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她们看到我手里提着的衣服很是惊讶,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哇塞,GUCCI、香奈儿、迪奥,还都是最新品,易安,你这是被人包养了吗?”筠薇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说。
“去,胡说什么呢?”孟洁回头瞪了筠薇一眼。
“不过,易安,快给我们说说这是谁给你买的啊?”孟洁看向我问。
“就是开学那天来送我的阿姨,筠薇见过,是我朋友的妈妈。”我解释。
“怪不得,那天看着那两个叔叔阿姨的穿着和举止就能猜出是有钱人。”筠薇说。
“我也不认识这些牌子,都是阿姨带我买的。”我接着说道。
“易安,你不认识这些啊 ?这都是国际上有名的服装品牌。可真的不便宜。”筠薇的两颗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想要把我吸进去似的。
“你明天穿这衣服去上课,保证回头率很高的。”筠薇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咱们学校有钱人很多,易安,别理她,买了就要穿,不用在意别人。”孟洁又说。
那几件衣服,我放在衣柜里始终没穿,我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也不喜欢别人把光线集中在我身上。如果真如筠薇所说,我宁愿把这些衣服暂时搁置起来。
周日晚上,学美告诉我们课程表安排好了,星期一要开始正式上课。
军训期间我们已经领了这个学期的书,到时候带着书去对应的教室就好。
大一的课不多,都是些基础课,课程表上零零散散。上课的教室距离宿舍远近不同,我们各自买了自行车。
没课的时候我会去图书馆看书,我享受安静。偶尔也会去音乐社唱歌,但是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我才唱。
再次遇到沐辰,是在我第一次去音乐社的时候。
那是星期三的下午,社团正在筹备迎新晚会,我去帮忙。我们几个人在房间里吹气球,做海报,挂彩带。
沐辰走了进去。
看到他,整个房间的人都开始欢呼,像是晚会提前进行。我手里握着气球,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我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种反应,一见到他,我就好像不是我了。
我旁边的同学用肩膀戳了我一下,我回过神,立刻转过头来。顿时我的脸上像是有把火在燃烧着,怎么也浇不灭。
“易安,你是不是喜欢沐辰?”那个同学问我。
“瞎说什么呢?好多人都看他又不是我一个,再说你不也看了吗?”我心跳加速,极力为自己解释。
放下气球,我到另一个房间帮忙写宣传字报,没想到,我刚进去,沐辰就走了进来。
我不敢看他,我很清楚,我的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的心出卖。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低着头假装在忙,但我的心脏始终在砰砰直跳,像要蹦出来似的。
我暗想,如果现在离开,也许同学反而会多嘴,说我见了沐辰不好意思,落荒而逃。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走,我要当作他不在这里那样自然。
“同学,你叫什么?”沐辰手里拿着笔和纸朝我走来。
他的声音温润中富有磁性,有一种无以言说的魔力,仿佛只要他发声,世界都会自觉安静下来。
“啊?我,我吗?”我抬头看他,用手指着自己说。
“对呀。这里其他人我都认识。”沐辰说。
“我叫易安。”我答。
“嗯,名字不错。”沐辰一边在写着字一边说。
“谢谢。”我假装很镇定地说。
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加我一共5个人,大家都在叙谈着这次的迎新晚会,我和沐辰一直在写着字报,我用纸张的翻折声掩盖着内心的紧张,沐辰坐我旁边认真地写着,我偶尔假装无意地瞟一眼他的字迹,舒朗端秀,字间距行间距齐整有秩序。“字如其人”这个词在此刻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写完字报已经是晚上,我起身准备回宿舍。沐辰也站了起来,问我:“你要走了吗?一起吧。”
沐辰比我高很多,我仰起头看着他,有点结巴地说:“啊?嗯,好……好。”
走出房间,大家看着沐辰和我一起出来,都用带着坏笑的眼神看我,我的脸再次变得滚烫,表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我承认,此刻的我比刚才沐辰跟我说话时还紧张。
沐辰说要去餐厅买点晚饭,我回宿舍正好要经过餐厅,所以,我们便一起走着。此时,我很庆幸现在是晚上,如果是白天,一定会有很多同学看我们。
沐辰走在我的左侧,刚开始我们都很安静,也许是他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问我:“你是哪个系的?”
“中文系,你呢?”我假装不认识他。
“啊?哦,声乐系的,音乐表演专业。”很显然,他被我的问题惊到了。他应该是觉得全校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吧。
“怪不得唱歌那么好听。”我说。
“你听过?”他问。
“对呀,你忘了军训汇演那天你在全校面前唱歌。”
“哈哈,对哦,忘记了。”他用指尖轻触了一下脖子后面笑了笑说。
“你的声音很好听,希望以后也能听到你唱歌。”他接着说。
“嗯,谢谢。”
跟他说了几句,倒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我享受着他左手边的位置,即使只是短暂的几分钟,却让我感觉极为安全和踏实。只是,我也深切地知道,我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光芒万丈,而我,平凡普通。注定我对他只能是远远地崇拜和欣赏。
到了餐厅门口,我们停下脚步,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神温柔有力,直穿我的内心。我跟他说再见,他跟我挥手。我径直地往前走,用余光看着他进到餐厅。这才感觉到彻底的放松。
我坐在路边的木椅上,拿出手机,看到冰夏老师发来的消息。她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还问我,学校里的帅哥是不是很多?又说,如果我遇到喜欢的就勇敢一点。我看到她发来的这些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只发了一个“嗯嗯”的表情。
上大学之前,我从未体会过“自卑”的感觉。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读书写字。
在春望,即便身边有更为优秀的同学,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要么留在村庄结婚生子,要么当一名老师。我们没有更高的奢望,过得满足而自知。
遇到沐辰,我才深刻知道,心动即意味着自卑。一个人在先动情的那一刻就会开始对自己有了怀疑和否定。如果说是相遇的时间不对,我们的命运又被上天安排的毫无瑕疵。所有的遇见和错过都是刚刚好。
所以,冰夏老师口中的“勇敢一点”,我深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在面对他的时候若无其事,像是直面自己一样坦然。我所有的平宁和沉静都是伪装出来的。
“我要让自己变好,好到,看他的时候眼神不用再闪躲;好到,不会再因为他的出现让自己像是做了坏事一样想离开;好到,在面对他的时候,我可以做到像冰夏老师说的那样‘勇敢一点。”我看着来来往往走过的同学,看着这座学校的大楼和灯光,我突然像是被激发了斗志的战士一样给自己在心底打气。
我起身回到宿舍,看到孟洁和筠薇在玩儿手机,学美在看书。我轻轻地说了句我回来了,便走到桌前坐下。
“今天第一天去音乐社,感觉如何?”孟洁一边玩儿手机一边问我。
“还不错,下周社团有迎新晚会,你们可以去看。”我说。
“真的吗?你会上台唱歌吗?我们只想看你。”筠薇探出头看向我。
“我不上。”我摇摇头。
“好吧。易安,你应该学着主动一点,要多表现自己,你那么喜欢唱歌,要抓住每一个上台的机会啊。”孟洁依旧边看着手机边说。
“嗯。”
宿舍回归安静,我拿出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想法。
“此刻,我在深度怀疑自己,面对着我喜欢的人和事,我是那么无力,我不敢表达,不敢争取。我打破固守了十几年的沉静,我变得慌乱不安。我总感觉在我身后有一双手一直在操控着我,我无法选择,只能跟随着它的指引往前走,它引导我来到北京,又引导我遇到沐辰和这里的一切。我对现在的自己感觉好陌生,此时的易安是真实的易安吗?我不敢确定。接下来,那双手还会带我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我充满了怕惧。
合上日记本,放在柜子里锁上。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片未开垦的荒芜之地,在它未被耕种之前,无法与人言说,只能独自望着那片地发呆幻想。
很快,音乐社迎新晚会如期而至。晚会在静逸湖广场上举行,我们拉了赞助,舞台很大很亮。这曾是我渴望的舞台。小时候,我常在我家后面的一个小山上唱歌,那里很少有人去,我把它想象成万众瞩目的舞台,我对着山谷歌唱,回音阵阵,像是有观众在给我鼓掌回应。
可是,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站到真实的舞台上的时候,我竟然退缩了。我站在台下,为那些表演的人鼓掌,我好多次都恍然觉得自己也站在台上,下面是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
我原本是可以上台的,当时,社团里很多人都劝我,但我还是拒绝了。我无法想象自己成为焦点时的样子,我会紧张,会无所适从,我担心自己唱的歌不被喜欢,我害怕让别人失望。
晚会的压轴表演是沐辰,他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他还是那样闪耀,赢得阵阵掌声和尖叫声,台下的女生有很多举着写有“辰”字的蓝色灯牌,她们激动地跳着,像是在自己偶像的演唱会现场。
我看着她们的疯狂,竟有些羡慕。我从没有对一个人这样表达过情感,看着她们努力在人群中想被他看到的样子,我想,也许我的过于平静会让我的生活少了很多趣味。
沐辰唱完,我尝试让自己跟着她们一起呐喊“沐辰,沐辰”,即便此刻没人会看自己,我还是无法旁若无人般地喊着。我始终是怯懦的。
演出结束,筠薇她们先回宿舍,我留下帮忙收拾东西。我不习惯人多的场合,即便周围都是认识的人,我也不怎么会主动跟他们打趣聊天。我独自收拾着一些轻便的东西。这时,沐辰走了过来。
“易安。”沐辰叫了叫我的名字。
“刚才唱得很棒。台下的女生都快为你喊破喉咙了。”我一边收拾一边说。
这次跟他说话我好像没有很紧张。
“你喊了吗?”沐辰停下手中的活,说。
“啊?没……没有。”我愣了一下,回答道。
“好吧。”沐辰轻声笑了笑。
我们又不再说话,空气中充斥着器物的碰撞声。
收拾完,我回到宿舍就躺在床上。这两天忙着宣传晚会,身体隐约透着一些疲意。
“刚才沐辰唱的歌好棒啊,听说也是他原创的,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在床上躺着的孟洁突然坐起来看向我。
“啊?好像叫《时间都知道》 。”我说。
“哦,旋律很赞,就是有几句歌词没听清,你有机会给我要一份这首歌的歌词啊。”孟洁说。
“好。”
“期望下次能在舞台上看到我们易安唱歌啊。”筠薇也看向我。
“就是,作为我们班的文艺委员,要勇敢一点哦。”学美接着说。
学美说完,她们三个都笑了,我说:“好,我尽力。”
说完,我拿起读到一部分的《追风筝的人》继续看着。
“但我会迎接它,张开双臂。因为每逢春天到来,它总是每次融化一片雪花;而也许我刚刚看到的,正是第一片雪花的融化。我追。一个成年人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但我不在乎。我追,风拂过我的脸庞,我唇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希尔峡谷那样的大大的微笑。我追。”
读到这段话,我的眼泪浸湿双眼,但这不是悲伤。
我把此时的自己也定义为“追风筝的人”,虽然,生命的积雪较为沉厚,但是,我看到它在一点一点融化。我看到自己更为清晰的质地,那里充满着希望和美好,那里春暖花开,清风拂扬。
我会成为“勇敢一点”的人,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