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中惊坐起,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叶槿筠几乎同时被她惊醒,也跟着坐起来,看她这模样,便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到上臂,一下下顺着,轻声问她怎么了。
这样安抚的动作叫她冷静下来,她盯着叶槿筠看了一小会儿,又看了眼前的场景,忆起这是哪里,
她若向左,总是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在一些地方还会梦魇。
她闭了闭眼,又想起来七品巡抚御史的假官凭,留在了祖母给她买得宅子里,而真官凭也想办法藏在她自己身上。其他圣旨、官印太大,叫怀悯带着,同那些护卫跟来的叶家军,一同悄悄潜去,找早已驻扎在附近的阿璃与豹韬卫汇合。
那个匣子早已成了鱼钩。
她甩头睁眼,这下清明了许多。
刚刚叶槿筠没有被突然坐起的她惊吓到,却在对上她那一瞬间盯着自己的眼神时,被惊吓到。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也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人。她也许狡黠顽皮,也许独自神游思索,或者想起什么开始微笑,身体也忍不住开始晃动,或者跳跃……
但是那样的眼神他第一次看见,就那样盯着他。
他猜想她可能是做噩梦,对啊,一定是做梦了,她可是第一眼就很喜欢自己啊,她可是怕抗不动责任被赐死,也要在御前救他自由的人。于是他轻轻将手抬起想抚摸她的背,却看见她要用那眼神扫过来看他的手。他又是一惊,将手转而轻轻放在她肩膀安抚,毕竟她只有一件亵衣单薄。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但是未婚男子过于主动可能会遭妻家嫌弃……
见她眼神恢复,他悄悄收回手。
“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的,还鬼压床了。”,她捏了捏天应穴,好久没有头疼了,可能晚上思虑太多,身边又躺了个人,入睡太晚了。
他刚收回来的手抓了抓被子,又抬手去覆在她的穴位上:“我来罢,你可以躺着,明日还要入学。”
她听话的躺回去,叶槿筠给她把被子捂好:“这会儿还没彻底入夏,夜里还是有点凉。”
这样的模式刚好是她熟悉的,但还是过了良久才又再次睡去,温软的手指好像一直没有停下。
“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读书了还要起这么早啊,怎么到哪里都要起这么早啊!”见她实在睁不开眼,墨芸用湿热的帕子,将她的脸盖上,轻轻擦拭起来。
这和前世发现自己的工作相当于一辈子寒窗苦读,天天抑郁焦虑想离职一样。
还有爱骂人的职场霸凌,和背后造谣的暗箭,还有领导的感恩和抢活干的PUA,还有一个班都在男凝开黄腔的学生……她以为自己经济独立可以过好一点,岂料依然需要啃老且很快又败给抑郁。
这种耗期的活儿除了腱鞘囊肿,慢性咽炎,还有大都总是绵绵不断生病,漫长又频繁。她痛经都严重了许多,上班后就严重到了好几次需要驾到医院的程度……离开那个环境后,居然还是没有好起来。
起码现在身边人都会陪她先起来,起码不会像高中一样,早上抹黑跑步,动不动半夜惊醒跑去学校,或者衣服穿反,或者睡衣刚扯下来又反着穿上……
墨芸帮着她整理好了衣着,看她闭着眼睛去桌边坐下,又忍着不问昨晚那动静是发生了什么。虽说以前,叶昭彦也总叫她们夜里好好休息,不用天天那么费心值夜,但是现在,身边有一个陪睡的男子,同屋有一个懂医术的医学世家的男子,于是她最近也感觉自己的小姐好像被抢走了一样,再也不是以前只带着墨萱墨芸吃好吃的,跑出去玩的小姐的。
虽说小姐成婚也无需去别人家,反而是男子来叶家,她们理应是不会分开的。
但是,她依然感觉有些疏离和无所适从,突然懂了之前和悠公子身旁的小厮聊天时,他们感慨,还是做女人好。她尚且如此,来益州之后需要适应改变,不知府上那些公子们到了成亲的年纪,一个个出男后,身边那些一起长大的小厮怎么办。
叶昭彦闭着眼睛吃了半顿饭,才终于能睁开眼。
稀饭里的咸菜,睁眼之前都是叶槿筠夹到她碗里的,自己睁眼后,才伸手去夹几粒罐装带来的牛肉干。
“你之前读书怎么样啊?贸然去男学,会不会跟不上呢?哎,你那日怎么不先同我商议一下,就说要读男学……”
“怎么了吗,我只是去读个书,又没有说我们需要去考试。再说,男学人少,也不分班,里面肯定各种水平都有,就算比不上他们,我也不去考状元,要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叶昭彦噎住,话是这样,但是她从小习惯了,读书就要好好读,学习就要努力拼,她和发小很小就好学,就懂知识的重要性,也渐渐懂了成绩的重要性。
这点让她别不过来的难受。
“不是,但是,好好学习,就是人应该做的呀。”
“读好自然更好,可是,天下不读书的那么多,也有的是人过得很好。”
道理是这样,但是她还是难受。
她”啪”一声放下筷子,正色看着他:“我不管,你是状元夫郎,我反正是要考你的。”
叶槿筠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略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挑了挑眉:“好,考我。只是,你现在不是状元,是叶予安。”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怕自己,真是的,教师脂怒压不住他可怎么办,对啊,现在彻底清醒了,现在自己是叶予安,是叶予安,今天可千万不要记错了。
“叶予安?”
“在!”
“来了?”第一节课的夫子低头翻书,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这里也不用自我介绍什么的。这夫子和金夫子不一样,她身上好有班味啊。
她在这间书堂靠右的座位坐着,不知她们学到哪里了,便向左右两侧看看,瞄两眼书翻到大约哪个位置,书堂靠左边那边有个人的动静吸引了她,她看过去,确实是对自己打招呼。
自己也不认识啊。
她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看见了。心里却想要是叶予安认识的人,要如何去了解,她想起了自己一个记性不好的朋友……
这时夫子叫她起来背书,看看这新学生的水平,这是经典文章,她还记得,便收心开始上课。
“哎哎哎,叶予安!”去午饭的路上,她刚刚看见叶槿筠在前面等着她,男学轻松,也不拖堂,他已经在等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侧头一看,就是那个课堂上对她微笑打招呼的人。
“我傅典可啊!”
幸好她主动说了。
几人便坐一桌了,书堂里那些伴读小侍都错峰吃饭或者自己对付一点,还有的要提前来给自己主子占着。
这倒是好办法,明天得叫墨芸也来帮自己抢着。她端着碗坐下,刚要起身去端汤,叶槿筠将她按下,自己过去了。
“我过年回去并州,还听说你艳福不浅,娶了黎家族人,还伉俪情深,没想到还是真的,这容貌气度不凡啊,不枉叶姊你来读书都要带身边,我就只能带个书童来,不过我比你大一岁,倒是孩子都两个了,也确实不方便哈哈。”
“哈,傅姊见笑了,这么多年不见,都喜得麟儿了,恭喜恭喜。我从小就瘦弱,家人说亲时,就图找个能照顾好我的,便时时带着了。”她刚说完,她努力微笑着问,“咱俩怎么认识来得?”
“咱不是启蒙书堂那会儿么!我幼时愚笨,多读了一年才升学,刚好你那会儿第一年进书堂,今日课堂上一看,学问还是比我强多了。我来益州是家母到益州任职,这书院有门路,我便只身一人来了,没想到,连你这样的也需要来这么酷热的地方。”这人倒大大咧咧,完全不怀疑什么。“你幼时确实体弱些,总被人打,哎。不过你现在长相也看着很小啊,倒是显得我老了。”
那可不,叶予安本来就比自己大几岁,她再比叶予安大一岁,那确实是。
不过她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母亲在益州任职?
一见面便问职位是不太好,叶槿筠此时端回来汤,另一只手还拿了三个汤碗,傅典可连连道谢。
“还未恭喜令堂迁任新职。”叶昭彦说着,去叶槿筠手里先接了热汤,把他的一只手解放出来,“这是贱内,黎氏,这是傅姊,我并州幼时的同学。”
“不止啊,我们二人的母亲在并州做同僚时,咱们住得也近,你三四岁时我们还常常打照面,大约是你不记得那么小的事了。”
上午的夫子这时从她们身边经过,两人赶紧齐声问好。
“怎么夫子也来这里吃饭?”京城倒不会这样。
“书院附近有小馆子,一般夫子们抢不过学生,都去那里,吃饭特别挑剔的学子也是,大家偶尔想换换口味也都去。这个夫子家里无权无势,就是教书好。但在这里啊,教的不错又本地有身世的,多了去了,最近夫子们也一直‘自愿’上供,她最近就来这了啊。”
叶昭彦之前听过学生‘自愿’上供,却不想,夫子也是这样,哪里都是这样一层一层的。
包括附近的馆子,从古至今都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学生吃学生啊。
想到要和她涛近关系,叶昭彦便主动邀约:“还有馆子,倒是我来这转悠少了,晚上能否请傅姊帮妹妹带路,我来请姐姐换换口味。”
无意间暴露了他身手好,然后其他人问,你们并州是不是会比武招亲啊。他是不是想选一个打不过自己的女子成亲,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和一个社会地位比自己高武力值也比自己高的女人成亲太危险,颠覆了比武模式,打不过他才能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