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午饭时间,店里客人逐渐增多,夏星开始跑前跑后给顾客点单、上菜。
家里店是这条街上客流量最大的餐馆,常常爆满,今天也是,时间刚过十一点,店里已经坐满将近一半客人了。
点单的间隙,夏星透过店里大大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像是一幅好看的风景画,窗框即画框。
正值盛夏,知了鸣个不停,与厨房里叮铃咣当的锅铲声、碗碟声奏出一首热闹非凡的夏日曲。粗壮的榕树枝繁叶茂,大方洒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影,供下象棋的爷爷和买菜看孙子的奶奶在树下乘凉。
夏星算了下,她来到淮城已经整整一年了,去年像这个时候,她刚刚来到淮城,也刚来家里店。
那个时候,她无处可去,突然想到淮城,心想,反正去哪里都一样,不如就去那里好了。
在那之前,她一次也没有来过淮城,只是听妈妈提起过。
夏星妈妈小时候曾经在这里待过一个暑假,那个时候夏星外公外婆的生意刚起步,成天忙的团团转,无暇照顾她,于是将她放到淮城小姨家待一阵子。
夏星听妈妈讲,这个假期是她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假期了,外公外婆一心扑在生意上,很少有时间陪她。
在淮城,夏星妈妈的小姨和小姨夫两个人都是普通的中学老师,暑假没有什么工作,有很多时间陪她,听说她还从没有去过游乐园,小姨和小姨夫只要看天气合适,就会带她去。
傍晚的时候,三个人还会常常一起去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夜市,彼此相视一笑,不言而喻,吃了烧烤再慢慢地走回家。
妈妈讲起这些事情时,总是很开心,她说和外公外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们总是很忙,总是没有时间。
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我就可以和妈妈一起来淮城。
淮城很好。
只片刻,又有新的客人进来店里,打断了夏星思绪,她忙去招呼,熟练地给客人安排位置、点单。
店里已经坐满。
后厨张叔、李叔的锅铲子要抡出火星子了,前厅点菜、上菜、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也要跑断了腿,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夏星在餐桌之间来回奔波,一会儿招待新来的客人,一会儿收拾刚刚离开的客人留下的残余,有小孩子不小心将玻璃杯子摔在了地上,也要赶快收拾干净。
经过一年时间的锻炼,她已经成功度过了新手期,成长为一位业务熟练的服务员了,了解服务员应对各种事件的处理方式,甚至面对突发事件,也可以处理的得心应手。
在一年以前,这是她无法想象的。
记得那个时候,她常常打碎盘子,最高记录是有一次在一天内她以各种各样的手滑方式打碎了六个盘子。
店长是个家底厚实的富家公子,不在乎这点小钱,也没有为难她,只是那天以后员工守则新增了一条:每位员工打碎餐具数量,限六个以内。
大家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夏小六”,别人一喊这个名字,她就羞得想钻地。
其实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一家餐厅普普通通的服务员。
她十八岁之前和十八岁之后,过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命运弄人,将她强硬地推到了这条路上,她不得不走下去。
到了晚上,一天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夏星,”李鲤喊她,“爷爷刚刚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天晚上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给我们当夜宵,开不开心?”
李鲤边和她说话,边手里收着脏盘子和碗碟,放进篮筐里。
“糖醋小排,我也要去吃!”孔飞原本正要去厨房,凑巧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对话,变了个道,凑了过来。
“就不给你吃!”李鲤故意逗他,他是主厨张叔的学徒,今年才十六岁,不仅聪明,性格也好,店里的人经常没事时逗他,他从来也不恼。
“那我夏星姐带我去。”他灵机一动,冲夏星眨巴着眼说。
“够机灵啊,明知道你夏星姐和我住一起。”李鲤笑着揶揄他。
“星姐,你带不带我去?”孔飞看着夏星,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去,他和李鲤一样都是在开玩笑而已。
“那得问你李鲤姐了。”夏星疯狂眼神示意孔飞,也想逗他,把问题又抛回到了李鲤那里。
“干的漂亮,我们星星。”李鲤冲夏星比了个大拇指,“求我吧,弟弟,求求姐姐,姐姐就带你去。”
“士可杀不可辱,”他用手遮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装作哭的悲痛的样子离开,“哪天我求李爷爷去,呜呜呜呜……”
“怎么了,小弟。”蒋博远刚把一筐脏碗碟送回后厨,折返回来撞上了这一幕。
孔飞看到是蒋博远,呜呜地抱住了他,和他哭诉,蒋博远还没有摸清什么情况,边安慰他,边询问,“哦,原来是糖醋小排惹到你了,哥替你报仇啊。”
“李鲤啊,你怎么能这样呢?”蒋博远远远地冲李鲤喊道,假装在兴师问罪。
“哪样啊?”李鲤看到孔飞他们两个紧紧地抱在一起,直乐。
“怎么能不让我弟吃呢?”
“让你吃!”李鲤笑着扯着嗓子回他。
“这样啊”蒋博远听到此话,马上松开了孔飞,不好意思地对孔飞笑了笑,“弟,哥先替你尝尝。”
孔飞见状又“哭”着走了,“李鲤……”
李鲤是夏星在淮城的第一位好朋友,除此以外,还是她房东的孙女。
李鲤家有一栋二层的小楼房,她和爷爷住在一楼,二楼租给了夏星,说是出租,其实更像是借住,李爷爷只是意思一下收了夏星一点房租,而且过一阵子,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把房租又还给了她。
夏星和李鲤年龄相仿,李爷爷对她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一年前,她刚来淮城,瘦瘦小小地像一只病猫,拎一只旅行包在淮城到处晃荡找房子。
李爷爷家二楼的房子刚好空下来,在门口贴了招租。夏星看到那座房子的第一眼,就看中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像人们说的眼缘。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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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店长喊你。”夏星刚刚把一张桌子收拾好,佳佳走过来说。
“好。”夏星脱下手套,交给了李鲤,往办公室走去。
店长突然喊我会是什么事情呢?夏星琢磨着。
办公室的门开着,夏星正要敲门,卢世宁余光似看到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温和地说道,“不用敲,直接进就可以。”
卢世宁虽然是店长,但是或许是年轻,平时和大家交流很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听说他才二十四岁,和夏星同龄。
“夏星,明天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卢世宁非常有礼貌地问道,“我有一个朋友要来淮城,你可以帮我去招待一下他吗?”
夏星正疑惑。
“明天我要回南江一趟,”卢世宁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就当个导游,带他随便在淮城转一下,一天时间就可以。”
夏星更疑惑了,店长应该知道她不是淮城本地人啊,这件事找一个淮城人,岂不是更合适些。
“可是,我不是淮城人,恐怕对淮城没有那么了解……”夏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来了淮城一年了,但是除了上班,她很少去其它地方。
“没关系,你带他随便转转就可以,”卢世宁尽力化解她的担忧,“我主要是看你这两天有些憔悴,想趁着给你放几天假休息下,你就明天花一天时间带他随便转一下,然后在家休息几天再回来上班。”
夏星想到前几天自己在店里晕倒的事情,那几天店里生意格外好,门口经常排着老长的队,她忙的脚不沾地,过于劳累又加上低血糖,直接晕倒在店里,被救护车拉走。
店长兴许是因为此事,才把这个轻松差事交代给她。
-
翌日。
夏星早早地收拾好来到了古镇。
因为正值周末,即使时间很早,镇上已经有了不少游客,呈现一派热闹景象。
夏星不知道店长的朋友长什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店长不肯给她看照片,只给她一个牌子,上面写的还是英文名字,“Nolan”。
然后让她拿着那个牌子站在古镇入口有些傻兮兮地等。
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不少人在她面前驻足,观察这个行为有些怪异的女孩。
路人:难道是行为艺术?
夏星现在有些后悔答应了卢世宁,看着路人各种打量的眼神,看她就像在马戏团看表演杂技的猴子,她突然想回店里继续跑腿了。
夏星安慰自己,说不定这小兰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也不算白白等这么久了。
忽然,隔着远远的,拥挤的人群,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夏星觉得那人有些熟悉,虽然两人之间距离很远,还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她直直地盯着对方越走越近,慌张逐渐跑进她的心里,同时裹挟着一丝隐秘克制的兴奋。
夏星笃定,他就是那个人。
距离拉的更近些后,她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那个人也在直直地盯着她,朝她走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夏星脑子里突然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跑!!!
夏星撂下牌子,转身就往古镇里跑,在飞速逃跑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人群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刚刚更加强烈。
他们可能以为猴子撂挑子跑路了。
果然,行为艺术不是一般人能搞的。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那人正是——
顾峤之。
她六年未见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