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外的荒野,雨越下越大,天空中黑沉沉的乌云压下来,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密林里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所有人都挤在军方装甲车的狭小空间里,皱着眉头满脸担忧。
只有浮黎,他自己一个人占据了一块最舒适的座位,冷眼瞧着外面的天气,不停地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枪,面上毫无情绪波动。
尽管众人惧怕浮黎,但是对于自己生命安全的恐惧让他们不禁向浮黎提出疑问。
“长官,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主城去。”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末世里,只有军方驻守的主城里是安全的,流落野外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浮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扫了一眼说话的男人,“你很着急的话,不如你下去将那辆坏掉的车修好。”
他的视线转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窗外,“只要你修好,我们立刻就回去。”
男人身子抖了抖,不敢再应话,其他人也都噤了声。
谁都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选择在此时离开装甲车,无异于去送死。
现如今已经是新纪元X年,地球的发展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人口暴涨,资源枯竭,人与野兽抢食夺地,人类将自己的栖息地划成无数个独立的城市各自经营管理,互不干涉,不相往来,高层的领导人早就逍遥到其他星球去了,留下他们这群可怜的平民艰难求生。
在完全和其他城市失去联系之前,他们这个城市的编号是016,处在大陆的边缘,靠海。
前一阵城里突然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病毒,不少人不幸感染后长出了野兽的肢体,情况严重丧失理智的被当场击毙,症状较轻但已有感染症状的人被驱逐出016城,军方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心态进行了一场严格的清理行动,城市里只剩下了那些绝对没有感染病毒的人。
从此,城市里戒严的部分被称为主城,其他地方都被划作危险区,016城似乎也渐渐成了历史。
几天前,浮黎带着他们这一批人离开主城来到附近的荒野,说是要寻找什么资源用来做科学实验,说是只要实验成功,科学家们很快就能找到拯救人类的办法。
为了这句话,他们这些青壮年才自愿报名参加了这次行动。
没想到刚到地方就遭到了野兽袭击,这时候的野兽已经不像危机最初爆发时那样空有蛮力,甚至还学会了使用工具,弄坏了一辆装甲车。
他们一群人好不容易打退了那波野兽,却暂时无法离开。
滞留野外的第二天,他们遇上暴雨天气,虽然野兽因为天气原因都躲起来没有出现,但是他们也更难离开了。
那场病毒爆发的蹊跷,科学家们查不到源头,甚至觉得这是天上降下来的,谁也不知道雨里是不是携带着病毒,谁也不敢贸然冒着雨下去修理装甲车,于是他们只能这样等着。
这已经是他们滞留的第五天了。
不说他们携带的物资够不够他们继续支撑下去,他们也必须在两天内想办法回去。
按照主城的规矩,如果去到危险区七天内无法返回的,就按死亡登记,到时候就算他们再回去,查找不到他们的身份信息,主城是不会接纳他们的。
听着窗外雷雨交加,浮黎也有些烦躁,指尖轻敲着桌面,询问下级,“那辆装甲车大概要多久能修好。”
“故障已经排查出来了,只要天气转晴,最多半天就可以修好。”墨影汇报道。
浮黎嗤笑了一声,“你觉得,雨什么时候会停。”
“我说不准。”
其实大家都清楚,在末世彻底爆发之前,天气就变得越来越无常,洪水和干旱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发生在同一年,像这样的暴雨,或许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停。
“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怕吗?”
墨影摇摇头,“不怕,跟着浮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什么怕的东西了。”
“好。”
浮黎知道墨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擦得锃亮的枪收回腰间的皮套里,理了理自己军装的袖子,他的军装是不同于任何人的黑色,纯粹又挺拔的黑,接缝处用金线衔接,肩章和臂章上并没有对应的军衔。
他的身份属于灰色地带,他带的队伍并不属于军队,也不属于政府,完全独立于外。
要说地位崇高,他不受任何人约束,被许多人畏惧敬服,但他也经常身不由己地执行一些军方不能执行的,需要在暗地里执行的见不得光的秘密行动,军方的人都看不起他,居民们也都对他避如蛇蝎,所有人都觉得被他沾上不是好事。
稍坐了一会儿,雨势见小,浮黎撑起伞率先走出装甲车,车里的民众聚作一团,不敢靠近门口,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外面阴沉的天空。
其实浮黎觉得还好,最起码雨天连那些在危险区里活动的野兽都不敢出来了,不用担心遭到突然袭击。
墨影跟在浮黎身后下了车,带着浮黎身边最精锐的那个五人小队,在浮黎的示意下他们很快开始分工修理故障,浮黎就站在雨里,目光眺着远方,大雨往往伴随着浓雾,尤其是危险区内的一些密林里还存在瘴气,这里虽然是开阔的平地,但视野不算好,纵使是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浮黎也只能勉强在雾中辨别出一些远处主城建筑的轮廓,看不真切。
墨影他们六个人速度很快,说是半天才可以修好的车,他们只花了三个小时就进入收尾阶段,在这三个小时里,雨势变化几次,最后天色竟然有了放晴的征兆,雾气隐隐散去,不远处密林里悉悉索索的响动逐渐频繁,野兽的叫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浮黎面无表情地握紧了伞柄,另一只手摸到腰后的配枪。
他侧头吩咐手下,“加快速度。”
“是。”墨影应了声,手上的动作不停。
在林里躁动的东西冒出头之前,他们解除了装甲车的故障,浮黎还死死盯着远处,“回车上,让那辆车上的人上车准备返程。”
他们上车的时候,那些民众躲得比刚刚更远了些,似乎是担心沾到他们身上的寒气或雨水就会产生异变。
浮黎冷笑了一声,“这么害怕还要出来,那你们是不打算回到那辆车上了?”
他接过墨影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微微抬眼将目光落在聚作一团的平民身上,就引得他们战栗不止,不敢正视。
“墨影,既然他们不肯回去,那就清理掉一些吧。”
浮黎的语调冰冷,毫无起伏,即使是说出令人闻风丧胆的清理两个字,都平淡的好像在讨论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数月前病毒刚刚爆发时军方进行的那一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清理”活动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枪响如同雨点落地那般细密,清理场血流成河,连地面都被染成了浓重的黑红色,死去的人焚烧了整整七天七夜都没烧尽。
而当时,执行清理活动的,就是浮黎。
再次从浮黎嘴里听到“清理”这两个字,他们对于下车回到那辆刚修好的装甲车上这件事也并没有那么畏惧了,一个人率先走出去,其他人也很快陆陆续续跟着下了车。
浮黎望向窗外,从腰后拿出了自己的枪,并对墨影递了个眼神,墨影迅速会意,同样迅速摸出了枪做警戒状态。
那辆装甲车的车门刚关上,林子里就窜出来一只人形老虎,是个感染者,还是一个已经被完全感染丧失神智,无可救药的可怜虫。
瘦弱的男人的头上长出了一对老虎耳朵,身后带着一条和他胳膊差不多粗的老虎尾巴,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绒毛,他伏着身子,别扭的手脚并用着爬行,尖牙刺破了他的脸颊,格外狰狞地露在外面。
不等他靠近驻扎营地,浮黎就开枪将他击毙,特制的子弹径直穿过男人眉心,从他脑后贯穿而出。
浮黎收了枪,墨影下去取了男人的血液样本。
之后,他们在天气彻底放晴,迎来更大的危机之前出发返程。
末世里人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贪婪展露无余,被抛弃在主城之外的部分已经感染但是还未丧失理智的人各自圈地保护自己的生存资源,加上野兽的活动,主城和危险区之间的道路越来越难行。
浮黎并不是很在意路是不是好走,只要能在时间内到达主城,路上如何都并不重要,他只是觉得有些人的基因即便发生了改变,还是一样的愚蠢至极。
现今早已不是适合各自为营,圈地画界的时候了,先不说个人的力量够不够他们在危险区众多的野兽和严重异变者中间活下来,单论保护自己的生存资源来说,社会秩序都已经崩塌,谁还会守着内心的道德底线,不偷不抢,守着自己的那一份少的可怜的资源绝望的等死。
没有人。
连冷傲如浮黎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摒弃贪念,在那样的残酷争斗里做个大方的上帝,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
大家都想活,所以就不得不去争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