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沉，阴的能滴水的密布乌云里偶尔夹杂着闪过几道闪电，劈在脚下这片大地上，黑压压的小区硬生生被斩露些微亮来。

    而没有闪电施舍的其他大部分时间里，能感触到的就只剩不见五指的黑，直教人心生烦闷。

    唯有杨亦，在这样难得的黑暗里喘了一口气。

    只可惜，一口气还没有喘完就被怒骂声终止了，“杨亦，你到底把蜡烛放哪儿去了？”

    杨亦一言不发走过去打开刚跟他妈说过的那个放着蜡烛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蜡烛点上。

    孱弱的光迅速席卷了狭隘逼仄的家，照出了这里的一片狼藉——泡面桶、火腿肠皮和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酒瓶。

    他只是去参加了一个学校组织的两日游活动，回来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淋了雨的身体不断发冷，没什么力气，他打算先去冲个热水澡缓一下，出来再打扫屋子，再顺便把买的那些吃食做了当晚饭。

    他一只脚刚抬起，杨柔命令的话语紧跟着就落了地，“把家里打扫一下，等下有人要来。”

    “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家带。”杨亦回过头冷冷地说。

    杨柔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露出一副白皙姣好的面容，只是太过浮夸的表情让她看起来跟一个精神病没什么区别。

    “那不是乱七八糟的人，那是我喜欢的人！”她歇斯底里地朝杨亦喊着。

    杨亦苍白的脸色在外面闪电照进来时活像一个刚从井里爬上来的淹死鬼。

    他向着杨柔走过去，自上而下地望着她，眼神凛冽，“你敢带回来试试。”

    杨柔被这话震慑地短暂失语，只一双眸子长久地盯着他，几秒后发出绝望的细声尖叫，

    “疯子，你跟你那个爸一样都是疯子！”

    杨柔情绪失控地将手边的烟灰缸直接砸出去，烟灰缸“啪”地一声在杨亦的卧室门上炸开、四散。

    还好杨亦躲得及时，没被打中要害，只是脸上被飞溅的碎玻璃划到留下一个浅浅的血痕。

    杨亦从记事起，最害怕的就是母亲嘴里这句“跟你爸一样。”

    不管他做了多少，只要出现一点点让她不满意的事，他就沦为了和那个烂人一样的人。

    杨亦抬起拇指在被划伤的地方粗暴地擦了一下，平静地站起来，

    “下雨了，不要出门了，我买了菜一会儿吃饭。”

    说完也不再看她，径直进了浴室。

    浴室很小，墙上要掉不掉挂着的墙皮，肆意地坦露着丑陋。

    不过杨亦倒是很满足，因为今天的热水很足，他久违地洗了个舒服的澡，连带着刚才的郁闷也随着冲洗的水流走一部分，再加上活动的这两天见到了孟予铖，坦白说他现在的心情不仅不坏，还非常的好。

    不出意外，他洗完澡出来杨柔已经不在家了。

    杨亦拖着拖鞋走到玄关，拉开抽屉，展开一个垃圾袋把那些啤酒瓶装进去，将乱糟糟的屋子打扫干净。

    杨柔不在家，他也懒得做饭，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就回卧室了，回了屋子杨亦躺在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睡了过去。

    “小铖，吃了早饭再走吧？”

    这是一栋很大的别墅，欧式建筑风格，客厅以暖色调为主，看起来很温馨。

    一个长相极佳的男生从二楼边整理衬衫的袖口边下楼，经过说话的阿姨旁边时，淡淡地开口说“张姨，我来不及了，不吃了。”

    被叫张姨的人嗔道“你要是早点起床就不会饿着肚子了。”

    可人已经走的没影儿了。

    孟予铖跨上车子往学校冲，速度很快，马上要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突然蹦出来几个人横在他的车前，

    ——吱——

    他猛地刹车，车子在人前骤然停下，惯性让他的后背往后仰了下，孟予铖眉头紧锁，语气冷道“想碰瓷儿？”

    为首的那个人哼笑一声，“听说就是你小子抢了我女朋友？”

    孟予铖一头雾水，“什么女朋友？”

    “大哥，这家伙还不认。”

    “都给我上！”为首的大哥一声令下，一伙人全朝着孟予铖去了。

    这踏马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

    他右闪避开手里拿着棒球棒的人，扶着他的肩膀借力一脚踹过去，正中那个从后面偷袭的，被踢到的人踉跄两步撞到了正在包围孟予铖的人。

    孟予铖不欲纠缠，都已经在校门口了，谁费劲打这屁的架啊，他看准时机刚想跑，可下一秒这几个人跟狗皮膏药似的又围了上来。

    “不是我说，你们说的被我抢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你踏马还给我装傻，得到了还不珍惜的渣男，也不知道丽丽看上你什么！”

    孟予铖火蹭地就上来了，他一记重拳打在冲上来那人的肚子上，疼得那人“嗷”一嗓子喊出了声。

    “你们可以污蔑我抢人，但是不能说我是渣男坏我名声的，知道吗？”

    孟予铖语气危险，他是真的很烦人说贬低他的话，更何况他也没做那破事。

    “都给我上，后面的人别藏了，都出来。”

    “还有？”

    孟予铖脾气被打上来，出拳狠辣了不少，他合住双臂挡住了一击，环顾四周一圈，迅速往左跑了几步，趁他们没跑过来时一脚踹翻那个手里拿着工具的，抢过他的工具--棒球棒，在手里颠了两下往出打在那个冲上来的人背上。

    “啊——”

    孟予铖短暂地占据上风后，没多久竟打的吃力起来，而那些人似乎看出他体力不支了，他们在他周围圈住了他。

    沉重的呼吸在这样的安静里几乎都要被听见了，孟予铖刚想皱眉，突然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啊呜”的惨叫声。

    “咣当，”那个准备暗算他的人被来人踢到手，手里的工具飞了出去。

    他回头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站在巷子口，因为逆光孟予铖是眯着眼的，看不清来人是不是认识的人。

    杨亦从打开的豁口这儿进去，急忙地站在孟予铖的旁边，克制却难掩慌张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确定他没什么伤才放下心移开目光。

    看向面前这堆人时，他身上的阴郁气息才逐渐外漏，“你们现在道歉走人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呵，你算老几，兄弟们，上！”

    显然，没有谈判的余地，杨亦不再废话，干脆利落地出拳打开面前的人，目光略过孟予铖后方看见他后面包抄了一个，轻扶着他的肩膀借力腾跃而起，踹翻了后面打算偷袭的人。

    杨亦打法太凶了，孟予铖不得不提醒他，两人是背对背的，杨亦听见孟予铖好听的声音，他说“我已经报警了，不要打的太狠。”

    将人都打的都快没反抗能力了，警察终于来了，看着地上唔啊乱叫的一群人，以及面前完好无损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女警左右指了指两方人，问“谁报的警？”

    孟予铖“是我。”

    “那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杨亦还没说完，孟予铖截过话头打断了他，跟警察解释，“我早上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围殴我，然后我朋友来了，报了警，你们可以看监控，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警察叔叔，你们看看，这到底是谁打谁啊！”

    拿着小本子做笔录的男警察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又是你小子，”

    “他们几个我见过，老顾客了，”警察跟同事交代了几句后扭过头问他们“你们得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方便吗？”

    “没问题，我一个人去行吗？”孟予铖问。

    他不想让无关的人徒劳惹麻烦，所以问了一嘴。

    “不可以的。”

    杨亦看出孟予铖的为难，主动说“没关系，我去一趟吧，不麻烦的。”

    孟予铖隔着他的口罩和帽子，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还是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毕竟，这种不图回报的见义勇为不是很常见。

    “没关系的。”

    天知道，杨亦现在已经快紧张吐了，和孟予铖一起打架的时候，因为触碰到了他，杨亦清楚地看见了孟予铖头上的数字---60%

    孟予铖有点喜欢他！

    忘了从哪一天起，杨亦突然可以通过触摸别人看见别人头顶上出现的对他的喜爱值，杨亦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去掉这个东西，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但是孟予铖怎么会对他有这么高的喜爱值呢，是因为他刚才出现帮了他吗？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杨亦消极地想着“大概过几天，这个喜爱值就会和那些讨厌自己的人一样的了吧。”

    毕竟他实在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孟予铖看着这个从上了警车就开始走神的人，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他穿着瀚洋的校服，是瀚洋的学生，会是谁呢？他为什么不摘掉口罩帽子呢？为什么帮了他却不和他说话呢？

    但是这些孟予铖都没问，谜题总是自己解开才有意思不是吗？他收回落在杨亦身上的视线。

    两人从警局出来已经彻底迟到了，孟予铖准备打车回学校，很自然地转向杨亦的方向，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学校？”

    “不用了，谢谢。”杨亦说。

    这个人拒绝了他，“你不回学校吗？”

    孟予铖很少会管别人的闲事，一般来说，社交上礼貌问过被拒绝就不应该再问了，以免显得冒昧，但是破天荒的，孟予铖没缘由地就问出了口。

    杨亦也很吃惊，他没想过孟予铖会问他，据他所知，孟予铖是一个很淡的人，他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活和行为。

    他习惯性地想摸摸头发，但是只摸到了硬硬的帽子质感，他随意地放下手回答孟予铖的问题，“我下午再回。”

    孟予铖听到他的回答却笑出了声。

    “？”杨亦转过头看他。

    孟予铖好像知道杨亦想问他为什么笑，他语气愉悦地说“我笑你很乖，很认真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杨亦脸一红。

    还好孟予铖打的车及时赶到，杨亦在看他上了车后才舒了口气，他摘下了帽子，五指伸进头发里粗暴地向后捋了几下。

    孟予铖在车里将他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有意思。”

    杨亦看着孟予铖的车彻底驶离了视线才摘下口罩，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着：

    第一次来警局是和孟予铖一起来的，今天他被人围了，还好我出现了，不然我很担心他会受伤，毕竟孟予铖只是个小少爷。

    这样的备忘录显然不是第一次写了，因为就连杨亦的输入法都已经记住了孟予铖的名字。

    而孟予铖下了车后，进学校的时候再次路过那个打架的路口，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一闪，孟予铖朝那边走过去。

    是一条手链，反射光闪了一下应该是这条手链上的那个黄金做的小貔貅。

    是他掉的吗？还是那群人的？

    这个手链旁边还有一些小珠子，链子是红色金线编的，看起来是很用心的一个物什，孟予铖想了想先收起来了。

    孟予铖回到班的时候是班主任的数学课，他向班主任解释了早上的事情，坐回了位置上。

    “你早上干嘛去了？”赢珏很小幅度地转身问。

    赢珏是他的前桌，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之后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但是高中他们才做了同桌，在这之前从没有做过同桌。

    孟予铖“早上被人围了，去了趟警局。”

    “我靠，谁这么大胆子啊？”

    “不认识。”

    赢珏眼神危险地说“这不得去找回场子？”

    “不用，他们进局子了已经。”

    “你丫报警了？这么没有江湖道义？”

    孟予铖直视他的眼睛，没好气地从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做个好人吧你。”

    赢珏用怀疑地目光上下打量，“我怎么觉得你心情很好呢？”

    “我每天心情都挺好的，”

    他不再搭理他，拿起课本挡着，从桌子里掏出一个表皮精美的本子，打开写了什么又放回去，才认真听起课。

    杨亦下午才去学校，到了教室刚好是上课时间，杨亦学习还是很认真的，毕竟，这是他唯一能自己决定的未来。

    但是数学课完全就是放在他未来前的顽石，很难听懂，而且恶性循环，这里听不懂，下面全就听不懂了。

    杨亦叹口气拿出数学教材开始自学，从第一个知识点开始看，一个一个例题看，应该可以学会的。

    这节课还剩几分钟的时候，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通知“下星期我们将举行分班考试，大家加油。”

    分班考试，杨亦想有没有可能不选数学呢？

    他拿起杯子去走廊的热水机接水，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了孟予铖，他一下忘了动作。

    “水溢出来了，”孟予铖提醒道。

    杨亦才把快埋到土里的头抬起来，飞快了略过孟予铖一眼，说“谢谢。”

    “不客气，”他说完拧好杯盖离开了。

    杨亦的视线也随着孟予铖动着，孟予铖忽然若有所感地扭头，杨亦收回眼神假装拧杯盖，没看见孟予铖戏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