周珩一番,“看着就小。你是真厉害,我二十二才从二队转过来,一转眼都快奔三了。”
王发说这话的时候江行衍的神经都绷紧了。
“你说是吧?”
“啊?”江行衍没听见王发问他什么,只顾着自己走神,“什么是吧?”
季临插道“发哥说你们都快奔三了吧?”
江行衍啊了一声,“是。快奔三了,差三年。”
谢远“江队今天不在状态啊?和苦姐吵架了?”
江行衍瞥了眼谢大远,真想抽他嘴巴子。
季临还是很有眼色的“我们江队不爱苦姐,苦姐单相思。小周珩这样的才对我们江队的胃口。”
什么跟什么…
江行衍下意识去看周珩,发现周珩也在看他。
“别理他们。”江行衍有些尴尬“9 月份的锦标赛你上吗?”
周珩“我都可以,听队里安排。”
“行…”江行衍感觉自己不太擅长和小朋友聊天,也不对啊,带季临和谢远的时候也没现在这么僵硬啊?
“你之前在哪儿打球呢?”江行衍没在二队听过有周珩这么一号人,要说没注意也不可能,虽然没交手,但能来一队肯定有一手。
周珩:“学校。”
江行衍:“…”
果然,这小孩儿绝对和季临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连说话都这么言简意赅,这打球肯定也利落……
不对啊…
江行衍反应过来,“你还上学呢?”
周珩点点头。
“特长生?”王发也好奇起来,“准备走体育?”
周珩:“不是特长生,就正常参加高考。”
大家都挺佩服这个小孩儿的,毕竟他们都是学上半截发现自己有这么个优势才来的这儿,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学业自然就以训练为主,不走这个特长让他们参加高考心里是没底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在一队周珩需要学的还很多。
下午训练的时候,江行衍先带周珩去见了张迟。报道完后江行衍被安排负责起周珩的训练。
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和他以前带徒弟一样,还是得先打一场看看,江行衍叫谢远和周珩打三局。
谢远的球属于稳一点的,不会太刚,恰好能看看周珩的水平。
第一局谢远发球,依旧很稳的一个先手球,周珩也是应对自如没什么压力,打了五六个来回,谢远应该是没想到一个新人会扣他的球,接的比较慌张,输了一个小积分。
再开局谢远就警惕了不少,周珩依旧和他保持一致,打了好几个来回,最终险胜一个小积分。
周珩不愧是上面看中的人,本以为他在输掉一分后会急,大概率给破绽,却没想到这小子比谢远还稳。
两人打来打去,实质上并没有分出个胜负。
两人平局后第三局被江行衍叫停了。
能看出来谢远压力不小,脖子上都是汗珠子,打的也越来越紧张。
反观周珩好像没什么变化,身上貌似还没发汗。
这边的比赛把一起练球的几个队员吸引过来,因为下午是自由训练,女队也在,人一时多起来。
最后一局很快开始,双方比分咬的很紧,几乎一分之差,两边的队员看得越来越起劲。
周珩打的球几乎和谢远一样,而且越打越像,两人看似稳着打,其实都不敢松懈。
最终周珩应该是被周围越来越闹的气氛给影响了,谢远险胜。
谢远望了一眼周围,突然松了口气。
江行衍叫谢远歇一歇,这么试也试不出什么长短,紧接着把围观的队员叫散了,转身走到周珩旁边,“你刚刚打了很稳,后来怎么突然转了急球?”
周珩:“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觉得周围一下闹哄哄的,想快点打完。”
“嗯。咱们运动员在打球的时候多少都会被场外因素影响到,这是无法避免的。这个问题好解决,你多参加几场比赛就习惯了。”江行衍给周珩递了瓶水,“我看你一开始打球有自己的想法,怎么后来就跟着谢远的打法了?”
周珩接过水,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在喉咙中下咽的同时他细白的脖颈处凸起的喉结随之上下起伏了一下。
江行衍别过眼睛,也不知道要干嘛随便拿了条毛巾。
等周珩拧上瓶盖他才又把目光投向周珩。
周珩“谢远哥的球很稳,我也想学习一下。”
所以这小子就边打边学了?
江行衍挤着脸笑了笑,拿起球拍招呼周珩跟他打一场。
其实这场球比较上一场更让人忍不住观摩,毕竟江行衍的比赛都是拷贝在兵乓球理论课上的课件。
不过江行衍之前让他们都各自训练,也就没人敢来围观了。
这样起码周珩能不受影响,也利于江行衍试他的球。
他们不打三局两胜,江行衍让周珩先发球。
周珩有一个自己打球的小习惯,对着拍子吹两下,再发。
江行衍想着试周珩的水平就只能打的猛一点,所以他上来就拉球,打了几个来回,但并不会去拉死,还是给了周珩回球的空间。
周珩也很给力,次次给江行衍的球都有一定技巧。
几个来回下来,江行衍算是摸清楚了周珩基本的打球风格,这孩子算是比较全面的,什么球都能接,不过总感觉他打的很压,说不上来,就好像不太敢放开打。
别人打什么他就想着回什么,所以打了几个回合江行衍还是没能摸索出适合这孩子的训练方式。
索性江行衍不急着这么快给周珩下训练计划,他觉着可能孩子对新环境不适应,还是紧张,虽然从这孩子身上看不出来,他始终保持着一股成熟劲儿,不过江行衍觉着这大概是这孩子紧张的一种独特表现。
想当初训练季临的时候那才是困难,整整一个月没任何进展,原因在于季临不敢跟他对打,但出了训练馆江行衍是真没看出来他有哪点儿“不敢”的。
所以周珩能和他自如地对打,这已经很成功了,只要多打几场江行衍还是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