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月城。
这是前世的祝青云?
姜泽芝望着远处被人团团围住的瘦弱少年,愕然。
少年微微偏头,两缕碎发飘在他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庞前,眉骨高耸,下边是一双桃花眼,只是他此刻垂下了眸子,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什么。他身材极瘦,身上那件似乎是八九岁孩童才穿的衣衫在他身上竟然还空出了一大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成色极好的玉佩。薄唇紧抿,对众人的言语围攻一言不发。
虽然落魄,但外貌神态已经隐隐有了下一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的魔界之首的样子。
“死小鬼,你偷了你叔母的首饰拿去典当,现如今证据确凿,你必须将你娘留给你的遗物赔给我们!”其中一位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男人开口大吼道。
“哎呦,我可真是命苦呦,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另一位眼睛上吊,颧骨突出,身形纤细的妇人见祝青云咬着唇不出声,嘴角往下一撇,捶着胸口,当街哭嚎起来。
看见有热闹可凑,熙熙攘攘的路人全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探着脑袋,支着耳朵吃瓜。
那妇人见众人都围了上来,顺势往地上一坐,捶着胸口大嚎道:“我命苦哇,这孩子父母早亡,我们作为他的叔父叔母,本着情分抚养他至今,也不求他日后能报恩,可他倒好,脾气暴戾,在家目无尊长,还欺负他的弟弟,你们大伙瞧瞧,瞧瞧。”
妇人一把扯过站在一旁的胖小子,将他的袖子撸起,把带着满胳膊红痕的手臂展示在众人面前。“可怜他弟弟,心里有什么都想着他,可他呢,看看,给他弟打成什么样了。”
妇人捶着胸口,继续抽噎道:“如今更是染上了赌瘾,整日泡在赌坊!” 妇人伸手指着攥紧玉佩的祝青云恶狠狠道:“钱输了个精光后竟将我的陪嫁首饰都偷去典当,换了钱还想再赌!”
见众人的脸上纷纷浮现厌恶的表情,妇人一撇嘴,继续道:“他弟弟如今生病了急需钱治病,他却将家里的钱都败光!来来来,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们心里想着他,可这白眼狼却一心只有自己,如今叫他将他母亲的首饰赔给我典当了给他弟弟治病,就当还了之前的养育之恩,他竟是不肯。哎呦,我的命是真苦啊。”
听到这妇人的哭诉,众人议论纷纷,对着事件主人公祝青云指指点点,愤愤地谴责起他来。
姜泽芝混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里,观察着祝青云的反应。他依旧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手指微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下一世的祝青云可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儿,这一世如此弱不禁风,仿佛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样子,前后两世,反差极大。前世因,今世果,也难怪下一世的祝青云性格如此偏执狠辣。
想到祝青云下一世对自己的强取豪夺,姜泽芝就一口气提不上来。
看见祝青云就来气,姜泽芝索性转头看向坐在地上正在嚎哭的妇人,她的丈夫一手拍着她的肩安抚,一手轻轻地抹着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看,姜泽芝觉得十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在当铺门口。这俩夫妇当时抱着一包袱首饰,若是正常交易,姜泽芝本不会过多留意,可这俩夫妇时不时东张西望,不像是来做交易,倒像是来偷窃的。
再看这对夫妇衣着虽算不上华丽,但也干净合身,妇人虽然身材纤细,但不算干瘦,男人身材肥大,小孩也是肉嘟嘟,一看平常就没怎么挨过饿。反观祝青云,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不像平日里有被好好对待的小孩。
姜泽芝从人群里挤进去走到胖小孩身边,附和着人群谴责祝青云,拉着他的手臂,表面上查看他的伤口,实则偷偷探他的脉象。
探脉的功夫,那男人对祝青云始终一言不发的态度十分恼火,忍不住大吼放下狠话:“我告诉你臭小子,你今天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罢上前就要去抢,祝青云不给,挣扎着咬上那男人的手。男人吃痛立即放开了抢夺的手,怒气上涌抬手便要给他一巴掌。
“住手!”姜云芝上前用剑拦下即将扇到祝青云脸上的手。
巴掌没有预料中落到自己脸上,祝青云震惊抬眸,就见一身着青绿衫的女子挡在自己面前。
哪里来的蠢女人,祝青云撇嘴,多管闲事。
探完那胖小孩的脉象,姜泽芝心下了然,有了自己的推测。纵使下一世的祝青云强迫自己与他成亲,且不说如今他还未犯下错,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受人欺负的小孩,姜泽芝不会坐视不理。
“方才都是你们夫妻二人在说话,可这位祝……这位小公子始终一言不发,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你说是这位小公子偷了你们的首饰,可我之前却见你们二人鬼鬼祟祟手捧一包袱饰品出现在当铺门口。”
姜泽芝环顾四周,见众人都露出怀疑的神情,继续道:“你们说你们待这位小公子视如己出,不曾亏待,可他却面色苍白,骨瘦如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布烂衫,短小不堪,反观你们,衣衫干净整洁,面色红润,不像是被亏待之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妇人见诡计被拆穿,面色立即变得刻薄起来,恼羞成怒道:“大伙别听她妖言惑众。”
“况且我刚刚探了您儿子的脉象,脉象平稳,根本不是你们所说的身患重病,我看是你们夫妇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想要骗取这位小公子母亲留下的遗物!”
姜泽芝的话一出口,便引得众人喧哗。
“是啊,你们看这位公子身形瘦弱,而他弟弟却身量敦实,莫不是真的另有隐情?”
“这家人真狠的心啊,这么小的孩子啊,又无父母庇佑,造孽啊”
见事态发展成这样,祝青云顺水推舟,干咳几声,硬挤出泪来,学作叔母的样子哭道:“我命苦啊,父母早亡,为了侵占我家房屋,叔父叔母假意收留我,说是将我视如己出,可是我吃的是剩饭,住的是柴房,穿的是弟弟不要的旧衣服,还动辄打骂我。”
听见这话,众人更是一阵喧哗,纷纷指责起那对夫妇来。
“现在,他们为了夺走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竟然编出这些瞎话来诬陷我。明明是我叔父整日泡在赌坊,他还欠下一百两黄金的债务。”
“大家看这枚玉佩,成色极好,绝对值一百两黄金。”祝青云故意将手中的玉佩向围观的群众展示一番,“叔父就是为了还自己欠下的赌债,故意演这样一出戏来强迫我将此玉佩让出来。”说罢又掉了几滴泪。
姜泽芝面带尴尬地看着他,这副柔弱的样子和下一辈子呼风唤雨的魔尊大人实在太过大相径庭。
一百两黄金,这座城镇偏远,经济并不发达,一百两黄金够普通人高枕无忧一辈子了。见这玉佩如此值钱,围观路人神色各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有贪婪。但围观路人还是纷纷倒戈,谴责起那对夫妇来。
“真不是人啊,连人母亲的遗物都要算计。”
“这位公子真可怜。”
“这一家子狠心又贪婪。”
这一家子见诬陷不成功,气的一跺脚,放下狠话:“死小鬼,你给我等着。”,随后灰溜溜地逃走了。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逐渐散去。
“多管闲事。”祝青云倚着墙,不屑道。
“你……”姜泽芝气急,“我帮了你,你竟然不感谢我?”
死小鬼,脾气和下一世一样差。
“你这次帮了我,难道还能帮我一世吗?你替我顶撞了我叔父叔母,等我回家,免不了一顿打骂。”
没有人能救我,祝青云愤愤地想,这些人只是为了逞自己心中的正义,曾经有个修道士看到他被叔父叔母一家虐待,惩恶扬善将他们揍了一顿后扬长而去,修道士走后,叔父叔母并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虐待他,那年冬日,他被打得不能行走,被扔在柴房里自生自灭,没有药物治疗,没有碳火衣物驱寒,没有食物,他差点死在那个冬天。那修士逞够了英雄,可他却被拉入更深的泥沼。这个女人也是一样吧。
“放心,我会好事做到底的,跟我走吧。”姜泽芝说罢,拉起祝青云的手,往前走去。
“你……”祝青云不可置信,可姜泽芝眼神太过坚定,让祝青云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脚步走。
“喂,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该不会是人伢子吧。”祝青云捶着自己酸痛的腿,苦不堪言。
“到了,就这。”姜泽芝环顾四周,此处地势开阔,远处又有群山环绕,云雾缭绕,前边有个荷塘,正值夏日,风吹莲动,送来阵阵清香。此处生机勃勃,灵力充沛,又远离市井,无人打扰,是个绝佳的修养圣地。也好,就在此处休整,先恢复自己的功力,再将自己体内的魔气逼出,回到现世寻找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什么天生魔骨必会心术不正,这正道她姜泽芝走定了。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不要拿我取乐了,我该回家了,回家太晚我叔父叔母又该责骂我了。” 祝青云作揖告别。
“回什么家,今天起这儿就是你的家。”姜泽芝抬手念咒,顷刻间在荷塘边变出一座小木屋。
“走吧。”看见祝青云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姜泽芝控制不住自己的得意,迈着骄傲的步伐向前走去。
“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常谨行,你呢?”
“姜……我叫姜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