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和温川山隐约感觉，这个男人也有点不对劲。

    见两个人没有回应，男人有点急了：“不相信吗？真的，我们家不骗人。都知道。”

    他一字一字咬得极重，努力地在向他们表示他话语的真实性。

    这下齐文和温川山完全确定他不寻常了。

    原本呆呆的少年此时忽然伸手拦住急得要自己试吃糕点的男人：“没有，他们没有觉得我们家糕点有问题。”

    齐文温川山讶异地发现，少年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迟滞的神情，动作也流畅了。

    男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们问什么？”

    男人说话也没再像刚才着急的时候那样，从脸上就能看出十分费劲了。

    “他们问我怪物入侵的事。”少年回答道，“哥，你看着摊子，我去和他们交流。”

    -

    为了获取更多的消息，陶宜秋他们四个人选择集市里的每个摊子、每个店铺都不忽略。

    第二个小摊是卖包子的，陶宜秋和谢长夜只问到一个信息：摊主没有生活的记忆。她们提到他的日常生活时，他和第一位女士一样，卡壳了。

    两位摊主甚至都像是没有记忆，只知道要在这里卖东西一样。她们的脑子里似乎没有任何其它的事。

    第三个小摊是套圈小游戏。一块大红丝绸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的奖品是一些石头。

    丝绸布上有一个纹样，非常引人注目。

    是一条鱼，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布里一跃而出。

    谢长夜将目光从丝绸布上移到石头上，不经意被晃了下眼。他抬头看了下，这才发觉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部消失了，湛蓝的天空此时透出一丝阳光，恰好打到这块布上。

    他再低头，却猛地一愣。

    布里的鱼跃出了。鱼是金线绣出的，在阳光中泛着浅浅金光，神圣……却又压抑。它在阳光里跃动，动作却不活泼、不灵动，只像濒死前绝望而无助的摆动。

    谢长夜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宜……”

    他开口想要叫陶宜秋，陶宜秋却先他一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石头上有字。”

    陶宜秋仍然在观察石头，一时没有注意到谢长夜的异样。

    谢长夜一顿，向石头看去，只见石头上出现几排熟悉的属性条。

    “我们要得到这些石头看看。”陶宜秋继续说。

    谢长夜知道了。陶宜秋看不见鱼。

    “嗯。”他若无其事地应声，找老板付钱去了。

    他带着套圈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了异样。

    “你来还是我来？”他问道。

    “我不太会，你厉害的话你来？”

    “我其实没怎么玩过这个。”

    “试试？”

    “好。”谢长夜答应。

    他拿着套圈到指定位置站好，对着陶宜秋笑笑：“盛情难却。”

    陶宜秋站到他身旁，不自觉叹了口气：“我之前和星星出去玩，她玩这些很厉害，什么打气球、投篮，她都轻轻松松就能赢下奖品。”

    “你想她了？”谢长夜手中准备着。

    “是啊。”陶宜秋想起这么多年和秦星的相伴，笑了下，“她陪了我很多年。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谢长夜没说话，甩出一个圈。

    完美套中最远最边上的石头。

    陶宜秋微微惊讶，“你这么厉害？”

    谢长夜转头看了下陶宜秋。

    “是啊，所以别光夸秦星，也夸夸我？”

    陶宜秋怔了下，意识到谢长夜是在安慰她，弯起眉眼：“好啊。”

    她当即开口夸道：“谢长夜，你好厉害啊……”

    然后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夸人。

    “算了算了，自己要来的夸奖听得人起鸡皮疙瘩，你还是别夸了。”谢长夜用略微委屈的语气说。

    陶宜秋知道谢长夜这是看出了她的犯难。

    她走得离他近了点。

    谢长夜已经扔出去五个圈了，命中率百分百。原本在一旁很是慵懒的摊主此时已经瞪大了眼睛走上前，紧张地看着谢长夜。

    只见谢长夜又是一扔，再次牢牢套住石头。

    “谢长夜你轻松套中的样子真帅。”

    谢长夜：“……”

    他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陶宜秋的头：“秋秋，不擅长夸人就不擅长夸人，别为难自己，我不在意。”

    谢长夜语气里有些笑意，陶宜秋问：“……你什么意思？”

    谢长夜握拳到嘴边，笑得看起来很开心：“嗯……你夸得好生僵硬。”

    陶宜秋胜负欲一下子起来了。好，她回去就学习如何夸人。

    -

    少年和温川山、齐文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嗯，我还是想知道刚刚那些问题的答案。”温川山先说话了。

    少年无动于衷：“我刚刚的回答就是我的答案。”

    温川山想说：你刚刚不是回答得不太流利吗？现在答案没有变化吗？不应该有更清楚的答案吗？

    少年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他想说的话，他淡淡道：“刚刚不记得的，现在也不记得。”

    “那你说的，你们是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齐文问。

    少年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就是字面意思。”

    他补充：“你们要问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脑中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温川山诧异。

    少年蓦地垂下头，表情覆上些许痛苦，他摇摇头：“不清楚……”

    “好好，我们不问了，你不用再想了。”齐文忙道。

    少年实际上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去想的，而是本能地想要知道自己记忆的空白是怎么回事。

    但头痛得厉害，他也只好暂时放弃回想。

    见少年面色好了些，温川山和齐文干脆把整个摊子的糕点都包了，让男人和少年打包好，他们一会回来拿。

    他们原本是想问一下男人和少年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也不好再问，只能告别了。

    他们往前走去，下一个摊位的摊主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头上是同色的小帽，正专心地盯着身前支起的画板。

    她旁边还支着一块板子，上面写着：“速写肖像，视要求定价”。

    “齐老师，这个摊位我们要看吗？”温川山略有犹豫。

    齐文看了眼表，“看看吧，左右我们也没有其它可以干的事。”

    齐文说完，自己先往前了一步，摊主注意到他，微微抬眼，和他对上了视线。

    她画画的时候就一直笑着，现在嘴边柔和的弧度一点也没变。

    “你好，画肖像吗？”她开口询问，声音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柔和，还带着一点甜意。

    齐文一时愣住了。

    “……呃，齐老师。”温川山叫他，他才回过神，同时他发现摊主已经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

    齐文：？

    这就不理他了？

    齐文心里毫无缘由、毫无逻辑地闪过这句话。

    温川山给他解释：“人家看你没回应，只看着她愣神，表情一点都没有变，神色自若地低头继续画画了。”

    温川山不确定地道：“齐老师，你……春心萌动了？”

    在这里？在眼前的人有可能是npc的情况下？

    温川山觉得，这个姑娘挺人机的。她抬头的幅度、微笑的弧度、甚至她脸上的神情，都像设定好的一样，完美。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美、美而温雅，恰到好处的美，恰如其分的雅。

    恰好得……虚妄。

    这是齐文的感受。

    “没有，我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齐文这句话挺像搭讪名句的。但他说得认真，且，在他们目前的处境下，他当然也不会开玩笑。

    “那齐老师你好好想想，这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温川山故作一本正经。

    齐文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但心里的紧绷确实散去了些。

    “你好。”

    听到齐文声音的摊主，再次抬头。

    “我们画肖像。”

    -

    谢长夜总共买了十个圈，最后套到了十个石头。摊主的表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小伙，挺厉害。”摊主皱巴着一张脸，“……你还要玩吗？”

    摊主的语气充满了希冀，谢长夜笑笑，摇摇头：“不玩了，也没什么意思。”

    陶宜秋挑了下眉。两人转身离开小摊，她调侃道：“厉害的小伙就是不一般啊。你应该玩什么都没意思吧？”

    谢长夜心情不错：“当然，在各种游戏这块，我的技术总是数一数二的。”

    他说完转头看去，发现陶宜秋的视线已然落在了怀中的石头上。

    “怎样？有什么新发现吗？”谢长夜说着伸出手，陶宜秋给了他五块。

    陶宜秋摇摇头：“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就是上面有属性条。”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下一个摊位前。两个人没再讨论。

    中间的三个摊位没有什么新发现，不过让她们更加确定了她们的猜想。

    她们很快来到第一位摊主说的挂同心锁的树下。

    这棵树高大茂盛，足可在夏季遮天蔽日。它强壮的枝干上挂着许多同心锁，与同心锁系在一起的红色飘带此刻正随风飘扬。

    陶宜秋和谢长夜仰着脖子往上看，阴影照在她们脸上。她们视野中最夺目的正是那鲜艳的大红飘带。

    她们眼前忽然现出一幅婚礼场景。

    红盖头晃动。盖着它的人从轿中伸出手。身着新郎服的人温柔地牵过她的手。

    水色氤氲，处处喜庆。二人步入院门。

    分明是动态场景。却一顿又一顿。恍然如张张静态画。

    谢长夜的脑袋猛然刺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