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昏暗,黎元书闭目养神,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眉目间戾气堆积。
“咚咚咚。”青云轻轻敲门三下,低着头毕恭毕敬道,“老爷,二小姐来了。”
“让她在门口给我跪着,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黎元书眼睛依旧闭着。
青云为难的看了黎殷桐一眼。
只见对方淡笑一声,毫无心理压力的推开门进去,甚至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起了茶。
“砰!”黎元书睁开眼,手掌使劲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巨响。
“反了你了!”
青云立马跪下,甚至还因为担心黎殷桐受罚,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示意她赶紧一起跪。
黎殷桐反手将衣角拽回来,唇角轻轻勾起:“女儿今日受了委屈,来爹爹这里难道连坐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歪歪头:“爹爹生什么气?”
黎元书死皱着眉,一字一句道:“不分尊卑,不敬长辈,你还有脸问我生什么气?”
黎殷桐将茶杯放下,掀起眼皮,回击道:“是非不分,对错不论,爹爹又有何颜面对我说教?”
“黎殷桐!”黎元书气的叫了她的大名。
黎殷桐却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黎元书脸色阴沉。
黎殷桐耸耸肩,一副小孩子问问题的样子,撒娇般的冲父亲眨眨眼:“爹爹这副样子,是想要让我跪祠堂还是把我关进柴房啊?都没关系哦。”
不等黎元书说话,她继续道:“只是今日一定有喝多酒借住在府中的客人吧,他们可都知道前因后果呢。”
“如果‘不小心’知道了爹爹今晚罚了我,他们会怎么想?”
黎元书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爹爹怎么会这么想?”黎殷桐作出惊讶的样子。
“女儿这明明是善意的提醒。”
黎元书嗓音粗哑又凶狠,像是要吃了她:“你……”
“爹爹莫动气。”黎殷桐笑的玩味。
“我那姐姐胸大无脑又没有耐心,让外人觉得她会作画并不是好事,若是露馅了多不好看啊。”
黎元书气的脸色涨红:“你什么意思?她可是你嫡姐!”
黎殷桐冷笑一声,心道哪怕用了嫡女的资源,也挡不住她没脑子的事实。
她语气恭恭敬敬,就如同寻常父女聊天那般:“是是是,嫡姐不高兴了可以打骂我,嫡姐自己作不出画也可以拿我的,那么……”
黎殷桐语调微微拉长,话锋一转:“嫡姐以后嫁不出去了,是不是还会抢我夫君呢?”
“胡说八道!你把宁儿当什么人了?”黎元书怒斥道。
黎殷桐眼尾上调,一手托着腮:“没什么,只是会偷会抢庶妹的东西而已,真的没什么。”
她语气轻飘飘的,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黎元书站起来就要动手打她,黎殷桐见状也立马站起来躲开他的手,道:“我可告诉你啊,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明天云州的最新传闻可能就是‘首富黎家家暴虐待庶女’了。”
黎元书神色一顿。
“啪啦!”
一怒之下的中年男子摔碎了桌子上的茶杯。
“哎呀!”黎殷桐佯装惊讶道:“今日可是爹爹的生辰,您怎么能在晚上摔杯子,多不吉利!”
民间曾有一说法,早上摔杯子叫“碎碎平安”,可若在放晚上寓意就会反过来,叫“杯剧”。
黎殷桐心里要乐开花了,面上装出一副低落难过的样子:“爹爹最近出门要小心,女儿不想成为没有爹的娃。”
黎元书:“……”
逆女!
黎元书怒火中烧,胸膛一起一伏,他忽然狞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能得意到几时,咱们来日方长。”
此刻的黎元书如同披着羊皮的狼终于撕破了伪装,毫不掩饰自己对黎殷宁的偏颇。
黎殷桐露出一个春暖花开般的笑,吐气如兰:“您先活那么长再说。”
黎元书嘴边抽搐一下,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嘶吼般的哑感:“……给我滚出去。”
“呵。”黎殷桐轻轻的一声,嘲讽意味拉满。
她绕过一旁跪着的青云,目不斜视的朝门口走去。
在青云要起身跟上的时候,黎殷桐停了下来:“爱下跪的人不准跟着我,烦人!”
青云一顿,在黎殷桐走后扭头看向黎元书,可怜兮兮道:“老爷……”
黎元书坐会木椅上揉着眉心,长袖一挥道:“起开,少来我面前碍眼!”
青云:“……”
*
黎殷桐回去后便睡下了。
往常都是鸡一叫她就要准时起来梳妆,等晚会儿再去给张芸请早安。
可今日她却差点睡到日上三竿,如果不是有人一脸蛮横的站在她床边将她吵醒的话。
黎殷桐面无表情道:“你最好有事?”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黎殷宁面露凶狠,“黎殷桐,你什么意思,把眼睛给我睁开!我告诉你……”
“没事就滚。”黎殷桐语气泛着懒。
黎殷宁气急败坏,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因为正直深秋,屋门也没有关,失去温暖的被窝后黎殷桐就感到一股凉意,吹的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若放在前世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可想到前世自己懦弱的下场……
黎殷桐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开怼。
但在看到黎殷宁红肿的眼睛时,黎殷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堵住。
她笑的很大声:“哈哈哈哈哈你昨晚是不是去张芸哪里哭了一夜啊!”
难怪昨晚在黎元书那儿没见到这俩人落井下石。
原来如此啊。
黎殷桐脑子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一个将近二十的巨婴扑在娘亲怀里哭唧唧告状的画面。
她笑的眼角憋出些许泪花:“你也太有意思了吧。”
“你笑什么笑!”黎殷宁双手死死攥着,脸色涨红,“你再笑,我就……”
“就怎样?”黎殷桐耸耸肩,无所谓的问道,“大小姐又想找哪位告状呀?”
她这话说的,仿佛黎殷宁跟小孩子无理取闹似的。
黎殷宁气的一时头脑发热,神色又趾高气昂来:“我去找凡哥哥告状,你猜他帮谁?”
黎殷桐脸上的笑容仍在,眉梢微挑:“当然帮你。”
之前每当她们姐妹二人闹了矛盾,黎殷宁都会找不同的人告状,其中就找过林凡。
而林凡每次都是温声细语的哄着她去给黎殷宁赔罪。
想到这里,黎殷桐又补充道:“毕竟他和姐姐蛇鼠一窝嘛。”
黎殷宁脸上的得意顿住了。
反应过后,黎殷宁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我定要告诉凡哥哥你私底下到底是怎么说他的。”
“随意。”此威胁无效。
黎殷桐下床在衣柜里找衣服,不一会儿翻出一件红白相间的长裙,之前她喜欢红衣时还是买过不少的。
黎殷桐抱着衣服回眸,看到黎殷宁还站在原地,眉头微皱:“傻站着做什么,出去啊。”
黎殷宁“哼”了一声:“娘说让你梳妆后马上过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终于送走了烦人的大小姐,黎殷桐开始简单的打理自己。
外面天气刚刚好,不冷也不热,秋风吹拂起少女的半边长发。
秋色红衣,美人如画。
黎殷桐过来的时候,张芸和黎殷宁在一凉亭下坐着,若是有心观察,其实可以看出两人是长的有些像的。
似是说到高兴处了,黎殷宁掩唇笑了起来,忽然余光瞥到黎殷桐的身影,脸上神色又变得幸灾乐祸起来:“呦,桐儿还知道来啊。”
黎殷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
黎殷宁抬着下巴“哼”了一声。
本以为张芸也会一上来就找她算昨天的账,黎殷桐甚至连台词都准备好了。
可张芸没有,她瞪着黎殷桐,眼尾处勒出明显的皱纹,语气慢悠悠的:“今早为何不来请安,你怎么回事?”
黎殷桐淡声道:“回二夫人的话,今早女儿身体不适,想着娘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这些俗礼,便继续歇着了。”
一旁的黎殷宁冷笑一声:“身体不适不会差人来吱会一声吗?我看你就是懒!”
黎殷桐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她,心道我是懒得理你和你娘。
见黎殷桐不说话,张芸默认她这算是服软了,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你过来跟姐姐道个歉,日后再好好向昨日的宾客解释清楚,画其实是你姐姐作的,这事便算过去了。”
黎殷宁一脸傲慢骄矜,就等着她来道歉。
黎殷桐垂下眸子。
果然张芸还是那个张芸,永远不顾别人死活的为她们母女精敲细算。
黎元书尚且是更在意黎殷桐当众下他面子这一点,昨夜叫她过去,的确只是单纯为了出口恶气。
而张芸她才是更在意女儿名声的那个,叫她过来才是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里,黎殷桐嘴角露出一抹笑,尽显嘲讽:“原因呢?”
她语气很轻,继续道:“我又没做错,娘这样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张芸此时不似昨天那般亲眼见到黎殷宁受辱,头脑都冷静多了。
她苦口婆心的和黎殷桐“讲道理”,道:“你姐姐是嫡女,是咱们黎家的门面,你身为黎家人,就要维护黎家的脸面,怎么可以让她背上偷取庶妹画作的名头啊!”
黎殷桐挑了挑唇,眉梢微扬:“比起维护黎家的颜面,我更想先维护自己的颜面。”
不等张芸说话,黎殷桐继续道:“我这可都是在向嫡姐学习哦。”
黎殷宁也事事将自己放在首位,那她也可以。
张芸眯了眯眼,声音冷了下来:“软的你不吃,那就别怪我来硬的。”
黎殷桐正要说话,突然一旁的小厮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二夫人,门口来了位贵人,点名要见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