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道能感受到自己筋脉被修复的程度，屋内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时间已经已经过去半个月。

    每时每刻，司道都在尝试凝聚灵力，今日终于在残破的筋脉中调控着灵力到了指尖。她立即从池水中站起，不再继续修复。

    走到外边，司道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席清，她唤道：“席清，过来。”

    席清很意外，“师尊的筋脉好了？”筋脉碎裂成那般，他以为最少也得一个月。

    司道说：“灵力能用了，我先把你体内的心魔引出来。”她把手放在席清胸口，艰难地引着灵力进入席清身体，席清全身心放松，任由师尊施为。

    她的灵力果然是克制心魔的，即便只是那么一丝，也顺利引出了心魔。

    席清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法器，突然想起进入落焰城前的客栈里，师尊有一次准备将灵力探入他体内，他那时躲开了，后来师尊才给他凝了灵力珠子。

    这么算，他这一年受疼也活该，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司道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就几乎站不稳，手扶着旁边的墙，低着头，席清要扶她，被她用手势拒绝了，缓了一会儿，她对席清说：“我回洗髓池了，宗门传给我的消息你替我处理下。”

    席清这才明白，师尊的筋脉根本还没修复好，只是不愿意让他多疼哪怕片刻，所以灵力能用就立刻出来了。

    按理说普通人进了洗髓池，就必须待到最后，中途出去便会功亏一篑。可这只是按理说，正常情况下，人的筋脉裂开就不能使用灵力了，司道的筋脉残破碎裂，只是勉强连起来能通灵力，她还不是用了。

    但这次再踏入池水，比先前痛的多。

    连着三十日，司道在修复筋脉的同时也锤炼自己的筋脉，使其更加坚韧。等司道踏出洗髓池时，竟是年节将至。

    她先是在池边打坐，在池子里她就发现她之前的灵力似乎都回来了。但因为当时一心修复筋脉，没空细看。

    现在内视自己的筋脉，果然，灵力充盈，而且她修的规则之力也没消失。

    那时司道献祭了全部灵力和一缕魂魄才完成的重生召唤术，之后因为不能修灵力，她另辟路径修习规则之力，从没想过还有一日灵力会这般充盈。

    她心口处浅紫色的晶石悬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是因为当时分离出去的魂魄附在晶石上融和归体，所以她才又能修炼了吗？

    想到这里，司道又记起一件事，自她苏醒这晶石就在她体内，到现在也已经一个半月。琴氏侍族那时是说，需要席清每两个月回去一次。

    她手指掐诀，捏了只灵力幻化的小鸟，让它去找席清。

    司道简单调息一遍，给自己换了衣服就往外边走去。推开门，寒风夹着冷雪扑到脸上，司道抬手挡了一下。远处席清穿了藏蓝色的大氅，身姿挺拔，玄色的狐毛裹在他颈间却没遮严，撑着把伞朝这边走过来。

    司道在檐下站着，眼前大片的雪花落下，席清踏风雪而来。

    待人走到檐下，收了伞，司道才笑问他：“以前再冷的天气，你也总是一身单衣，好像不怕冷似的，这是转性了？”

    修仙之人其实大多是不那么怕冷的，哪怕感觉到冷了，运转一圈灵力也就好了。像司道这样每年春天换春装，夏天换薄衫，秋天换夹袄，冬日套棉衣的仙师实在是少见。

    但也因为少见，席清换了这样的衣服，心中便会有那么些隐秘的快乐。

    席清也是笑着答道：“看师尊穿大氅好看。”

    司道是因为真的冷，她也不知为何，明明她修为已经强于所有人了，却是又畏冷又惧热，简直比普通人的体质还不如。

    她听弟子好像打趣一样的话，不由回了句，“你这般丰神俊朗，其实是不挑衣服的。”话出口，司道看向大雪，没等弟子接话，就转移话题，“年前用去一趟琴氏吗？”

    她刚才只是要弟子过来，没说是因为什么事，现在说到正事，席清面色也端正了许多。

    他答道：“算着时间，其实是该去一趟的，不过迟几日也不打紧，我们过完年再去也可以。”

    他不知道对那空间起作用的是他自己本身的灵力，还是琴氏后裔的血脉，亦或是那块晶石。

    而且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琴氏的东西现在在师尊那里。所以这次要去琴氏旧址，肯定得师尊和他一起去，师尊才从洗髓池出来，不该再奔波。

    四十五日都在洗髓池里泡在，师尊不可能不累。

    司道知道弟子替她考虑，她说：“既是应了人家，还是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拖着。明天去琴氏，你时间合适吗？”

    看见弟子皱眉，她轻声问：“怎么了？”

    席清直言道：“我本来就不喜欢琴氏侍族那些人，晚去几天他们也死不了，他们何德何能让师尊这般辛苦？”

    之前席清还不是这般讨厌琴氏那些人，司道问：“他们做什么了？”自己的弟子绝不是无缘无故就对人耍脾气的性格。

    席清撑起伞来，“师尊，边走边说吧。”

    他讲了大战那日的经历，夹杂着风雪声，一句一句落入司道耳中。如今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司道的眼睛一下就酸了。

    她一直都不敢想席清离开那段时间是去做什么了，后来席清能回来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告诉自己，就算那时席清想要离开，也不算抛弃她。毕竟是面对魔尊，害怕也是正常的。而且，席清还是回来了。

    他还为自己准备了那么好的生辰礼。

    自苏醒后，司道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不打算问席清。

    她觉得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不应该去揭开一个可能会让两个人都难受的真相。

    司道声音的气息有些不稳，再次确认道：“你是说，那日琴氏侍族的人强行将你召回，若无琴夕护着你离开，你就被扣在那里了？”

    席清点头，他没听出师尊语调里带着的小小欣喜，愤恨道：“他们自己做缩头乌龟，还想拉着我也做。”

    说到这里，席清低头，“而且，我终究是回来晚了。”他要是没有离开，师尊绝不会被逼到力量耗空反噬乃至魂魄都裂成碎片。

    司道触不及防撞进了席清那双浸着水色的眼睛，她知道席清没有抛弃她，是很高兴的，可席清却这样自责。

    她挥手布了结界，罩在整个道衍宗上方，隔绝了风雪，看着弟子的眼睛，“你瞧，福祸相依，你只当我闭关一年，是为了修回灵力吧。”

    席清知道师尊是在劝他，也是在安慰他，而且师尊的灵力恢复了确实是惊喜，所以他笑着点头。

    哪怕他心里依旧难受，最开始，师尊失去灵力，也是因为救他。

    然后，司道又撤下了结界。

    此刻，在外边的无数弟子正仰头看着宗主撑起来的结界，金光流转，灵气逼人。

    有人一边仰头观察着结界上的图案一边感动说道：“宗主果然疼惜我们，还专门设结界为我们遮挡风雪。”

    话落，结界消失，所有因为兴奋激动而仰着头吃惊的弟子都吃了一肚子雪。

    司道将结界撤下，伞下虽有风雪，但不会迷了眼睛。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暖烘烘的，与外边的风寒完全不同。地板上还铺了地毯，铺满了整间屋子。

    自继任宗主后司道就在这里住着，她从来没铺过地毯，因此进来后，她脚下迟疑着，怕把脚上的雪水和泥踩上去。

    席清说：“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只是想着能暖和些，我就自作主张给师尊屋里铺上了。”

    司道看了一眼席清，在门口处用力跺脚，然后才走进去，同时答道：“挺好看的，我自己竟也没想起来铺层地毯。”

    到了冬日，她的脚总是冷。即使身上暖和了，脚也是冷的。有块地毯，也不错。

    席清关了门，跟着师尊进屋。

    外边风声呼啸，屋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冬的气息，窗明几净，让人觉得舒服。

    司道把大氅脱了挂在衣架上，坐在榻边，已经准备休息了，见席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你还有事？”

    席清摇头，“只是我屋里很久没打理了，师尊这里不像我那间屋子那么冷。”

    司道走到席清身边，指了指外间靠窗的软榻，“我给你搬床被子，你在那里凑合一宿？”

    席清毫不犹豫道：“谢谢师尊。”他立刻就坐到软榻上，好像生怕师尊反悔。

    司道也走过去，用手试了试窗框，不进风，是席清用灵力把窗子边的缝隙都挡住了。她把手收回来，放心地去柜子里取被子。

    刚抱出来，一双长而有力的胳膊就接过去，“我自己来，师尊。”

    司道松开手，看弟子铺好了褥子，也将被子放好，没有其他交代的，只说：“好好休息。”

    席清道：“嗯，师尊也好好休息。”

    这张软榻虽然并不是很窄小，但席清躺在上面也不宽敞。他用被子盖住自己，过了会儿，他听见师尊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了。

    司道侧身躺着，虽然看不见席清，但她却因为知道席清就在外边，难得的心神不定。但她只认为自己是因为从来没让席清来自己屋里歇过，不太习惯。

    可是，她脑子里一想到席清当初没有弃她于不顾，心脏就跳的极快，这样强烈的情绪在她身上很少见。

    身体已经很累了，为了不耽误明天要做的事情，司道在心中默念起清心经来，摒除这些杂念后，果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