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接着电话,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
“嗯嗯,好的,我等下就到”。
每天上班的这条路,心情好的时候,是绿树成荫,阵阵微风,小花在对她微笑。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就是个大型鸟笼,会透风,但被阳光晒得一段一段的,时不时吹来的暖流更是让人烦得想对着空气来几拳。
她无奈擦擦汗,按亮手机屏幕,随手把早饭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脚步虽没停下,但是已经点开了打车软件,在心里盘算,此刻,哪种交通方式更有性价比。
挣钱不易,省钱不易啊。
“哎,我去”。
果然,人走路的时候不能分神。
遮阳伞划过树枝,被卡在了旁边的铁栅栏上。
安沐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踮起脚去扒拉树枝。
感觉太阳对她使出了眩晕技能,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好”,突然,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整个身体被身影拢住。
声音犹豫了一下,“需要帮忙吗?”
安沐—当代社会独立女性,有苦不轻言,有泪不轻流,区区铁栏能奈她何!
“不用了,谢谢”。
其实心里想的是,我真的着急赶地铁,英雄好汉,江湖救急,帮帮忙吧。
结果身影沉默了大概两秒。
“哦,好的”。
接着,径直绕过她。
很快,太阳又把她的影子拉长,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人走得很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办公包和一束包装得很好看的丁香花。
“不是,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我就客气一下”。
“算了,还是打车吧”,留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安沐掏出手机,把专车和拼车点掉,选择了特惠快车。
屏幕上的圈转着,显示正在全力为您寻找司机,请追加车型...
她看都没看,毫不犹豫地选择暂不需要,然后继续扒拉伞,真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有氧运动。
“滴滴”。
三分钟后,鸣笛声在路边响起。
安沐心想车来了,车带着空调冷气跑来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支零破碎的伙伴。
这把伞,就叫它小白吧,陪了她三年,今天光荣牺牲了,她悲壮得像是要送别战友。
小白,我对不起你,一路好走,如果还有来生...
“滴滴滴”。
悲情戏还没演到一半,司机又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手机尾号?”
安沐迅速掩起悲伤的情绪,收放自如。
“来了来了,2162”。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本以为整个人会被冷气包裹,幸福得像热带雨林的猴子拿着香蕉在树林里飞舞,南极的企鹅手牵手在冰川上舞蹈。
结果迎接她的是,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高。
这司机太不厚道了,竟然没开空调!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状态,可怜兮兮地,“师傅,父母都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我每天都要先去早餐店刷会盘子,再去上班”。
“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凉快一会吗”?
胡扯的本事又来了,生活太乏味,她每天的乐趣就是玩点抽象。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司机瞬间跟做错事了一样,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里全是同情,边开空调边安慰。
“小姑娘不容易啊,真孝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真是谢谢您”。
她在心里为自己精湛的演技鼓掌,估计师傅半夜睡醒,都想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距离老板家还有一段距离,车没停稳,安沐就一手抓起小白,一手扶着前排的座椅,犹如待发射的火箭。
“师傅,有缘再会”!
余音在车里回荡,司机还在发愣,她人已经冲到了路对面。
清水湾11栋。
“刘总,您是哪不舒服啊”?安沐推开门就一副关心的样子。
但她内心潜台词是,真她妈服了,有病喊120,给我打什么电话。
毕业三个月,安沐也当牛做马三个月。
社会竞争压力之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城市难发展。
但没办法,回老家又心有不甘。
于是,她选择先进个小企业做点财务相关的文员工作,虽然没什么发展前景,但人就要能屈能伸,先积累点经验再说。
可进去了才知道,每天加不完的班,干不完的杂活,能学到的东西少之又少。
就像此刻,本来在上班的路上。
又被老板一个电话,中途折返,往他家跑。
“小安呐,真是麻烦你了,一大早让你过来”,老六假惺惺地。
安沐皮笑肉不笑,但场面话一句没落下。
“不麻烦,这说明您信任我,应该的”。
老六听后,明显满意她的回答,也不演了,直奔主题,“老毛病了”。
他拍拍右腿,接着说,“昨天夜里疼得没睡着”。
行,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需要一个开车的,简单来说,今天安沐要兼职司机。
她觉得真是没天理,当时应聘的时候就不该说自己有驾照。
“刘总,老毛病才更要当回事啊,等下我来开车”。
“你看看,我就说咱公司你办事最靠谱”,老六一顿夸。
安沐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她只希望这家伙赶紧闭嘴。
因为她不是办事最靠谱,而是最好使唤。
去的路上,安沐不想搭理他,假装认真开车。
结果老六还不消停,在旁边滔滔不绝。
从他的创业经历谈到成家,再谈到实现人身价值。
安沐听得头发昏。
她想估计孙悟空来了,都要抱头大喊,师傅别念了。
“刘总,咱先去检查一下吧”,终于到了医院门口,安沐一句话打断施法。
老六终于闭嘴了,跟在安沐后面。
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上心。
虽然是周一,但去的是省立医院,人还挺多。
这个医院在安沐家附近,但搬过来到现在,从没去过。
即使这样,她也不把希望寄托在旁边的人身上。
美曰其名:刘总,您腿脚不便,就先在这里休息吧。
然后转身去了大厅挂号。
看着排得跟长城一样的队伍,和四处的指示牌,她大脑飞速运转。
该挂骨科吗?
她在大厅急得来回转,想了一下还是去前台问问。
“好巧”,突然,低沉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安沐身后传来
她回头。
看到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半举着手跟她打招呼,虽然有些近视,但是能感觉到比她高出很多。
“您好,我们认识吗”?她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
医院环境嘈杂,孩童的哭闹,老人的大声询问,工作人员来往的脚步声淹没了她的疑惑。
身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想起了点什么。
是早上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你是...影子”?安沐震惊。
她抬头,先是看到了男人的工作牌,口腔修复科—陆行川。
又清晰看到了他的脸,完全可以用流畅来形容,鼻梁虽然不算太高,但是跟眉骨衔接得恰到好处,一双瑞凤眼配上轻微上挑的眉毛,让本来周正的长相掺了点邪气在里面。
对于一个刚毕业的人来说,平常男大见多了,突然碰到这种带着成熟,松弛气质的,还真有不一样的感觉。
陆行川低头盯着安沐,“你刚叫我影子”?
“哦,没有”,她有些尴尬,“你是这医院的医生啊”。
虽然想岔开话题,但这也太像明知故问了,不是医生在医院穿大白褂干嘛。
Cosplay吗?
男人像是被逗笑了,指了指工牌,“很明显”。
然后又看了看安沐手里的小白,“它还好吗”?
她窘迫地把伞往后背了背,“挺好,治治还能用,早上谢谢你的关心”。
虽然陆行川最后没帮她,但也算准备出手相助,该有的感谢还是要有。
“那你是带它来治病的”?
“遮阳伞的话,等下我帮你问问该挂哪个科”,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像安沐平常认识的那种医生。
“......”
陆行川察觉到安沐有些呆住,便不跟她开玩笑了。
“逗你的”,他恢复了正经的样子,眼神温柔,“是哪里不舒服吗”?
老六一定是在安沐身上装定位系统了,还没等安沐回话,他又跟幽灵一样飘了出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先抵达。
“安沐,怎么不接电话”。
完蛋,早上太着急,忘把微信切成工作号了。
陆行川:他是?
安沐无奈:我老板。
老六一瘸一拐,作为医生,陆行川立马弄清楚了状况。
“您好,刚刚她着急挂号,应该没看手机”,他上身稍向前倾,伸出右手。
穿着工作服,单看气质也能感觉到陆行川不像什么普通人,别的老六不识货,但是手上那块百达翡丽,倒是一眼认出。
他一副恭敬的样子,赶紧握住那只手。
“幸会幸会,我都不知道小安还有当医生的朋友”。
陆行川并没有否认朋友这个称呼,他耐心询问老六的病情。
安沐站在一旁,观察着他。
虽然老六人不行,但毕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腥风血雨的场面自然经历了不少。
可这位陆医生,看起来最起码比老六年轻十岁。
不过奇怪的是,两人交谈起来,话题的走向都由他在掌控,能感觉骨子里是非常轻松且自信的。
聊什么都游刃有余,显得老六的气场弱了很大一截。
“安沐”?陆行川的文件夹在她面前晃了两下。
“应该挂血管科”。
她听得走神,话题已经结束,还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
陆行川轻笑了一下,“不客气,但我还有几个病人,不能带你过去了,可以找到地方吧”?
安沐点点头,已经指导到这一步,再找不到地方,真就弱智了。
“那再见”?
“再见”。
她对这人有些好奇,而且总觉得他名字很熟悉,可老六在旁白催得紧,也没再多想。
目送人走远后,就往三楼去了。
陆行川回到科室。
病人已经等了一会,他看到后,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抱歉,小朋友,刚才有点事情来晚了”。
“没关系的,医生哥哥”,小女孩回应他。
这个病人挂过好多次陆行川的号,每次都是妈妈陪着她来。
因为看牙虽然比别的检查简单,可还是有很多人会心理恐惧,特别是小一些的孩子。
但路行川在口腔修复科是出了名的人帅温和且专业,所以挂他号的病人很多。
“你真棒,最近吃糖有变少是不是,牙齿看起来比之前健康很多”,陆行川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检查完后,坐起来,一双眼睛圆圆的,非常可爱,盯着陆行川,很认真地说,“是的,因为我记得你说的话”。
女孩的妈妈在旁白笑起来,说之前管了很多次,她还是会偷偷吃糖,结果来陆行川这看过之后,回到家就把糖都交了出来,真是感谢陆行川。
陆行川听后,冲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说,“以后要继续保持哦”。
得到夸奖后,女孩很开心地点点头,跟陆行川挥手说再见,约定下周再来复查。
陆行川也笑着点头回应。
把母女俩送走后,他又给几个提前预约的病人做了初步检查,才算有了会休息时间。
就把早上带的花简单修理下,插到了花瓶里。
坐到位置上,看到了奶奶发的微信:你今天见到小安了?
他回想安沐说的话,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上去。
回复奶奶:是,但她跟我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