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马车从宫内出发。

    越过皇城。

    城门口,早市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马车停。

    复又行。

    赶车侍卫递过来两个烧饼,外加一壶水。

    江盈好久没有吃过热乎乎的烧饼了。

    正准备大快朵颐。

    可身旁的人却安静地有些过分。

    回过头,楚慈一动不动盯着车厢壁,眼神空洞。

    “四皇子,您在想什么呢?”

    手在眼前挥了挥。

    楚慈反应廖廖。

    江盈感觉不对劲,她试探着摸了摸楚慈的额头。

    “好烫!”

    惊呼一声。

    脑海里迅速略过一遍最近的日常。

    内务府江德海派人送过来的床褥还没来得及用,东宫就有了疫毒。

    江盈连夜把它们焚烧了。

    可现在……

    “大哥,四皇子发热了,我们找个郎中看看吧。”

    “前面歇脚的地方就有,今日天黑前必须赶到京津置。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侍卫大哥闻言,头也不回,只是架得马车飞快。

    突然想到随身携带的东西里有酒,还有小太医给的药材。

    江盈钻进马车。

    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上次在别苑未用完的酒和包袱里的药材。

    这时的楚慈已经靠着马车壁睡着了。

    江盈把楚慈抬上座位。

    剥了他的衣服,用酒精小面积擦拭。

    几次三番下来,江盈全身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楚慈身体还是滚烫。

    马车速度渐缓。

    揭开窗帘,日头将要西沉。

    江盈很少害怕。

    以前听老人说,高热不退会把人烧傻。

    她现在很害怕楚慈醒来后变傻。

    在一个驿站前,侍卫大哥停了马。

    “盈姑娘,京泾置到了。”

    将四皇子的衣物胡乱裹上。

    江盈一使劲,抱着四皇子下了马车。

    京泾置是离开京城去往西南的第一个驿站。

    置首得知消息,早已派人等候多时。

    将四皇子安置好,江盈提出了要郎中的请求。

    不一会儿,拎着箱子的老郎中步履匆匆赶来。

    半响。

    “体弱惊惧,风邪入体,开点安神疏风的药就好。”

    搭上四皇子的脉搏,老郎中沉吟半响。

    “这位姑娘面色有些苍白,老夫顺便也观一观。”

    “体虚忧思。小小年纪,这样不妥。”

    说着,老郎中又唰唰写下另一单方子。

    身后的侍从会意,拿着单子去取药。

    江盈按照老郎中的嘱咐,用酒精又擦了遍楚慈的身子。

    放在楚慈额头冰凉的毛巾一会儿就变得温热。

    楚慈迷迷糊糊睁眼。

    眼前灯火朦胧。

    有女子立在侧面。

    温柔娴静。

    “娘。”

    楚慈鼻子一酸,哑着声。

    “娘,我好想你啊!”

    眼前人说了什么楚慈没听见。

    头一转,他又跌入了无边黑暗。

    “阿辞,来这边。到娘身边来。”

    烛火微亮。

    小小婴孩爬在床榻。

    床边粉色衣衫女子声音清脆。

    去找娘。

    心下想着,楚慈却发现胳膊腿脚使不上力。

    回头。

    场景变换。

    “惠贵人与人私通,祸乱后宫……特赐白绫三丈……”

    冰冷的房间。

    肮脏的阉人在门口吐出冰冷的字眼。

    娘亲跪在地上,没了往日的鲜活。

    “阿辞,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娘,娘!”

    楚慈迈着小短腿,够不到吊在房梁上的娘亲。

    画面一转。

    桃树林里。

    女子身影渐行渐远。

    楚慈内心疯狂呼喊,不过女子始终没有回头。

    一转头。

    “四皇子,你可认识我。”

    江盈提着灯笼从身后走来,笑意莹莹。

    楚慈还未开口。

    不料,江盈也踏进桃林,转眼不见。

    楚慈内心生出一股惶恐。

    “不要!不要走!”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紧接着,困意袭来,楚慈没了意识。

    房间内。

    “这服药下去,定会安康如初。”

    老郎中收起银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江盈点了点头。

    起初她喂四皇子吃了药,便去了另一个房间洗漱。

    临歇息前,江盈放心不下。

    果不其然,躺在床上的楚慈满脸通红。

    江盈在京泾置的夜晚不是很平静。

    东宫这一夜也甚是悲伤。

    “请皇后娘娘节哀。”

    “蓉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太子薨了!”

    真真切切的声音听不清楚。

    白蓉儿觉得自己走了好远的路。

    可是,她不知道尽头是这个样子的。

    白绫缠绕东宫,密密麻麻的灯笼将夜色赶跑。

    白蓉儿站在院里,望着树下的书桌发愣。

    “皇额娘,儿臣要用功读书,儿臣要让皇额娘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我的傻皇儿!”

    “皇额娘,夫子今日夸我写字有进步。喏,皇额娘看!”

    “皇额娘,熙儿一日未见皇额娘便想的紧。皇额娘可否像熙儿想皇额娘一般想熙儿?”

    “想,熙儿是额娘的心尖尖。怎生不想?”

    槐树下的往事历历在目。

    而当初的熙儿却安静躺在黑漆漆的棺椁中。

    白蓉儿守在楚熙的灵堂前。

    眼里满是哀伤。

    太子薨。

    罢朝三日。

    京城的消息传来时,江盈和楚慈已离京城很遥远。

    临近年关。

    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许是大病一场,江盈尽心尽力照顾的原因。

    楚慈终于有了些同龄人的灵动。

    “盈姑娘,这里是哪里?”

    “看这茫茫戈壁,应该离西南不远了。”

    “这的风沙好大啊!”

    “嗯。风沙虽凛冽。可落日也好看,酒肉还不错。”

    江盈掀起帘子。

    望向外面的茫茫戈壁。

    戈壁滩接连着戈壁滩。

    黄沙满目。

    身后是青黑色的群山。

    远处的烟燧冒起青烟。

    那应该是集结的号令。

    江盈看着远处,失了神。

    为了外面行走方便。

    江盈称楚慈为“小公子”。

    楚慈叫江盈“盈姑娘”。

    “盈姑娘的家可是在边关?”

    见江盈对外面的景色充满了不舍,楚慈试探着询问。

    “奴婢家在皇城脚下,可奴婢觉得,奴婢的心在边关。”

    放下车帘。

    江盈眼里充满了怀念。

    “奴婢曾听主子常念过一句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后,这个场景就一直出现在奴婢的梦里。”

    说着,江盈看了眼楚慈。

    “小公子,奴婢的第一位主子,就是你的娘亲,惠贵人。”

    许是离京城远了。

    江盈将往事徐徐讲了出来。

    楚慈听到娘亲,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

    “当时,奴婢初入宫,便被指派到琉璃苑。

    听别人讲,琉璃苑的惠常出身寒微,为人粗鄙且恃宠而骄。

    一同进宫的人都为奴婢担忧了起来。

    后来,奴婢终于见到了她们口中的惠贵人。”

    “你就是江盈吧?我是杨怡慧,以后就是你主子了。”

    琉璃苑,惠贵人拿着束花,言笑晏晏。

    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发髻是那样的好看。

    江盈从小到大,没见过如此美貌的人。

    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开口讲话。

    “那时候惠贵人的位份还是一名常在,可却很体恤下人。

    奴婢和小桂子等人一同在惠贵人手下当差,受了惠贵人不少恩惠。”

    江盈把目光从马车壁移到了楚慈脸上。

    “后来,奴婢被派到了西太后的宫里侍奉西太后。小桂子也去了御膳房,从而认识了他师傅。

    奴婢们都离开了惠常在,好巧不巧,常在有了你,晋升为贵人。”

    江盈稍稍组织了下语言。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谁得了帝王的宠爱,谁的日子就过得好。

    可君王怎会长情?”

    江盈叹了声。

    “从西太后宫里当值,夜间才听说惠贵人的事。而你虽在琉璃苑,可一众捧高踩低的仆从,总是不尽心的。

    奴婢偶尔从西太后宫里溜出过几次,见你总是一个人蹲在地上。

    那时候怕被人发现,总是偷偷放了东西就跑。

    后来,西太后仙逝,奴婢被派到了醉玉轩。

    阴差阳错,见到了小公子。”

    “曾经灯下落棋,惠贵人言语间也说过一两句。

    小公子,惠贵人的家,便是在这西南边陲之地。”

    江盈定定看了楚慈许久。

    “小公子的眉眼间,也越来越像惠贵人了。”

    说罢,半晌无声。

    江盈沉默着,仿佛陷入了回忆。

    彼时的惠常在天真活泼。

    总是拉着江盈等一众奴才一起灯下执子。

    喜怒无常的帝王起初还会被惠常在的性子所吸引。

    可是,君权至上的深宫,又怎会有真正的忤逆存在。

    在有心人的运作下,一众老人逐渐远离了琉璃苑。

    惠常在终是在别人的陷害下一命呜呼。

    江盈看着眼前的楚慈。

    只要楚慈平安长大,她便也对得起惠贵人给的一场主仆之情了。

    离西南边陲之地还有两日路程。

    在戈壁滩,侍卫大哥升起了火,不发一言。

    帝王在后宫虽是无情,可不能否认他在治理国家方面的才干。

    一道镇守西南的旨意。

    江盈与楚慈的西南之行,基本上都有侍卫护送。

    从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

    侍卫之间互相交接。

    一路上,江盈和楚慈少吃了很多苦。

    以至于楚慈这段时间过得,竟比在深宫要强过百倍。

    今日便是除夕。

    可大家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营扎寨。

    江盈拿出从上个驿站带的面粉,做起了手工面。

    简简单单的手工面,在这茫茫戈壁,竟也吃出了几分家乡的味道。

    将火堆往一起拢了拢。

    江盈从马车内取出个披风。

    头顶繁星点点。

    风吹过,带来无边萧瑟。

    “四皇子,除夕快乐。”

    江盈伸出手,手心里赫然放着一块饴糖。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楚慈心里很是依赖江盈。

    可当江盈如变戏法般掏出一块糖,饶是久在深宫的楚慈。

    一时间也有了些感动。

    “盈姑娘,你本不必对我这样好的。”

    “四皇子是惠贵人的孩子,江盈本应对四皇子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木柴燃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四周朔风烈烈。

    楚慈在这一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四皇子,上车吧,外面夜深露重。”

    “好。”

    楚慈听着江盈的建议,顺从地回答。

    临上车前。

    楚慈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定定看着江盈。

    “江盈,除夕快乐。”

    江盈正准备上车的动作一愣。

    遂即笑了起来。

    这一笑,万物复苏。

    楚慈见江盈笑,也难得咧了咧嘴角。

新书推荐: 公主绝非善类 什么白月光?还要我亲自驯服! 恶毒女配被女主盯上了 [歌剧魅影]小心别让魔鬼听见 [穿秦]我为政哥扫清障碍 子夜鸮 冥府之路 花妖偷渡手记 掌握时间回溯就能为所欲为吗 绿江段评要我弃养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