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惟清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只是洛瑞昂彻收起了他那嘴角时刻挂着的笑。
“怎么回事？”洛瑞昂反手挣脱扣住自己的手，同时借力夺过谢惟清手中的那把匕首。
谢惟清反应极快，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相互拉扯间，匕首掉落在地的声音没入湿软的泥土内。
洛瑞昂挑起一边眉直视谢惟清的双眼，看起来很想向其求证事情原委。
他这副模样的确是不知道智能手环的事了，谢惟清向他投去一个跟过来的眼神后转身离开，他的身影在这朦胧雾气下很快模糊了边缘。
洛瑞昂凝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
这条路是出山的那条，四周迷雾缭绕，但树上都有刀刻的标记，一切环境都没有任何变化。
洛瑞昂记得这些记号，想来都是谢惟清进山时划的。
初次相见的二人此刻竟生出无声默契，相继没有说一句话。
时候不早了，天色愈发昏暗，谢惟清提前准备好了雾灯，但雾灯的探照范围有限，往前除了森白雾气再也看不见其他，但他已经看见进来时做的第一个记号，只要穿过那片未知就能回到起点。
然而谢惟清的神色并无缓和，他停下步伐。
“你猜走过去会到哪儿？”跟在后面的洛瑞昂没注意差点撞上身前人的后背，他悠悠走到与谢惟清并排的位置，开玩笑似的随口一问。
谢惟清实在不理解对方的乐趣在哪，况且在他中，洛瑞昂的嫌疑还未被洗清，只是当下还不是时候，他开口便话里带刺：“玩猜题游戏现在可不是时候。”
他再次打开智能手环看了眼，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对面那条视线仍锁定自己，“当心我们白走一趟。”
谢惟清轻飘飘的说话声快要和虚空中缭绕的雾气融为一体。
“我相信你。”笃定的话音仿佛能打破幽静丛林中的平衡，洛瑞昂一字一句的，“谢惟清主任。”
被直呼其名的谢惟清脚步顿下，登山靴下干枯的落叶被踩出清脆一声响，他只是眼角朝后轻轻瞥了眼，随即他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走吧，看看你猜对没有。”
谢惟清仿佛没有听见洛瑞昂的话，当然洛瑞昂也并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氛围竟用得上轻松来形容，如果不是在三步之外连鬼都看不清的无人密林里，或许会给人一种他们公园里散步的错觉。
穿过最后一层迷雾分明只需要不到一分钟时间，但周身缓缓漂浮的雾好像把时间也一起放慢，短短一段路却被无限延长。
“怎么样？”当雾灯照到曾经有人停留的痕迹时，谢惟清停下脚步，所有发生的一切好像对他来说并不意外。
谢惟清自然是接着刚刚的问题问洛瑞昂是不是来到了他猜的地方。
“嗯……”洛瑞昂深吸一口气，抱臂靠上旁边还刻着谢惟清留下记号的树干，“真是糟糕……看来我们不小心走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这颗树干另一边还躺着一个掀开未来得及归位的黑色设备箱，正是最开始谢惟清用的测量仪器。
他们回到了原点！
“怪吓人的。”洛瑞昂扶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做出点评，身边有大佬在他十分识趣地求助：“接下来怎么办，谢主任，您是专业的，都听您的。”
他也没打算装了，识相的都是知道谢惟清遇上同行了，有关时空轨道的研究是近些年来才开始兴起的，真正受到联盟重视是在八年前——
当时有一个科研调查小组前往一颗无常住人口的星球进行科考，抵达后有人发现这颗星球的自转时间与运行轨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按理来说，在该星系内，一颗星球的自转时间与运行轨道的确会发生变化，但这种变化也许是上万年都不可能会出现大幅度变动，因此团队将这个发现上报给了联盟。
起初人们只是想对这一现象进行探索，不料深入调查后竟然发现整个星系的时空轨道都受到了影响，不做出对应措施未来几乎所有星球都会遭受灾难。
好在发现及时，且在有人居住的行星上都配备有极高的防御系统，所以基本上二十年内人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联盟专攻时空轨道的人其实算不上多，因此立刻召集了以最高科学研究院为首的所有涉猎该领域的院校举行会议。
会议结束后，谢惟清回去立刻提出了轨道干预理论，这话简直是前无古人，他自己当然也知道，所以要求即刻展开研究。
他依稀记得当他提出进行时空轨道干预的研究实验时全院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带领团队进行项目研究，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不过无论如何，最高科学研究院在联盟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往后几乎所有的相关研究都是由联盟交给他们完成的。
包括白雾星之行，也是先由联盟审批再经研究院派出谢惟清，如果联盟还有其他安排，谢惟清不可能不知道。
联盟建立以来，大环境日渐安定，于是把部分重心投入到科研上，对其出手也是相当阔绰，不少像最高科研院这种等级研究院待遇相当之高，但这么大个联盟，中间还有多少叫不上名的小研究院，他们也想功成名就，将来在联盟发展史上留下一笔。
对于白雾星此类事件，除联盟直接派遣，也有不少研究院或大学会私下派人来考察，毕竟说不定哪天真能发现些什么。
谢惟清只当洛瑞昂碰巧来“偷师学艺”。
说他运气好呢，直接碰上了该领域最权威的谢主任，说他运气不好呢，也是碰上了谢主任，让他跟着一起被困在这深山老林。
“你觉不觉得这里磁场不太对？”
谢惟清正思考这起意外从何而来，就听见身后人问。
的确磁场有问题，而且正是磁场混乱导致的空间错乱。
多数情况下人需要借助仪器才能检测出磁场的变动，除非和谢惟清一样多年来专攻时空轨道的才能凭所谓的直觉发现异常。
“我和你磁场确实不太合。”
说完后，谢惟清才扭头看向洛瑞昂。
他微微提起嘴角，只是那双漆黑如玻璃珠般的双眼看不出一丝情绪，像是单纯因为说话时需要注视对方的基本礼貌才对上洛瑞昂的视线。
然而谢惟清并不给洛瑞昂看清他那深黑双眼深处的机会，下一刻他便拿出了一副无边眼镜戴上。
洛瑞昂把这句话当玩笑似的笑了声，看起来对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不太在意。
夜幕彻底降临，如果不是地上那盏雾灯发出几缕微弱的光线，他们在迷雾林中将彻底找不到方向。
下午谢惟清在地上放着的几台机器一成不变的待在原地，需要记录的数据早已测量完成，谢惟清像是不着急出去，慢悠悠地半蹲在地将仪器收纳进设备箱。
身后传来地上落叶被压得“簌簌”的声音，洛瑞昂靠着那棵树席地而坐，他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走不出去了？”
他注意到谢惟清实在是太过于放松了，才随口一问。
“差不多吧。”
潜藏危机的未知丛林内，雾灯照亮的一隅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可怜的一小块地方成了漆黑浩渺宇宙中孤身航行的一架小飞船。
见谢惟清没有否认，他接着又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出去走一圈？”
谢惟清合上其中一个盒子，直直面对洛瑞昂：“万一呢？所以还是试试看。”
隔着一盏雾灯，昏黄柔和的光线晕染在谢惟清的发梢，平时冷淡的谢主任竟然看起来稍显柔和。
“好吧。”洛瑞昂挑着眉点了点头，他嘴闲不住一刻，终于没忍住说：“那么，这会我们为什么不再试试呢……特别是作为对空间领域十分了解的谢主任。”
“你不累么？”但第一次见到谢惟清的洛瑞昂并不知道谢主任说话永远这么冰冷，“精力过剩也该休息休息了。”
顿了顿，谢惟清的嘴角还是轻微上扬，口吻有些打趣：“或许我是一个科学家，所以对另外一些事我还没有什么认知。”
“我的意思是，我们相信科学太久了，有些时候遇上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时……有没有可能是需要从别的方面解释呢？”
洛瑞昂一抬头，发现谢惟清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最后轻笑一声，轻柔地把话补充完：“开个玩笑。”
眼前的人看起来收好了平时的锋芒，但话里话外却又透露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蕴。
“你总不会是怀疑我吧。”洛瑞昂故作玩笑地指着自己。
几句话间，地上摆放的各种仪器都被谢惟清收纳完成，在外出差所配备的设备都小而精，一个手提箱足以全部放下。
“别自作多情。”他走近还靠在树边的洛瑞昂，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该被怀疑的目标我另有他选。”
洛瑞昂：“……”