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双腿发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怎么了？”祁也第一时间将人扶住。
“内线电话......打不出去......”黎苏无声地流着泪。
他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现在却无法报警。
完蛋了，一旦被NPC抓住，他们几个都得死。
黎苏无助地仰着头看祁也，声音发抖：“怎么办？”
祁也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也是他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体进入游戏副本，能亲自和黎苏接触的喜悦超过了一切，所以他忽略了游戏里的这些细节设定。他竟然没有提前确认一下这个电话，他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这个电话会是内部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偏偏他在进到游戏副本之后，没有办法做出其他干预，最多的也就是能引导黎苏，减少他通关时候的困难。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警察或者是其他外界的人进到学校里面来？
祁也摸了一下口袋，圣泽中学的罪证都在口袋里装着，现在就差将这个信息传递出去了。
他不会让黎苏再出现任何意外。
祁也静下心，终于想起来之前为了防止其他可能出现的意外而兑换的汽油。
“苏苏，我们一起去把汽油倒了。”
黎苏也不流泪了，他就是突然理解了祁也的意思。
电话打不出去，那就让警察他们主动来，而办公室到处都是易燃物品，一旦被引燃火势必然会迅速蔓延。
黎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系统里那些看起来毫无相关的东西了，原来每一个都有用。
两人走到门口，将汽油桶打开倒进办公室里。
黎苏闻着刺鼻的汽油味，突然想起来：“打火机在王大哥手里......”
“砰——”
身后的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黎苏瞬间回头，发现王凡拽着黄辰川跑了过来，旁边还站着祁最。
“我们......”王凡喘了口粗气，面无血色：“终于把那些保安和老师都甩开了......”
祁也快步上前，“打火机给我。”
“啊？”王凡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手已经插.进兜里，将口袋里的打火机掏出来递给了他。
黄辰川弯着身子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问：“电话打通了吗？”
黎苏一边往外走摇摇头：“是内线电话，拨不出去。”
“过来。”祁最向黎苏招了招手。
黎苏回头看正在脱自己外套的祁也，祁也侧头看他：“嗯，你们跑远一点。”
黄辰川彻底懵了，“不是，电话居然打不通？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祁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往后退，跑远一点。”
说着，祁也自己也往后退了一大步，将手中的校服点燃。
祁最揽着黎苏，不忘回头叫上黄辰川和王凡：“跟我来。”
祁也见几人走远了，立刻将已经烧了大半的校服外套扔进办公室。
火势瞬间引燃，在整个地面迅速蔓延开来，愈烧愈烈。
祁也将手中的打火机扔了进去，快速跟着他们往楼下跑去。
“嘭！”
几人刚跑到教学楼下，刚刚被点燃的办公室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黎苏仰头，看到火势已经从办公室的窗子猛得往外一蹿，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办公室。
浓重的黑烟不断冒出，教学楼在大火中变得隐隐绰绰，线条也变得扭曲起来。
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NPC的惊叫声。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很快几人躲在距离教学楼不远的门卫室后边的树林里。
“救火啊！快救火！”保安连忙从一楼的灭火器箱里拿出灭火器，打开对准楼上的火焰。
火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没用啊！怎么办？”
操场上的玩家都仰着头往教学楼的地方看去。
江夏宁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一滴水。
下雨了吗？
江夏宁抬头，却发现天空还是一片灰暗，但是并没有雨滴落下来，她不解地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还在往下落的水滴，顺着水滴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一个比她要高出许多的NPC男同学。
他全黑的眼睛不断地往外冒出泪滴。
哭了？这个游戏里的NPC哭了？
圣泽中学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群众，人群中不断有人拿起手机报警。
“怎么回事啊？”
“圣泽中学发生火灾了？”
“这种怎么办啊？明年就高考了，这多耽误学习啊！”
“我的女儿还在里面啊！”
圣泽中学门外，无论是路人还是学生家长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
“嘀唔～嘀唔～嘀唔～嘀唔......”
在听到警笛声的一瞬间，黎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怎么哭了？”
黎苏抬眼，发现祁最正垂着眼，指尖还放在他的眼尾处。
黎苏下意识抬手，这才摸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黎苏摇摇头，更加放松地靠在祁最怀里，“没事，是高兴的......”
“呜呜呜呜呜......”
“......”
“行了，都结束了。”王凡轻轻拍了一下黄辰川的后脑勺语气里带着点嫌弃的意味，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眶也早已经湿润了。
消防员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灭火，旁边还有几个警察询问着相关人员有关情况。
“走吧，去把照片交给警察。”祁也将提前从校服外套里拿出来的照片交给黎苏，“我们陪你一起。”
黎苏接过照片，认真地点点头。
几人趁乱走向正在门口将操场上的学生疏散开的警察。
“您好，我们要举报圣泽中学......”
警察有些诧异，从黎苏手中接过照片，看到照片上内容的一瞬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警察抬起头看着他们：“照片在哪里拍的？确定属实？”
黎苏点头：“属实。”
警察向身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那个警察就匆匆跑走了。
警察掏出挎在腰间的手枪问：“照片上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过去。”警察说完又回头招呼了一下剩下的同事：“剩下的人跟我过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那片被绿色挡板挡住的地方。
随着挡板被一点点拆卸，照片上的画面正在一点点出现在面前，不同的是，尸体已经被水泥盖住了一半，只剩下半个洞口还没有被盖住。
“都不许动！”
所有警察举起枪，对准还在活水泥和开挖掘机的人。
......
短短时间内圣泽中学瞬间被特警包围封闭，学校里的所有教职人员全都被控制住，校史馆严加看管的档案被警察一一翻出，只剩下不明所以的学生家长和路人还不明所以地在外面着急地等待。
【圣泽中学是远近闻名的中学，以学校超高的升学率吸引了众多家长，于是越来越多的家长将学生送进来，甚至外省的人也慕名前来，只为让自己的孩子顺利升学。】
【但是随着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学校管理者愈发不满足，对外要求高额学费和管理费。】
【所有的学费管理费都被管理者私吞，学生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劣质校服、没有油水的饭菜、过多的学校劳动......】
【高压式的管理方式让越来越多的学生不满，最后甚至有学生因为过分的管理生病、自杀，学生们本以为这样能获得学校老师的关注，但是却没想到这只为他们带来了更为严苛窒息的管理。】
【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上课时的表情神态、甚至连握笔的姿势都要一模一样......所有学生在这里都变成了机器，他们的性格在一条又一条的规矩下逐渐被磨平，大家都变得沉默，除了听话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嘘——不要说话，在学校里记住要好好听话哦。】
【副本一寂静诡校到此结束。】
【恭喜玩家黎苏成功发现和揭露圣泽中学的秘密。
奖励任务积分2000，玩家黎苏剩余总积分2000。
副本一存活玩家：20人。】
*
黎苏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白的空间里。
白色的床、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水杯......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
眼前的一切让黎苏有些恍惚。
他不是还在圣泽中学吗？警察们还在协力挖着巨坑里一具又一具的玩家尸体。
他现在是在哪里？剩下的同伴呢？
黎苏掀开被子，发现床边摆了一个毛茸茸的拖鞋，当然也是白色的。
黎苏穿上去，走到镜子前观看自己的模样。
说来好笑，他失去记忆的同时顺带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
镜子里的少年唇红齿白，圆圆的杏眼，精致的小翘鼻，瞳孔的颜色很淡，甚至能看清里面的纹路，一头黑色的头发带着小弧度的卷翘。
黎苏甩了甩过分长的袖子，衣领也开到了胸前的位置。
黎苏垂下眼，猜测这应该不是他的衣服。
熟悉的机械声响起：【恭喜玩家黎苏顺利通关第一个副本！】
黎苏兴致不是很高，但是能听出来系统的声音比之前要快一些，带上了点儿开心的意味。
“他们呢？”
王凡、黄辰川、江夏宁、李雪......黎苏慢慢拧起眉毛，还有两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黎苏忽然发现他记不起来了，也不记得剩下那两个人的模样了。
明明黄辰川他们的模样还非常清晰，但是另外两张面孔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模模糊糊的，让他根本看不清。
【所有玩家在顺利通关后都会被系统消除记忆送回原世界、咔咔......咔......】系统前半句话说的很正常，后面却变得格外奇怪。
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人。
黎苏抬眼，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声音很轻：“那我为什么没有被消除记忆？这里是哪里？我原来生活在这里吗？”
【......】系统不再出声。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等了很久也没有再听到一句话。
黎苏踩着脚下的毛绒拖鞋又钻回了被窝。
所有人都回去了，现在这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不知道原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祁无烬看着眼前的光屏中将自己蜷缩在床上的少年，内心一阵酸涩，他就在距离黎苏一墙的位置，他想过去告诉黎苏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他陪着。
但是他不能。
甚至连他在第一个副本里的身份，无论是校医、男老师还是玩家祁最和祁也的模样都会消失，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所有人包括观看直播的观众的记忆也会被修改，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他所扮演过的任何角色的行为都会变得和普通NPC或者是玩家一样，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不对劲。
当然，这个设定是由祁无烬自己修改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被主脑发现。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人，他只是一个主系统，在主脑看来游戏的主系统是不可能脱离游戏而拥有人形的，所以祁无烬从意识脱离之后就把有关程序设定修改了，这样以来主脑不可能会发现他的异常。
只有这样他才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来夺取最高控制权限，真的消灭主脑，彻底救下黎苏。
不过这一切还是排除了黎苏。
祁无烬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舍得修改黎苏脑中的记忆，这是他的私心，他希望黎苏能记得和他一起经历过的每一件事。不过祁无烬还是小心地将副本里他的模样抹掉了，只有这样才不会耽误他下一次以别的身份出现在黎苏身边，才不会引起黎苏的怀疑，毕竟他的宝贝非常聪明。
祁无烬的视线再次落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人身上。
在系统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距离游戏主脑更近，所以黎苏现在身处的房间还是他专门设计出来的，那里可以屏蔽掉主脑的监控，就像是一个bug一样，独立在整个系统中不受控制。
当然，代价是不能出去。
所以黎苏的房间没有门，没有窗，就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黎苏就这么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桌上出现了新鲜的食物，一杯牛奶，一盘水果拼盘，一盘番茄牛肉意面，甚至还冒着热气。
整个房间除了这些饭菜全都是白色，只有它们是彩色的。
黎苏走到餐桌边站着，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食物。
【系统空间会为滞留的玩家提供食物，您可以放心食用。】系统又重新出现了，避重就轻地带过了他刚才的所有问题。
黎苏抬起头，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任何异样，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进入他的房间。
这里连个门窗都没有。
系统又问：【您不喜欢吗？您可以将您喜欢的食物告诉我......】
“不用了。”黎苏打断系统的话，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隔着一张屏幕观看黎苏吃饭的祁无烬终于露出了从游戏里出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吃饱之后的黎苏又躺回床上，将被子扯过头顶。
黎苏用手指悄悄将被子撑开一条极小极小的缝隙。
他想知道这些食物是不是有人送过来的，就像游戏里那个对他很奇怪的男老师一样，黎苏虽然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了，但是还是记得和他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是等啊等啊，黎苏的房间里却迟迟没有人来过，突然的困意再度朝他袭来，黎苏不知不觉就慢慢阖上了眼睛。
一只修长的手小心将被子掀开。
“苏苏......”
祁无烬蹲在黎苏身边，指尖轻抚上少年白软的面颊，随后缓缓将头低下去，印上眼前两片饱满的唇瓣。
“苏苏，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