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暗恋的男生回了国。
高中同学为他举办了欢迎派对,我受邀带着男友出席。
可那晚他红了眼,将我抵在楼梯间的墙角,哽咽着声音问我:“之鸢,我都为你回来了,为什么你不能再等等我?”
我提起唇角笑了笑,只觉得他的话荒诞至极:“徐晔,你现实一点,人生不是童话,没有人会无休止地停在原地等你。”
高二深冬的傍晚,东城大雨滂沱。
恰好那天,沈之鸢忘记带伞出门,被大雨困在原地。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转头,看见了隔壁班的班长--徐晔。
他背着蓝色的书包,修长的右手上握了一把伞,笑脸盈盈道:“你是不是去食堂?”
沈之鸢愣了半晌,点头应了一声:“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也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徐晔这个人,她认识,并且印象深刻,只因他是常年与她争抢年级第一的人。
在她的青春岁月里,徐晔温柔上进,长相俊朗帅气,是倍受追崇的校园男神。当然,他的名字,也常是各班女生话题的中心。
“你叫沈之鸢对吧?我常听化学老师说起你,”他握着伞柄,轻轻抖了抖伞面沾染的雨水,不然烟尘的嗓音,轻得犹如一缕微风:“听说你这次化学,又考了年级第一。”
沈之鸢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他看着她,不禁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总听人说你性格沉闷,我原先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嗯。”她平静地看向他,又点了次头。
“下雨了,一块走吧。”他眉梢上挑,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化学成绩比较差,改天一起学习吧,权当是你对我的报答。”
他撑开伞,高举过她的头顶,还朝她倾斜了几分。
“可以。”她耸耸肩,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的伞不大,勉强容纳了两个人,总归会有一个人淋湿。可偏偏,淋湿的只有徐晔一人。
那天的雨愈下愈大,水珠顺着伞檐落在他的左肩,就此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而沈之鸢却没沾染多少雨水。
她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的伞始终倾斜向她。可她不明白,分明之前毫无交集,可他为何对她特殊照顾了?她不清楚这是绅士风范,还是别有深意呢......
于是,她倏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晚?”
徐晔听她主动挑起话题,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恢复得云淡风轻。半晌过后,他清了清嗓子,略带玩笑般回答:“可能是冥冥之中,老天特意派我来为你撑把伞吧。”
“嗯?”她错愕了一秒,随之轻笑一声,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权当是得到了答案:“谢谢你。”
她没拿他的话当回事,权当他的玩笑话,只是为了缓解气氛,无需在意。
“你是不是放学之后,”他颧骨上扬,脸上笑容荡漾,又主动挑起话题:“一般都留在教室里学习?”
“是。”她坦荡的承认。
“那以后我能跟你一起吗?”他转头看她,假装不经意说道:“我欠个学习搭子。你成绩那么好,我想让你给我讲讲题。”
“嗯。”她点头,又开口道:“伞别倾向我了,你自己都淋湿了。”
“没事,”他抿唇一笑,声音里藏着她不懂的情绪,“只要你没淋湿就好。”
沈之鸢自觉莫名其妙,蹙起眉头,打量了他好几眼,极力想参透他的目的。
可惜,她什么也没搞懂。
她不明白,为何他的眼神能够那么直接,仿佛他们是相熟许久的朋友。可明明,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产生交集。
晚自习上课没多久,他果真拿着化学练习册来找她了。他静悄悄在她身旁落座,写了张纸条请她讲题。
那节课,一道简单的基础题,他却反反复复让她讲了三遍。
她不禁语塞。他不是年级第二吗,怎么好像是个笨蛋?
于是,反复讲了两次过后,她便没了耐心,眉毛拧成一团,最终本着人道主义,硬着头皮教会了他。
可没想到,化学讲完之后,他竟又拿出英语试卷来问她。
“这道题为什么选A?”他指着完形填空问道。
“...”她抬眼撇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这段话的语境,是过去完成时。”
“噢噢,那纠错这里呢?”他又指着另一道题发问。
...
一节课下来,她始终孜孜不倦地讲题,帮他弄懂了一个又一个知识点。可待一切结束,她想要好好学习之际,却已经下课了。
他心满意足地同她道别,拿着习题回了班,空留她一人在原地懊恼。
她的学习计划被他的突然而至,彻底打乱了。
晚自习第二节课,他又准时来报到了。
不过这一回,他们之间的身份却转换了。
他见她被一道数学大题难住,拿过试卷看了两眼,又换成他给她讲题。不仅如此,他还帮她将其他错题的思路,一一理清楚了。
于是,有了他的助力,她的学习计划也重新步入正轨。
自那以后,他便常常同她一块学习。就连下课去食堂、回宿舍,他也伴随左右,像是一块黏皮糖似的,如影随形。
一开始,沈之鸢不适应他的陪伴,一直不明白他分明人缘很好,可为什么总走在她身边,甚至为她招来了流言蜚语?
即便那阵子,学校流言层出不穷,他依旧雷打不动,总会毫不避讳地走向她。
以至于到了后面,还有胆大的同学,直接跑去她面前,逼问道:“沈之鸢,你是不是和徐晔早恋了?”
沈之鸢明白,一切不是空穴来风,只摇了摇头,丢给他们几个字:“我们只是学习搭子。”
“可除了学习,你们也常在一块呀?”
听到这话,她的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用一贯冷淡的语气,回应:“我们探讨的都是学习,别误会了。”
早恋这个词语,总会藏在少男少女的心里,就像是只与某个人有关的特殊符号。
可17岁的沈之鸢心志坚定,一心沉溺于学习,为了梦想一往无前。所以,这个符号于她而言,始终是遥不可及的,甚至无心顾及的。
后来,某个起风的傍晚,徐晔站在梧桐树下,笑着问她:“之鸢,你为什么努力学习?”
她停顿了几秒,一时间回忆涌上心头,诚实回答道:“我想当医生。”
“为什么?”他追问。
“我奶奶是癌症过世的。她在世的时候,深受病痛折磨,每每记起那些画面,我都倍感难过。”她攥紧了书包肩带,鼻梁不禁泛酸,“自那时起,我便决定了,我要当个悬壶济世的医生。我不断在想,要是我当上了医生,能不能能减轻些他们的痛苦呢?或者说,我能否成为治愈他们的人呢?”
那个瞬间,她双眸含泪,语气中带着哀叹。既像是思念汇聚成河,又像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无力感。
徐晔攥紧了手,有些心疼她的遭遇,又十分欣赏她远大的梦想。
半晌后,他注视着她,由衷说道:“之鸢,没想到你的梦想,还挺酷的。”
“谢谢。”
这么多年来,她也因这个很酷的梦想,咬牙坚持了日日夜夜,始终不敢懈怠半分。
之后,她又问徐晔:“你的梦想是什么?”
徐晔长叹一声,伸展了下身子,朝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垂眸,表情略显失落,“从小到大,我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不论什么事情,我父母都帮我安排好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眉宇间布满了惆怅。
她察觉他的失落,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毕竟她的人生阅历有限,也无法为他指明前路。
犹豫了一会,她低头盯着脚尖,又抬眸与他对视,下了决心问道:“很可惜,我无法为你指引。不过人生长路漫漫,一边走一边想答案就好了,也不一定要在青春时与自己分出个胜负。”
“倘若我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答案呢?”
“庸人自扰。”她扑哧一笑,忍不住揶揄:“人生几十载,你就此下了个定论,不免有点退缩的苗头。可我无法给你答案,这个答案只能由未来的你作答。”
高中生活的后半程,徐晔始终与她同行。不过,他们之间从无逾距,顶多有了些暧昧的小火花,但只能供吃瓜群众捕风捉影,却无法实锤些什么。
久而久之,他们从学习搭子,逐渐发展为了无话不谈的挚友,一起朝着未知的明天奔跑。
年少的徐晔个性温和,总会安静地陪伴在她左右。傍晚陪她散步、锻炼,与她一块刷数不完的习题。
她后半程的高光时刻,也总有他伴随左右--
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致词前,他会笑着鼓励她:“别紧张,相信自己,沈之鸢你很优秀。”
她参加竞赛之际,他会骑车送她去比赛,站在门口为她加油打气:“加油,尽全力就行。”
校级运动会时,她参加女子八百米的项目。而他什么项目也没报名,却陪她跑完了全程。最后临冲刺之际,他还喘着气,大声朝她呐喊道:“加油,我在终点等你。”
于是,他的少年心事,就此闹得人尽皆知。
同宿舍的女孩对沈之鸢说:“这样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友谊的范畴。”
沈之鸢笑了笑,却始终没有接话。
她感受到了他的心思,同样的,她心中那象征某人的早恋符号,也早已有了特定的人。而那个特定的人,是徐晔。
但是,她不会允许自己迈出那一步。对她而言,高考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目标明确,一心想考上医学院,自此实现人生抱负。于是,她不容许现下的计划里,出现任何一环差错。
不过好在,徐晔也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们心照不宣,一块将懵懂时期的爱情萌芽收纳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让它生根发芽。
在沈之鸢短暂的青春故事中,学习占据着漫长的篇幅,而徐晔只占据着小小的部分。而这个部分,便已然是她的全部。
高考结束以后,沈之鸢终于放松了一次。她陪着徐晔,一块参加了庆贺毕业的聚会,以此来为青春画下句点。
那天夜晚,大家围坐在一块,一个个跟提前说好似的,总想法设法撮合他们。一晚上,大家不是找机会起哄,就是伺机让他们做游戏互动......
几次三番下来,大家玩得很尽兴,也头一次敞开了喝酒,一起在夜空下举杯,高喊着青春无悔。
酒过三巡之后,徐晔喝多了,一直闹着不肯回家,还嚷嚷着要去海边吹风。
沈之鸢当时无奈极了,但顺从他的心意,陪着他去了海边。
幸运的是,当时沙滩上有人摆了蜡烛求婚。他们作为路人甲,共同见证了别人的幸福,还赶巧看了场盛大的烟花。
也许是气氛正好,也许是酒劲上头。总之,徐晔竟借着夜幕,附身亲吻了她。
那个刹那,他们的头顶是绚烂多彩的烟花,眼前是翻涌的白色浪花,身旁人声鼎沸,可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沈之鸢错愕了一会,胸腔心跳如雷,最终也选择勇敢一次,闭上了眼睛,笨拙地回吻着他。
不过,在她始料未及之际,徐晔却清醒过来,慌忙结束了那个吻,还连连向她道歉:“对不起,之鸢,我一下子冲动了。”
一瞬之间,沈之鸢哭笑不得,就那样怔愣在原地,仿佛是她占了对方好大的便宜。
可她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转变,算是什么意思?
但那天直至结束,她也没能问出口来。
那晚过后,徐晔没再联系过她,就这样消失了一段时间。
没多久,高考成绩出来了。沈之鸢的成绩很理想,是当年的市状元。
回学校填报志愿的那天,她再度见到了徐晔。她拦住他的路,追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那天,他站在绿荫校道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右手还拘谨地抓了抓裤腿的一角。短暂沉默过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她,像是下了巨大决心般,郑重其事说道:“之鸢,我签证办好了,我要出国了。”
她震惊了两秒,转而自嘲般笑了笑,一颗心也揪得生疼。她没想到等了他这些天,居然会等来他出国的消息。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之后,她努力调整情绪,紧紧攥着上衣的一角,颤抖着声音发问:“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高二那年,认识你以前。”
“哦,那会你都准备出国了呀。”她垂眸,一双眼睛烫得厉害,“那你,怎么还找我当学习搭子?”
“我......我就是想再陪你走一段路。”他看向她,眼眸泛着泪光,愧疚般开口:“对不起。”
她长呼出一口气来,装作云淡风轻,追问道:“对不起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私了,对不起。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只能跟你当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我......我也想在你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那个刹那,沈之鸢如坠冰窟。
原来他们的相识,并非老天的别有用意,而是他蓄谋已久的道别。早在故事开始那天,他就已经知晓结局了。
“去几年?”她又抬起头问他。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紧抿着唇,迟迟不敢回答。
“不给我一个答案吗?”她追问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后,他才缓缓回答:“估计不回来了,我爸妈他们有移民的念头。”
“移民?”她蹙着眉,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很荒诞,犹如大梦一场。
移民,意味着他们,没有以后了。
“行,徐晔,你真混蛋!”她丢下这句话,头一回朝他发了脾气,又转身走了。
尽管是赌气离开,但是她仍抱有一丝希望,期盼他能追上前来挽留,让她相信他们还有可能......可任凭她将步伐放得有多慢,他始终没有跟上来。
后来,她走出了校门口,又转头看他。他那时,整个人跟被钉在原地似的,只垂着头不动弹,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抬起了头,再度望向了她。
她哭丧着脸,等着他追上来。她在心里无数次说服自己,只要他追上来,她也会努力往他走一步,不论多久,她都愿意等他。
不如她愿的是,直至最后,他都没有追上来。
那个午后,他们隔着百米的距离,就那样遥遥相望,却始终没有人朝对方前进一步。
最后,她收获了满心失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之鸢不明白,他明明也舍不得,可为何不挽留她一次呢?
她想知道,他顿在原地的那几分钟里,究竟在苦思冥想什么......是否动摇了出国的念头,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彻底将她割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