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终于按捺不住,决定铤而走险,潜入教廷圣地,去见一见教廷圣子——黎深。
打完流浪体回程的路上,你告知了队友们这个决定。
“啊?不是吧,老大,刚刚打流浪体还没打够,你还要跑到教廷去揍圣子?"此时一身狼狈的谢丽顶着大花脸,一脸真诚地向你投来疑问的目光。
“……”
“不是去揍他。”
“那是去干什么?”文森也挤上前好奇地问,“那群家伙把圣地看守得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老大你想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林达摸着下巴,一脸深思过后,高深莫测地说:“老大是想进去探探教廷的秘密吗?的确,我们以前没有尝试去圣地看看,也许里面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咳……算是吧。”你一时语塞,只好顺着林达的话往下说。
你无法向任何人说明,为什么你此时迫切想要见到黎深——甚至就连你自己,可能也弄不清,真正的原因。
那天离开盛典后,随着这段时间越来越熟悉周围的一切,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在慢慢复苏。
你恍惚觉得,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你们有着相同的父母,相似的性格,所有记忆中的事件都是如此真实,就像你亲身经历一般,她做着与你一样的选择,产生和你一样的想法和感受。
她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你……这让你感到一阵混乱。
而这还不是最令你难受的。
这个世界落后又残酷。
走过污水横流的杂乱街巷,时而能听到从老旧小屋中传来的恸哭——他们的家人或许又不幸地遭遇了流浪体。
而这个时候,伤者却不能获得一位医者精心的照顾和救治。人们会花重金,请来教廷的圣使,圣使会举起法杖,装模作样地念上一段没人听得懂的话,然后给伤者一杯不知道加了什么的圣水,告诉他们,神已经听到他们的祈求,如果他们足够虔诚,神会赐予他新生。
重伤的亲人就这样渐渐失去生机。人们俯在逝去的亲人身上痛哭,忏悔自己过往一切违背神明的举动,以至于现在,无法为亲人求得神明的怜悯。
然后他们会在以后的日子,更加不敢懈怠地参与每一场圣礼拜,悉心供奉家中的圣像,再将每一分辛勤劳作获得的可怜收入,投入教堂的捐赠箱。
而更可恶的是,教廷甚至会恐吓民众——违背亵渎神明的人,将被魔鬼附身,成为恶心可怖的流浪体。
曾经人们就亲眼见证过,在教廷大放厥词对神明不敬的人,在几天后突然变成了流浪体,还杀死了他的家人。
人们因此更加不敢违背神明的启示。
教廷说,启示高于理性,知识服从信仰。所以科技的发展在这个时代几乎停滞。
民众成为了沉默而顺从的羔羊,住着低矮破旧的房屋,供奉起一座座愈发宏伟圣洁的教堂。
而黎深,却是这样的教廷的圣子。
你感到一阵混沌的眩晕。
所以你想,你必须见一眼黎深。
也许见了之后,你就能知道。
他是谁。
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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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到教廷圣地边缘,你们一行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丛灌木中。
——队友们听闻你要打入圣地内部,探索秘密之后,都兴奋地表示要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只好无奈地同意他们跟上。
此时你们商讨着战术。
圣子居住在圣地最高的一座塔上,但周围守卫森严,很难从地面打入。
“老大,我可以鼓鼓劲,把你扔塔上面去——就是高度可能还差点,你自己再爬一会儿。”
在这里人们称Evol为神力,而谢丽的Evol是“巨力”,此时她举手表示可以送你上天。
没想到这么离谱的方案居然获得了智囊林达的同意:“虽然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可能意外地有效。待会儿可以让文森施展能力,迷惑守卫,到时候你可以放心往上爬。我帮你望风,如果有意外情况,暗号通知你。”
文森的Evol是“潜影”,在一定时间内,没人会注意到你,同时能提升你的行动速度。而林达的Evol是“锐视”,可以在发动能力的时候,以鹰眼一般的第三视角细致观察全局。
你撑住额头,沉默半晌,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
你发动共鸣,另外三人的能力在共鸣的作用下提到最高。
然后你感觉自己像一个纸团,或者一个风筝,就这样被放飞到高空。
即将撞上塔壁的时候,你还是下意识牢牢抓住了凸起的石墩,然后借着你卓越的身体素质和攀爬技巧,渐渐往塔顶的方向爬去。
你觉得教廷守卫可能从未想过有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爬在塔外,你出乎意料顺利地抵达了塔顶。
轻巧地跃入塔顶的露台,你站在亮着微光的窗门外,竟一时踟蹰了。
黎深就在一窗之隔的后面。
你要以怎样的表情见到他?
见到他,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呢?
在来之前的路上,你竟然没好好想过这些事,只靠着一个坚定到无法抗拒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直到现在,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涌出来,让你不敢上前。
咔哒。
窗门竟然被推开了。
你下意识猛地往后一蹦,心跳剧烈加速。
洁白的窗帘在夜风中翻飞,一个人影就站在那之后。
黎深穿着白色的长袍,没有其他的花纹,只有从肩部到衣服下摆垂下两条图案复杂的绥带。风吹起长袍,勾勒出他属于少年人的修长身形。
长长的黑发被他系在脑后,露出了他那双冷冽剔透的眼睛——此时正注视着你。
你咽了下口水。
黎深看到你,却仿佛并不惊奇。
“既然能来到这里,进来吧。”黎深侧过身,看了你一眼,然后往室内走去。
你犹豫了片刻,望着黎深的背影,抬脚跟上。
室内只有一把椅子——这里看起来像是黎深的卧室,房间内却没有你想象的华丽,只简单摆了一张床,一张大桌并着旁边摆满书籍的书柜,和几个简单的架子。
你看着似乎愣了片刻不知如何安排座位的黎深,快速拿下一个高脚架上的灯台,挪了挪高脚架的位置,坐了上去。
“我坐这个就行。”
黎深偏过了一点头,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在椅子上坐下,坐姿端正优雅,透露出了长久以来良好的礼仪教养。
黎深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接待客人第一步应该做什么,然后在拿起桌上茶壶的一瞬间停顿片刻、又马上放下了——这里也没有第二只杯子。
“……抱歉,第一次有客人到访这里。”
你看着始终一脸冷清高不可攀的黎深,这时候终于露出了一点属于少年人的窘迫,有点好笑。
“那你就这么让我进到这里,不怕引狼入室?”
黎深似乎是提了下嘴角,但那丝微小的笑意很快便敛去,不见一丝踪迹。
黎深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表情,看着你:“你来这里,是为何事?”
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黎深,复杂的心绪在你内心翻涌。
你很想大声问他,为什么是教廷的圣子?
问他知不知道,教廷都在干什么,外面的民众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问他,
他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黎深吗?
但你知道,这样的问题问出口,是没有答案,也没有意义的。
所以你只说:“我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黎深颔首:“那你现在确认了吗?”
你摇摇头:“还没有。”
气氛又沉默了一会儿。
“这座塔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环视四周,重新打开话头。
“是。”黎深没有否认。
原来这里的守卫这么松懈的吗?只要进了这座塔,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黎深似乎看出了你的想法,说:“这座塔有圣纹结界,从来没有其他人能进来。”
黎深抬眼看着你:“除了你。”
“……什么?”所以你刚刚在外面爬塔时,内心还吐槽教廷守卫的漏洞,结果是因为这座塔本身就是最强的屏障?
“或许跟你的能力有关。”黎深冷静地陈述。
你挠挠头,一时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阴差阳错、就这样突破了教廷的最强结界。
“你的能力,在打流浪体时,怎么发挥作用?“黎深忽然问。
“主要通过与队友的共鸣,增幅能力,再藉由体术和武器打出去。”你顺着黎深的问题回到,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打流浪体?”
黎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盛典上你们很醒目,有人叫破了你们的身份。”
“哦……”你突然又抓住了重点,“所以你还记得我!盛典上!”
黎深这次没有再回答,起身,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和一本册子。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黎深递过来瓶子和书册。
“这是我研究的一些治疗外伤的伤药,册子上记载了药方,普通人不用借助神力,利用一些药材就能制成。”
“你们可以按照上面制作药物、治疗外伤……方便的时候,也可以给其他需要的人。”
“我知道,这算得上一个过分的请求,教廷对此有禁令,你们或许会受到威胁。”
“你可以拒绝我的请求。”
黎深说着,仍推过来那瓶伤药。
“但这药,你可以先拿去用。”
你看向黎深的眼睛,那眼中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高山之雪。
又或许,你已清楚,只需要你走近,就能看清,那山岭之雪是如何的清澈温柔。
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圣子大人,是不是太没有戒备心了?毕竟我只是你见过一面……不,两面的人而已,就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
这次你清晰地看到了黎深的笑,虽然只以浅浅的弧度持续了一秒。
“也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见到我却对我不顶礼膜拜的人。”
你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端正古板的黎深竟然还会开玩笑。
黎深坐在椅子上,比坐在高脚架上的你低上许多,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你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你会冒着受伤的风险与流浪体战斗,却不会,对向着圣骑士检举你们的平民,挥起拳头。”
你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黎深,他的身形没有你所熟悉的那样强壮。
他穿着属于教会的衣袍,却并不因为这身衣服而展现神性——只因为他本身。
他会像个少年人一样,仅凭初见的判断、就鲁莽地信任他人;但也会发自内心地关心,遥远的人们。
你接了黎深递过来的东西,从高脚架上跳下,走到窗边。
“那我就收下啦,替我,也替其他所有人,谢谢你的药。”
“还有,”你转头看向黎深,“我想确认的那件事,已经完成了。”
黎深,就是黎深。
黎深站起身,跟着你走到窗边。
你推开窗门,在即将出去时又回头问他:“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这该死的教廷,肯定对黎深做了什么限制,黎深想治病救人,居然不通过教廷,却要来求助你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
不管怎样,你都要再来看看黎深的情况。
黎深默然片刻,你听到风中传来一丝轻轻的,“嗯”。
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
“塔东南侧围墙的雪松后,有一个隐蔽的洞口,你可以从那里进来。之后走到塔,就对你没有什么阻碍了。“
“这样,就不用再劳烦你那几个同伴了。”
“!!”
还有这种好事,而且黎深还愿意跟你说。
等下,黎深怎么知道你跟几个队友一起来的,不会连你被扔飞、爬墙的样子,他都知道了吧……
你捂住脸,赶紧转身而出,爬上阳台边缘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
黎深在后面下意识伸手出来扶你,塔外忽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从黎深将要穿出阳台外围的手开始,涤荡出一圈圈法纹。
黎深被猛地弹回阳台内。
你震惊地看着黎深。
“这座塔的结界,原来不仅是对外面的人,还是对你吗……”
黎深低头,捂着手臂,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抬起头,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表情。
“走吧。”
你咬着下唇,终究还是没有再追问。
转身,你从高塔上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