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冼峤烟回大龙朝,关于长公主的言语纷纷就从没停过,中听的不中听的都没有入她耳。
她才不管别人,她只在乎程疏香。
冼峤烟看着熟悉的设置与铺垫,定了心神,定睛在自己一双真丝手套上,左手蜷缩握成拳,无力松乏,她沉默,她摘下手套,看着难看丑陋增生的疤痕,她怒从心中起。
她挥起手掀翻梳妆台上所有妆匣和珠宝,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侍女纷纷跪地垂头。
冼峤烟怒火难平,她看见疤痕,就想到远在蛮夷那些年的屈辱与苦楚,她一生都难忘,她恨极,原谅?不可能!怎么可能一笔勾销,她刻骨铭心!
她想起冼和著愧对自己的面孔,祈求原谅的姿态和试图破冰的话语,她就想发笑,她气急败坏像个疯子一样把大殿兄长曾经送给她的宝物统统砸了个遍,毫不收敛。
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不一会她砸累了,出了一身汗,看着凌乱狼狈不堪的大殿和跪了一地的侍女,模样癫狂魔怔,她咧开嘴,尖锐的笑声从喉咙扯出,刺耳又让人心生不适。
长公主自从回朝,性格大变,变得暴躁喜怒无常,阴郁乖张,事关长公主在蛮夷受尽苦楚折磨造成长公主性格大变的风声四起,传的越来越夸张,可没有很久,再无人议论多言。
因为长公主手段狠厉且强硬,杀一儆百,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弄土,更无人敢冒犯天威。
长公主智谋过人,拉拢人心,勾连官员,势力逐渐壮大。
冼和著因为五年前送妹妹前去和亲日久积淀成心病,加上多年前的肺病旧疾屡屡复发,压垮了身体。
但这些日子城中的风声与妹妹的举止他都一清二楚,但他从未多言更未阻止。
似是心有愧疚对妹妹任何言行举止都极为容忍与默许。
前几日方才见过冼峤烟的程疏香坐在□□,她看着落花飘下,心绪难平,城里风声渐盛,但她相信公主,公主绝不是狼子野心之辈。
只是声势众大,做的却是有些过火,她也是不愿意看到如今这般境况,圣上对于她有知遇之恩,她一心为国,衷心耿耿,效忠冼和著,她更不想看到不想看的局面。
程疏香眉心微蹙。
不知公主会不会受到影响胡思乱想,她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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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移势易,圣上缠绵病榻,长公主联合官员越俎代庖。
关于长公主的事情讨论沸腾,甚至有人猜测,长公主一回来圣上就病重缠绵病榻,是长公主做的手脚,公主对圣上送她和亲之事嫉恨于心,暗藏谋权篡位之心,实乃狼子野心之辈。
无风不起浪,谣言四起,分不清真假,连程疏香都难以辨认,心下复杂。
“漱冰,”程铮看着程疏香,程疏香缄默不言,“你进宫拜见殿下吧,我看你这几日眉头一直都皱紧,”程铮抬手抚平她眉间。
“疑问就要得到答案。”程铮眼眸尽是慈爱,程疏香握住程铮的手,缓缓收紧,“不是吗?”答案尽在沉默中。
程疏香进宫觐见长公主,在殿外候着,下一刻却听见脚步声,是冼峤烟小步跑出,冼峤烟挽着发髻,发髻插满了美丽的珠翠与金钗。
衣袍用料上好,绣纹复杂掺有金丝编绣,华贵夺目,与美艳绝伦倾国倾城的公主很相称,“你怎么今天来找我了!”
公主娇妍的容貌与俏皮的声音唤回她的灵知,程疏香垂下眼睑,行礼,“臣参见长公主。”冼峤烟停下步子,看着来人,“漱冰,你怎么了?”
前几日她还不是这么礼数周全彬彬有礼的,冼峤烟藏在宽袖的手收紧,面上无虞,心里却翻来覆去思考。
程疏香抬头与冼峤烟对视,硝烟弥漫,冼峤烟一下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咬紧了口中软肉,“殿下,城中传出您早对圣上心怀忌恨,设计圣上,暗藏…越俎代庖之心,确有其事吗?”
程疏香替换掉那个词语,生怕中伤冼峤烟。
冼峤烟伸出带着手套的双手,轻轻握着程疏香的肩膀,“那些都是谣言,漱冰你也要信吗?”冼峤烟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心下陡然生出恐惧之意。
程疏香轻轻往后退一步,冼峤烟面色陡然苍白,手轻飘飘放下,程疏香神色平静,冼峤烟浑身都散发出慌乱的气息。
她口不择言,“漱冰…我没有!我没有设计冼和著,是冼和著自己对不起我!他自己生了魔障!他旧疾复发,才缠绵病榻!怎么可以怪我!”冼峤烟有些疯狂,没做过的事情,她一向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冼和著对我的愧疚之情廉价虚伪的很!他故意纵容谣言四起!他看似是默许我一切言行举止,其实是想借着天下人遥遥众口借刀杀人!”
冼峤烟悲恸万分,“我又怎么能够坐以待毙!再任由旁人将砝码和尖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愿再过任人宰割,我为鱼肉的日子了!”冼峤烟说出心声。
程疏香却静静看着她,冼峤烟快要疯了。
她往前几步靠近程疏香,“是!我是对兄长心怀嫉恨,我恨他当年把我送出去和亲!没有保护好我!让我在蛮夷受尽了折磨和耻辱!不是你,我早就死在蛮夷了!”
冼峤烟怒目圆睁,姿态过分激动,清泪淌下,程疏香何曾不知她的痛苦与仇恨,她的一颗心也被缓缓凌迟,她阖眼。
冼峤烟胸膛起伏剧烈,带着手套的手抬起却又要放下,程疏香轻轻握住,另一只手轻柔为她擦泪,冼峤烟呜咽“漱冰…”
程疏香眼中全是痛苦的挣扎与拉扯的纠结,“可陛下才是大龙朝的君主,你万不该越俎代庖,心怀不轨、结党营私…”程疏香想劝她重归正途。
冼峤烟反应却很激烈,她挣开程疏香温暖的掌心,神色沾染上强硬与冷漠,冷漠刺痛程疏香,她浑身骨头都像被碾碎。
“我为自保也有错吗?我不想任人宰割摆布有错吗?我不原谅伤害我的人,有错吗?”程疏香浑身震住,冼峤烟抬手粗鲁抹泪,转过身。
气氛久久焦灼凝固,一句话如响雷降临,“你真的喜欢我吗?”程疏香艰涩出声,冼峤烟猛地转身,脸上有皲裂的怒意,她不允许自己的心意被误解。
她有些失态的尖叫“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冼峤烟不能够再自我思考,开始口不择言,“你又是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去信流言蜚语!?”
冼峤烟气极反笑,程疏香看着暴躁的公主,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她像被劈成两半,再难思考。
冼峤烟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撅着脾气,“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小可…”
冼峤烟蹙起眉头,“不,江春暮…她满门被陛下斩杀,她与大龙朝有着血海深仇,被蛮夷君主救下,才为蛮夷卖命…但她愿意为了你连仇恨都可以摈弃,和大龙朝的线人配合,只为送你回家,护你平安,连性命都丢掉,”
冼峤烟出神,木讷呆滞,在这里居然听到许久没听到的小可。原来她叫江春暮…
程疏香说了这辈子说的最长的话,“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救了你吧,那江春暮屡次三番救了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江春暮?”
冼峤烟骤然回神,一双眼瞪大,眼眶猩红,耳根都因为愤怒而鲜艳,她猛地抬手做势要打。
却瞬间看见程疏香一脸湿泪而浑身发麻,震住心神,她为自己口不择言的话语和有些入魔过激的行为感到羞愧和害怕。
她想道歉和解释,慌忙要拉住程疏香的手,却落空。
程疏香擦干泪,为自己失态的举措深感窘迫,她嗓子艰涩沙哑,“我们都静静吧。”
扔下一句话就让冼峤烟看着她背影远走。
冼峤烟神色诡谲癫狂,回神过来,还看得见她的背影,“漱冰——!程漱冰!”程疏香步子都未曾停顿。
“程疏香!你敢抛弃我!你敢…!”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冼峤烟号啕大哭,她到处乱砸,推倒价值连城的瓷瓶。
她哭的呼吸困难,她瘫倒在地,她鬓发散乱,珠钗松动,有一只玉翠掉落,砸在地下,侍女立马要扶公主。
冼峤烟推开侍女,被真丝手套包裹住的手指指着侍女,“滚——!都给我滚——!”侍女退下,跪倒在地。
这一次争吵闹的很难堪,二人有了芥蒂,难以破冰。
城内都议论纷纷,连冼和著都知道。
大龙朝在养精蓄锐培养精兵的时候,照月国也没有停歇,照月国打响战争烽号,冼和著派程疏香上前迎敌。
照月国军风擅长拉扯游击战,战事竟胶着半年都没有凯旋军书传回朝中。
朝中人心惶惶,这可是天才程疏香第一次碰见劲敌,僵持不下的战事。
硝烟滚滚,到处都是尸横遍野,血腥气萦绕鼻尖,程疏香拉弓射杀一个又一个照月军兵,箭矢即将用完,她背起弓箭。
提起长剑继续斩杀一个又一个敌兵,她侧目看见江岸被敌兵包围,她杀红了眼,举起弓箭射杀围在江岸最近的敌兵,她策马靠近,敌兵粘上程疏香。
程疏香腹背受敌,她有些吃力,照月国将领抬起机械弩,射出利剑刺向程疏香,程疏香无力分心,一个失神被射中脊背,程疏香闷哼一声。
江岸大惊“漱冰!”程疏香让江岸放心,于是二人协力杀出重围,还斩下了照月国将领的首级,江岸成功得以脱身,照月军暂时失去军心哄散而逃。
江岸护送程疏香回营,下马瞬间,程疏香松了气力从马上跌落,重重一声,掀起尘土。
江岸热泪泛滥成灾“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