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山楚一门心思放在向留的婚事上，年年过年去她家总要听她说：“有好的帮忙给向留介绍个。”其实母亲给他介绍了不下十个可他一个都没相中，按母亲的话说：“心里有人你给他说多少都没用。”小姨有自己的心思，把这片的媒人都跑遍了，介绍的也都差不多，条件也不太差可惜向留就是不答应，慢慢地她就落下心病了逢人就待念叨这事，哪回来看她总瞧不见她高兴的样子。地是越种越少，日子也是得过且过，时间长了跟向留一般大的人孩子都不小了，他这还拖着，山楚为了他的事上午下地，下午去媒人家天天闲不住，但就是没个结果。

    春天那阵，棉花刚长叶，山楚下地拔草，接了个电话高兴的不得了扔下手头上的活就往家跑。临地的大嫂看见了问她：“啥事这高兴？”“喜事！”她摘下头巾雀跃地说道，她那背影哪像半截入土的人，蹦蹦跳跳的活像个小姑娘。

    门外的喜鹊叽叽喳喳，一男一女在那打情骂俏，山楚蹬着三轮赶回来，远处看不清女人的长相，骑近了瞧清那女人的样貌神情落寞了几分，她长的跟阿红极像，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可眼角的皱纹暴露了她真实年龄，笑起来一口大黄牙，嘴角的褶皱也很是明显。

    “娘，这是我女朋友阿玲。”向留打破了当时的沉闷介绍道。

    “……你好。”山楚眼神扫过她，实在不知说些什么：“进屋吧。”她迈下三轮，从两人的中间挤过掏出钥匙，慢慢悠悠地打开门全然没有了在刚才的喜悦，她推开锈住的铁门，走到三轮旁边装好钥匙。

    “阿姨，我来帮您。”女人伸出她修长的腿，踩着细跟咯哒咯哒朝着她走过来。山楚像是被点了定穴待在原地不知所措，向留看出了母亲的局促：“阿玲，咱俩推让娘先进屋。”山楚只好先逃进屋中，趁着阿玲上厕所的功夫，她才小声说道：“这又是从哪找来了的。”

    “这叫什么话，人家可是正经姑娘，在城里有房。”向留躺在炕上，玩着手机说。

    “还姑娘，她岁数得有四十了吧。”

    “娘，行啊一岁都不带差的。”

    “儿啊，我跟你说的那些哪个不比这个好。”

    “阿玲有孩子她们有嘛。”向留得意地问道。

    “咋，她怀了？”

    他撇下手机坐起来，一骨碌坐起来拍着山楚的肩膀说：“不是我的，是她前夫的，都上中学了，咋样白捡一大孙女，高兴不？”

    “高兴，高兴。”山楚皮笑肉不笑的起身理了理炕上的褶皱，拖着脚走到灶房，呆滞的往里投着棒核（玉米核），火与它的碰撞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她的叹息或是妥协。午饭的时候阿玲就憋不住提到彩礼钱的事说要十八万八图个吉利，听到这个数字山楚刚夹住的黄瓜片应声掉到盘里，汤汁溅到粥里显得混浊不堪，她瞧了眼向留，原本想让他帮自己说话没想到开口就说：“娘，现在城里都这价，再说阿玲妈有房，回头结婚了当陪嫁。”

    山楚脸上没了笑意苦大仇深地说道：“好好好，十八万八一分不少。”“阿姨，我看咱条件也就这样像什么三金啊，改口费我都不要，谁让我跟向留相爱呢。”阿玲就坐山楚旁边一说话满嘴的烟味跑出来蹿的哪都是。“娘，你看人多懂事，去哪找这么懂事的媳妇。”

    山楚挤出笑容放下筷子，粥也没喝推着三轮走了，而此时屋里的两人正大块剁食丝毫没有在乎她的去向。在外面她给母亲来了电话，说想借点钱给向留娶媳妇，母亲大致询问了女方的情况让她回了这门不靠谱的亲事，劝她别被再骗了，她却用极为沙哑且心虚的声音说道：“骗不了了，是个正经人。”母亲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想着她没钱这婚事大概率就成不了，但有时候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好像拉不回既定的事实。山楚挂了电话，骑着三轮一路颠颠簸簸的来到了城东的媒婆家。

    “他李婶在家不？”山楚拉着三轮进院喊道，出来迎她的是个身宽体胖大约三十来岁的妇人，烫着小卷头穿着小皮衣，左摇右摆的人走过来搀起她胳膊说：“我的老大姐怎么今儿想起来到我这来了？”山楚面露难色：“进去说。”

    李婶端来盘瓜子花生放在炕上说：“啥事说吧，没外人。”山楚粗糙的手指磨砺着玻璃杯犹豫不决，“姐，这就咱俩，怕啥。”

    “那啥我想找个对象。”她攥紧水杯手背上像爬满了青虫一样，声音也小的可怜。

    “啥，姐俺没听错吧，给你找，不是给你儿子？”瓜子皮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她把掉在炕上的瓜子仁拾进嘴里问道：“姐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啥要求，就是彩礼得要十八万八图个吉利。”山楚越说越心虚，声音最后小的贴着她才能听到。

    “姐，你自己都知道这没谱，干嘛成心逗俺。”李婶宛如听到什么可乐的事一样，笑的合不拢嘴。

    “她婶我没说笑，真的。”山楚看向她的眼神里苍老又有力量，语气诚恳，李婶收住笑声正经地说：“你这要求八辈子也找不到老头，你儿倒是行，我这有个姑娘二十出头，智商不太行，小时候给烧坏了，现在人家想招个女婿，多少钱都好商量。”

    “这事我回去商量商量，我的事您还给上点心。”山楚放下杯子也不再多坐，骑上三轮向着夕阳出发了。

    夜里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到院里数星星，她披着衣服坐在台阶上安静的要命，拨好的号码删除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还是拨通了向成的电话。“喂，娘。”电话那头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成啊，娘这边给你寻了门婚事，这今天有空回来一趟看看。”山楚的声音里带着请求，怕他拒绝：“就看看，相不中没事。”“成，我明天回去。”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好意他不敢拒绝，“你好好休息，娘挂了。”山楚撑着地站起来，看着天边最远的星星嘀咕道：“这以后我们也就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