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中素来以高压式教育闻名。
现在不过高二上学期,一天就得安排九节正课。各科老师像接力赛跑一样,轮流来教室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就这样还能匀出两节课来写两张卷子。
上节课老师拖个堂,下节课老师又早到几分钟来个测验。这样一天下来,屁股几乎就钉在椅子上了。
放学铃一响,周一抓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准备开溜。
没等她往外走几步,就看见林逸风红着脸拦在面前:“周一,我们一起走好吗?”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不少人伸着脑袋张望着,目光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其中尤以魏智恒最为夸张,只见他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两人,恨不得马上扑上来把林逸风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浆糊。
周一被魏智恒这灼热的眼神盯得脚底有些发麻,忙拉着林逸风往外走:“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校园,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仍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一位如清风霁月,鼻梁挺拔、身高腿长,眼尾点缀着颗小痣,乍一看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眸却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恰好中和了这份疏离感。
一位如花儿般明媚又鲜活,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衬得五官精致而有灵气,是很耐看的长相。虽然这名声确实是臭不可闻。
林逸风跟在周一身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上次是他失策了,才会让冯向衡抢占先机。
本来只是想默默地关照着周一,等到高考后再表白。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冯向衡!幸好他俩谈了没多久就分手了,不然林逸风真得郁闷死。
这次林逸风就机灵多了,回家去把小金库拾掇拾掇,上来就打了个直球,没想到周一也真的乖乖地答应下来。一想起这事,他感到心跳加速,腿软得有点走不动路。
还有刚刚周一像小猫一样拉着他衣角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好温柔!
两人出了校门,林逸风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周周,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林逸风试探性地问。
“可以。”秋风萧瑟,梧桐叶像金币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铺满了道路。周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一边踩得树叶沙沙作响。
“听说我们学校早恋抓得可严了,我们俩在学校里得小心点。”
“好。”
“你家有点远呀,是不是在江口路那边。每天早上得起得很早吧?”
眼看公交车站就在眼前,周一站定转身,抬头看着林逸风,语气平淡地说:“你先回去吧,公交车到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林逸风的目光落在周一雏鸟般纯净的眼眸上,不禁呼吸一窒。
他依依不舍道:“周周,路上小心一点。”
公交车站围满了等着回家的学生,熙熙攘攘一片。周一穿过人群,朝林逸风挥了挥手就上了车。
林逸风家是一中的学区房,走五分钟路就能到。周一家远些,得转两趟公交车,光车程就要费上半个小时。
林逸风回到家,在玄关处换下鞋子,仔细整理好放进鞋柜里,然后朝屋里喊道:“妈,我回来了。”
林惠君正坐在客厅喝着茶,看见儿子回来,眉头微微一皱,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林惠君不过四十出头,发间却已隐隐可见几根银丝。她面容端庄、眼神坚定,身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郁色。
林逸风看了眼表,其实就比平时晚了不到十五分钟。
他无奈地撒了个小谎:“魏智恒有两道题不会做,我教了他一会儿。”
林惠君和前夫离婚时闹得并不愉快,但她硬是一分钱也没要,给孩子改为母姓,咬着牙做了八年的单亲妈妈,全心全意培养孩子长大。
她对林逸风期望很高。
“小风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了。”王阿姨是林家的保姆,正好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打破了僵局。
林逸风顺势结束这个话题,洗了手在餐桌前坐好。回想着今日的一切,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脸又慢慢烫起来。
夕阳映照下,老旧居民楼的外墙斑驳,窗户外的防盗网已是锈迹斑斑,不时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落寞却温馨。
周一看了眼三楼窗户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知道是周文达已经在家里了,踌躇着不愿上楼。
平日里周文达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他一般得在麻将馆里玩个通宵,天快亮了才会回来补觉。今日属实是有些反常。
周一本来可以利用周文达的作息,完美地避免和他见面。毕竟每次两人碰上了必定就是一段腥风血雨。周文达会从辱骂周一那张神似其母的脸开个头,再恶毒地诅咒周一妈妈和她的奸夫通通不得好死,最后再狂怒地把所有能见到的东西都给摔周一身上,如果他觉得有必要,抽周一几巴掌也是常有的事。
小的时候,周一特别怕他。那时妈妈刚离开这个家,周文达就只能拿周一泄愤。狗被踹两脚都会嗷嗷叫两声,周一被打时却一声也不敢吭,只懂得蹲下抱着头保护自己。
谁让她太弱小了呢?任何人都可以过来踩她两脚。
有次邻居家大婶看不下去,过来劝了两句。这下给撞枪口上了,当晚周文达就提着两瓶酒,站在楼道里骂了一晚上,把大婶家祖宗十八代连同生殖器官给伺候了个遍。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管周家的破事,都怕招惹上周文达这个疯子。
现在没事了,周一自觉已经长大了很多,可以不那么依赖周文达。不需要因为偷吃家里的食物就挨上几巴掌,也不需要在找周文达要学费时受尽侮辱。
反正打不过她就跑,惹不起她就躲!要不是为了有地方睡觉,周一还真不想回到这个所谓的家。
周一故作坦然地安慰了自己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回肩膀上被周文达拿烟灰缸砸出来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不久天黑透了,月亮高高地升起,周文达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周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张阿姨。
张阿姨一家子住在街口一栋二层小楼里,把楼下打通了开了间小小的便利超市。白天把摊子往外一铺,能卖卖蔬菜水果;晚上也会开着,卖点茶水烟酒给过路的人。
“张阿姨,晚上好呀!”远远的就瞧见张阿姨还在店里,周一扬起了笑脸,让自己看起来明媚又可爱。
“我们周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张阿姨捏了捏周一白皙的小脸,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
周家那点破事他们整条街道的人都知道。张阿姨打心眼里唾弃周文达那个混蛋,自己没本事守不住老婆不说,还一天到晚地拿小孩撒气。更何况周周还是这么一个乖巧又漂亮的小姑娘。
周一小时候就常常害怕地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张阿姨每次看见了都心疼得要命,想把周一带回家,那么小的孩子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走。
后来只好借着让周一帮忙看店的名义叫她过来,好让周一大晚上的有个去处。
张阿姨柔声说着:“今天也麻烦周周帮阿姨看店啦。”
周一点点头,笑着说:“阿姨您就放心吧,快休息去,店里就交给我了。”
张阿姨知道周一肯定又没吃饭,上楼去自家厨房里热了点剩饭端下来,看周一乖乖吃掉了才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晚上客人不多,来人的时候店门口会有铃声提醒。周一就在柜台上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招待着客人,多是来买啤酒、香烟和套子的。
等夜慢慢深了,客人越来越少,周一就可以窝在店里张阿姨用的躺椅上睡一会,但也不敢睡得太深,得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有人来了就得起来盯着。
就这么折腾到了天蒙蒙亮,周一也没能睡上多久。
等张阿姨下楼来换班时,看见周一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又是心疼了半天,真是恨不得把这小姑娘抱在怀里好好疼疼,但也只能往周一书包里塞了好些面包牛奶让她带着。
周一借了张阿姨家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早早地就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